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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不可否认,在意外之余,心底也隐隐晃过一瞬不自在。

  他这个人被冷落惯了,被厌恶惯了,习惯了当一个人人鄙夷的混蛋后,也养成了个不值钱的毛病,但凡接收到一丝一毫的示好,他都条件反射的觉得不真实,不应该,不配。

  尤其这个人还是一次次利用他,贬损他,用最恶毒的方式诅咒过他的奶奶。

  但也依稀记得,最初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这样的。

  当年孙正武和李芳本不想养他,想把他送到福利院,或者到外地找个寄养家庭,是孙老太太抱着两岁半的孙锡坐在客厅地上,拍着大腿说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孙子,要滚你们滚出去,我们不走!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让你如此恨我。

  “你爸生病了你知道吧?”对面有气无力的,突然说。

  哦,这就对了。

  孙锡忽然就自在了,忽然就想通她叫自己来吃饭的目的,也想起他们之间的恨意是如何开始的了。

  “不知道。”他还在用湿纸巾慢慢擦手指。

  “淋巴癌,晚期。”

  孙锡把湿纸巾放下。

  “今天上午监狱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是里面医疗条件也就那样了,尽力了,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能不能挺过这个年,看造化了。”

  孙锡轻轻扯了下嘴角,心想他能有什么造化。

  “你去看看他吧。”

  孙锡看向窗外。

  “他说想见见你。”

  窗外有一辆加长的运煤车驶过,卷起地上一层细雪,细雪跃起,扑在一对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淀粉肠的父子身上。

  “人都快死了,你总得去见一面吧。”语气越来越僵硬。

  孙锡看着那对父子,随手拿了根薯条,放在嘴里,依旧像没听见一样不接茬,慢慢咀嚼着,直到吃完,才转回头。

  不出所料的,撞见那双年少时期见过无数次的,失望又鄙夷的眼神。虽然她已经更老了,瞪过来的力度大不如前,但挺拔着身子,屏息吊气,在很近的距离内,用尽全力地向他传递着恨意。

  就因为他从来不肯去监狱看她最疼爱的大儿子,一次也不肯,她就深深的恨他,恨他不听话,不孝,没心肝的小犊子,养不熟的狼崽子。

  恨到利用他最珍贵的一段关系来报复她的敌人,造成当年他和余九琪在各自消沉三个月后,压抑之下想冒一次险,却酿成大祸。

  恨到在那次祸端之后,在所有人对他进行辱骂和驱逐时,作为他生活中理应维护他的最近亲的人,却在他手指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时,拉着他去派出所办了身份证,身份证下来的第一天,塞给他一千块钱,说走吧,你走吧,石城容不下你,这个家也容不下你了。

  记得当时他是恳求过她的,他说奶,能不能让我念完高中,我还有一年参加高考,如果石城我待不下去了,能不能给我点钱,我转到别的城市去读书。

  她就冷笑,说你还想高考吗,还想要未来吗,你不是嫌弃你爸吗,不是嫌弃你爸是个杀人犯吗,那你一个杀人犯的儿子还要什么未来和前途啊。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你认命吧孙锡,你就这个命。

  就因为他从来不肯接受他所谓的父亲,他的奶奶就用最恶毒的方式诅咒他。

  可那个人,又凭什么做他的父亲呢。

  孙锡凝视对面老人的目光,不闪不躲,渐渐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他已经说服自己不去怪她了,她跟这场恩怨笼罩下的许多人一样,都是仍旧陷在过去那场暴雪中没走出来的可怜人。

  而且,她可能这一生直到尽头,都无法真正解放了。

  窗外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到了放学时间,人多了起来,孙锡低头,见桌上的食物一口没动,便淡淡问了句:

  “你不吃吗?”

  对面老人说:“我吃不了油炸的。”

  孙锡皱眉:“那来这?”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依旧盯着眼前九年未见的,已经是成熟男人模样的孙子,脑中勾勒着与他容貌极其相似的另一个人,那个罪人,糊涂人,也是曾经让她深深自豪又让她倍感挫败的最爱的人。

  人生即将走到尽头,她当然清楚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和奶奶,可有什么办法呢,天底下哪个当妈的能真的做到公正和清醒。

  她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做最后的努力,于是沉了沉气,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这炸鸡店我每周都来,都啥也不吃。”

  “那你来干什么?”

  “就想离你爸近一点。”

  孙锡没明白,眼神狠狠询问。

  “你刚才用的纸巾,可能就经过你爸的手。”

  “什么?”

