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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吹又生》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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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葛凡是两个小时后了,期间余九琪就坐在温都水汇大厅等着,假装轻松地跟来来往往的人闲聊,时不时鹰一般紧盯着大门口的位置。葛凡的包还在楼上,她知道他早晚得回来。
期间也频繁查看手机,该死的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两个仅凭几条信息就让她提心吊胆一整晚的人都消失了,谁也没有再回复她。
小富总中途来了,上去棋牌室坐了坐,没一会又带温雯出去吃宵夜,小九只是送了送,借口帮红姨打探小曼姐有没有意向给她当儿媳妇留下,但很快忘了这茬,因为几乎前后脚,葛凡裹着一身阴云回来了。
小九没理会那阴云从何而来,走过去扯着葛凡胳膊,把他拽到一楼的员工休息间,关上门,转头就直接问:“你们去哪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葛凡没吱声,把羽绒服脱下来,用了点力气随手甩在椅子上,又腾地跳起,坐在桌子上,两手撑着桌沿,抬眸看她,罕见的严肃。
他看了一会小九,才问:“你之前为啥骗我小九?”
“我骗你啥了?”
“你说你跟他不熟,不认识,没微信。”
余九琪眨了眨眼,倚着他对面的墙,虚虚低头说:“这人有病,跟咱们家还结过梁子,你别听他胡说。”
“那你紧张啥?”葛凡盯着她。
余九琪又抬眼,紧攥的手心微微出汗,心一横,半真半假的话脱口而出:“他那种混蛋,滚了没几天莫名其妙又跑回来,还跟你胡说八道我的事,我不该紧张吗?我冷静的了吗?刚才气得我都想叫上大利哥他们堵他揍一顿了。”
见葛凡转了转眼睛似乎开始信了,余九琪赶紧趁热继续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都告诉你了。”
“就那些?他怎么跟你说的?”
葛凡眯着眼睛看小九,认真打量她:“一上车,我随口提到你,他就说你跟之前变化挺大的,我问咋回事,他说你们过去很熟,说他当年换智能手机后第一波微信加的就有你。”
余九琪见他突然停了,自然地问:“然后呢?”
葛凡皱眉:“我刚想接着问,老王突然来个电话。”
“你们去找老王了?”小九脑中闪现小富总的亲舅,楼上乐胜煌的老板。
葛凡心不在焉回答:“他约了老王跟人喝茶,那人市政府的,老王要拿两瓶茅台招待人家,我有他家钥匙,让我跑一趟,孙锡来接我。我办完事,就先走了。”
“他们还在喝茶吗?”
“不知道。”
本想再问问在哪喝茶的,可一想如果他约了政府的那位朋友,小九心里就有数了,垂眸沉思片刻,转身要走:“我回家了。”
葛凡急声:“我送你。”
“不用。”
“外面黑了。”
“我打车。”
余九琪正要开门出去,葛凡突然从桌子上跳下来,喊了一句:“你等等!“
然后他两个大步过来,堵住门口,把小九留在里面,问:“你俩真私奔过吗?”
余九琪猝不及防一怔,虽有心理准备,仍不由得紧了神。
葛凡气愤填膺,恨恨说: “妈的他跟我说这话,开这种玩笑,要不是当时人多,我他妈差点揍他!”说完一低头,见小九不说话,又莫名泄了气,“……有这事吗小九?”
余九琪没回答,使劲拽了下他毛衣:“你起来。”
“到底怎么……”
“跟你有关系吗?”余九琪突然冷冰冰打断他,抬起头,眉头平整,眼底却似蒙着层霜一般冷漠,语带嘲讽,“还你差点揍他?你怎么没揍他?”
在几乎朝夕相处的这么多年里,葛凡再三确认,他从没有见过余九琪此刻这般疾言厉色的样子,像是人畜无害的兔子摇摇尾巴,瞬间换了副老虎的皮。他甚至已经忘了此刻该问下去的问题,仓惶地避开她眼里的怒意,让开了。
余九琪开门,走之前又回头,语气瞬间柔软许多:“今天这事别跟我爸妈说,最近家里够乱的了。”
然后又特意看着他,商量一般微笑下:“行吗,哥?”