  孙老太太抿了抿唇,继续说:“这家炸鸡店用的纸巾,餐具,还有餐盒纸盒,都是你爸他们在监狱包装的,我打听过,你爸在里面就是……”

  孙锡突然一阵反胃,向后挪了一下,想离眼前这一切远一点,椅子在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僵硬地摊开搁在腿上,浑身别捏着,看向对面把他骗到这里来的老人,满腹愤怒,屈辱,终于忍不住了,直面他们之间最大的裂痕,阴鸷地看着她。

  “我不可能去见他!”

  压着声音又说:“小时候你打我,骂我,又威胁要卖了我,饿死我,冻死我,我都不去,现在你觉得我会去吗?”

  孙老太太也动了气:“他说到底是你亲爸啊!”

  “我跟他没关系。”又强调,“跟过去的事更没关系。”

  “你回都回来了!”

  “我又不是为他回来的。”

  “那你为谁?”

  孙锡眼里晃过一瞬柔软。

  孙老太太立刻会意,扯了个笑,转而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他,像是将他看了个彻底通透:“你以为你真的跟他没关系?真的摆脱他了吗?”

  “对。”

  “你做到了吗?”

  “我现在就做到了。”

  “如果你做到了,你就不会三番两次的回石城来。”

  孙锡突然变得极度烦躁,觉得她讲不通,莫名其妙,甚至顾不得眼前是个重病的长辈,正要发火反驳时,孙老太太压着他,用尽力气说出最后几句让他瞬间炸掉的话。

  她说:“澡堂子家的女人,无论是谁,都跟过去有扯不清的关系。”

  “你如果真的摆脱了他,摆脱过去,就不会为了任何人回来。”

  “你肯定知道,只要你回来,这些东西都躲不掉,都会缠上你。”

  “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你比谁都清楚!”

  孙锡突然站起来,压迫性地看着对面羸弱的老人,胸膛剧烈起伏,愤怒地俯视她,他想否定一切,这都是蛮不讲理逻辑不通的屁话,可却不知从哪里说起,绷着脸,眼神狠得吓人。

  周围有人看过来,指指点点,甚至数落他欺负老人,喧哗中,一个清脆脚步走过来,随着传来熟悉的询问声。

  “哥?”

  孙锡仓促回头,看到孙婷婷背着画板过来。

  “哥,你怎么回来了?”

  孙锡只是一摆手:“你把她送回医院。”

  说完,转身就走了。

  天色已经暗了,天边挂着橙黄晚霞,路灯接连次地亮起,他一头扎进瑰丽冷冽的家乡深冬傍晚,像是闯入未知之境的空心人,头也不回。

  余九琪接到孙锡电话时,刚刚跑进温都水汇大厅,正踢踢踏踏地顺着旋转楼梯往二楼跑,心里惦记着去见三叔。

  三叔是余凯旋的亲弟弟,之前一直在海口疗养院休息,刚刚回来过年,下班前余凯旋给她发了一张跟三叔贴脸自拍的合影,小九回了一串啊啊啊啊啊,然后说把三叔给我稳住了,别让他跑了,我马上飞奔来。

  小九从小就喜欢跟三叔玩,又一年不见,分外激动,所以电话响起时,她看都没看是谁,在旋转楼梯上就接起来,听到孙锡的声音,才停下了。

  可孙锡半天不说话。

  小九以为信号不好,拿起来看看,没问题啊,就问:“你怎么了?”

  “你能出来一下吗?”

  余九琪心里一紧,他声音低的过分,又问:“你怎么了?”

  他又说:“你能出来一下吗?”

  小九回头看大门外:“你在哪儿呢?”

  “侧门。”

  “胡同里?”

  “嗯。”

  余九琪看了眼楼上,又看看外面,犹豫了一下,转头出去了。

  天早就黑透了,温都水汇侧门的胡同一向幽暗,平时都聚集着乐胜煌下来的酒蒙子,或者躲在这抽烟的小屁孩,今天倒是冷冷清清的没啥人。

  小九左右看看,没见到人影,就小声喊了声:“孙锡。”

  “这呢。”

  身后一个大力拉着她的胳膊拽过来,小九还没站稳,也没看清他的容貌,就被拦腰紧紧抱住。

  紧实有力的手臂死死箍着她,把她按在怀里,小九想抬头看看他,不让,更用力了些,像是把她揉碎了塞进身体里。

  烟味比平常重了许多,缭绕着从冰凉的羽绒服和头顶粗重的呼吸传来,她闻了闻,觉得他似乎在这里站很久了。

  “孙锡?”

  “嗯。”

  他答应着,垂下头,埋在她脖颈间,鼻尖蹭着细滑的皮肤。

  小九一阵凉,又痒,轻轻躲了躲,他困着她,跟着凑过去。

  “你怎么了?”

  “没事。”

  “到底怎么啦?”

  他不说话,唇也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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