葛凡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老虎皮才是她的本质,而她瞬间切换回来的那乖巧懂事的皮囊只是她生存所需的伪装。
独门独栋的元泰茶社在石城最北侧,正对面是一小段松花江分支过来的江畔,背后是以滑雪基地闻名的北山公园,地段宽阔,风水极好,虽然不如烧烤澡堂麻将馆受老百姓欢迎,客流量不大,门口车位就没占满过,但为数不多的几辆车各个都有神秘来头。
在一辆招摇的库里南和一辆低调到车牌都没上的红旗轿车之间,余九琪站在茶楼一侧的角落里,一眼就看到中间那辆昨晚突兀地停在她家楼下路口的,让她羞愤到口不择言才全身而退的 SUV。
他果然在这。
看了眼茶楼门口,有迎宾员热络接待刚来的两个客人,小九便没靠近,直接给孙锡打了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被掐断了。
蓦地,头顶闪过一瞬亮光,余九琪抬头,看到茶楼二楼中间的窗户忽然打开一条小缝隙,漏出些散白的光来,窗前空无一人,垂着的窗帘似乎小幅度晃了晃。
而后手机来了一条微信,耍着她胡闹一晚上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丝毫没意外她会找来,只说:【进来大厅等。】
余九琪努力压制想骂人的冲动:【你出来。】
【我现在走不开。】
【不耽误你太久。】
孙锡隔了一会,说:【你进来开个包间,我一会去找你。】
又是这样!
余九琪很熟悉这种鬼鬼祟祟的接头方式,过去无法公开示人的那些时光里,他们无数次用这样特工接头一般的滑稽方式偷偷见面,她承认也曾从中体会过隐秘的甜蜜,偷欢般的心动,但此刻只觉得搓火烦躁。
门口的人莫名多了几个,小九翻遍了身上的兜,后悔没带个口罩出来。她跑到对面街道,去超市买了个超大口罩,戴上后才走进去。
二楼那扇窗户又闪了闪,忽地,窗帘被拉紧。
余九琪选了个偏僻的小包间,随手把包间名发给孙锡,先进去,点了个最低消费的功夫茶套餐,摆在那,只随手扒了个送的开心果,狠狠嚼碎,咽下,哼出一口气,冷静了些。
然后突然很后悔刚才失态发了脾气,倒不是对孙锡,他活该,而是对葛凡。
她完全可以更从容自若地面对那个问题的,以她这么多年遮遮掩掩活着的成功经验,脸不红心不跳地随便撒几个逻辑缜密的谎,随便把葛凡糊弄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怎么了呢?
小九一颗颗泄愤般嚼着坚果,牙齿骨骼的规律运动激活了大脑,仿佛过电影一般回忆起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歇斯底里的愤怒,大部分都是由他而起。
即便温雯,在轻而易举让以情绪稳定为荣的小九崩溃这件事上,也没赢过他。
真了不起啊。
门被推开的时候,刚好吃完小碟子里最后一颗开心果。
他裹着淡淡的酒精味,呼吸粗重地过来,席地坐在铺着地暖的棕色地板上,挨着她,也没说话,自然地拿起还没烧热的水壶,倒了一大杯水,一口喝下,像是渴坏了。
杯子随手推到一边,眸光在茶几上扫了下,再转向她,突然问:“开心果再来一份吗?”
余九琪坐得比他高一点,垂眸看他,见他头发比昨天乱了些,发丝细细软软的铺在头顶,脸色比平时白,他酒量很好,酒精代谢功能却一般,喝了酒脸会白,但此刻不是最白的时候,说明没喝多,可那漆黑眼睛里糊成一片,也难辨有几分醉意。
见小九不说话,只瞧着他,他就又问:“还要吗?”
余九琪恍惚了下,睁圆眼睛:“要什么?”
他斜斜坐着,肩膀靠着小九身旁的布艺沙发,似故意学她:“嗯?”
余九琪撇了眼旁边:“你是说开心果吗?”
他还用那种眼神看她:“那你以为什么。”
小九莫名更心烦,转过头,刚才好不容易扑灭的怒意又像重见火星的残灰,星星点点的又开始躁动。
“生气了?”他又重重喘口气,语气自然了些,也似正常了点,主动点破她来找自己的目的,不遮不掩,“我没跟他说太多,他也未必全信,你跟他好好解释解释吧。”
余九琪看不惯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冷冰冰问:“我怎么解释?”
“还用我教你吗?”他瞄了她一下,自嘲般说,“像以前一样,就说我是混蛋,人渣,流氓,还有什么词来着?哦,天生坏种。然后说我一直痴迷你暗恋你像个狗一样缠着你。”
余九琪坐远了点,挺直脊背,略意外地看着他。
他说完那番话后无波无澜,靠着沙发,头微微垂着,茶室里开着暖黄的几盏散灯,侧颜恰好陷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漫不经心,惹人恨。
虽然某种程度上他说的话是事实,余九琪还是想骂人。想骂他有病,活该,想骂他与其这样自轻自贱说自己,不如痛快点,直接骂我虚伪自私算了。
但她咬咬牙,忍了忍,想尽量理智沟通:“你没必要说这种话。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烦,我也一直在尽力想办法让事情平息,你回来一趟,应该也不想让情况变更糟吧?是吧?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你针对我干什么?”
他突然敏锐揪出关键字:“我怎么针对你了?”
小九恨他装傻的样子:“你为什么跟葛凡说那个事?”
他盯着她问:“什么事?”
小九下意识看了眼他右手食指上的戒指:“14 年的事。”
孙锡微微仰头看着她,眼睛里的醉意屡屡散开,沉默了一会,又乌云般聚齐,似乎逼了自己一把才眯着眼睛回答:
“我不说你会来吗?”
余九琪莫名怔了怔,一小阵慌乱,稳了稳,才字斟句酌回答他:
“你如果想找我,我没有不见你。分开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也可以是朋友,也可以见面,有事情也是可以正常沟通的。”
“是,是可以见。”孙锡撇过头,不再看她,轻描淡写,“见也是为了赶我走。”
“关键你留在石城干什么?”终于还是没绷住,小九提高音量,“你只能添乱。”
“我添乱?”
余九琪盯着他,愤愤说:“难道不是吗?你就不应该回来。上次如果不是你回来,我妈也不会跟你叔打官司,你一走她也就算了。还有今天,孙锡你觉得我活的很轻松吗?我好不容易……”
小九忽地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话锋一转,咽下那些啰嗦无用的话,干脆直接说出来找他的真实目的:
“我们家好不容易今天和和气气吃个饭,一切都在变好,都回归正常了,我只是想保持这个现状,我也很满意这个现状,我不希望再闹出别的事了。如果你真的休长假无处可去,非要留在石城也行,请你不要……”
“不要毁掉你的生活是吗?”孙锡平静打断她,像是知道她要这么说一样,笑了笑,似觉得荒唐,一步步反驳。
“真逗,余九琪,你的生活是我毁掉的吗?你还满意这个现状,认真的吗?”
小九屏息,气愤瞪他。
孙锡知道她真生气了,还是咄咄逼人,有理有据:“你那么满意,你脑袋会让人打肿吗?你会蹲在路边哭吗?你会整天小心翼翼跟你们家所有人撒谎吗?”
小九攥紧拳头,脑中仅剩下一丝理智的弦绷着。
他混混横横看过来,最后作死一般说:“你会给我打那个电话吗?”
小九几乎咬牙:“我说过那个电话……”
孙锡呲笑,不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