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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了了在偏殿坐下没多久,觉悟便拎袍而入:“我听小僧说你有事找河宴?”

  “觉悟主持。”了了摸不准他的来意,怕他阻拦,将话包装了一遍,理由冠冕堂皇:“我今天绘完了粉图,明日要回普宁寺了,所以来找小师父汇报一下进度,想请他过去看看。”

  觉悟巴不得,他甚至很殷勤地给了了指了方向:“他就在隔壁,你自己找他说去吧,我去斋堂用饭了,你自便。”

  这剧情走势,令做好被为难准备的了了目瞪口呆。眼看着觉悟的人影都已经消失不见,她这才拎着工具箱走到隔壁佛堂。

  佛堂门开着,薄薄的墙壁压根阻隔不了四周说话、行走等一切动静。所以她刚才与觉悟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他听着她将工具箱放在门外,随即迈过门槛就停在原地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轻咳了两声,低声道:“壁画进度不用看,你自己把握就好。晚上独行不安全,你让了拙送你去码头。”

  他许久没有说话,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又沙哑,像久未维修的齿轮,忽然运行时有生硬的摩擦感。

  “那叫托辞,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怕觉悟住持不让我见你才这么说的。”了了抬眼看了看佛像,走近两步,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拜了拜,以示敬重。

  拜完佛像,她跪坐着没起来,也没看他,只是问道:“你犯错和我有关吗?”

  “我没犯错。”他纠正:“犯戒不等于犯错。”

  还能和她正常说话,说明目前的情况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她的视线从佛像上移开,侧目落向他,重复了一遍:“和我有关吗?”

  他忽然闭目,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了了看着他的反应,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不敢再问,起身想走。可还未等她站起,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留在了原地。

  “别急,我有话和你说。”

第七十章

  “我有话和你说。”他看着了了,又重复了一遍。

  遇事躲避不是裴河宴的行事风格,只是在和了了有关的事情上,他总会斟酌再三,生怕出错。

  但这种情况,可一可二,绝不可再三。

  他抬眸看向莲花座上眉目低垂,满眼慈悲的佛像。他幼年被老夫人牵着送入寺庙时,从梵音寺正门入门神殿,两侧佛陀威势凛凛,或持刀戟,或拿榔捶,颇有震慑惊骇之感。

  六岁时,他的身量才足半人,老夫人与方丈闲说之时,他就这么仰头看着殿内各路佛像。不知是谁问他,可否害怕。

  他摇了摇头,说不怕。

  无论是这个地方还是这里的佛像,都给他一种熟悉亲近之感。

  老夫人看着他,满眼怜爱地与方丈说:“我这小外孙和佛门有缘,只是每日夜里惊梦,睡不安枕,我带他瞧过不少医生,什么办法都用了也不见效用。后来听他说了梦里所见,依那描述不就是佛家的瑞相所现吗,所以就想着带过来让哪位师父给照看一阵子。”

  当然,这不过是托辞。老夫人来之前便询问过寺里的方丈,可否收容六岁的稚子。

  圆川方丈和过云法师是寺里唯二知道他身世的,过云不愿意收养他,甚至因此和圆川方丈大吵了一架。

  裴河宴幼时比较钝感,并不觉得不受待见是什么值得记恨的事。老夫人将他留下,说留在寺里安魂养神三年,三年期满,再行接回。

  可这期限,不过是将遗弃说得冠冕堂皇些罢了。

  他母亲再嫁,对方是二婚,所以也不太计较有他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但唯一的要求便是将他远远送走,将这桩丑闻彻底掩盖。

  他幼时身不由己,好在虚长至六岁,也没享受过太多亲情,除了刚入寺睡大通铺有些不习惯外,他适应得还算快。

  每天凌晨三点,他要随师兄们早起去做早课,字还不认识的年纪,只能坐在大殿的最后,昏昏欲睡。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后来的师父过云看不下去,将他抱回了方丈楼亲自抚养。

  他没说要当他师父,也没说让裴河宴以后就跟着他了,但他耐心的抽出时间教他识字,教他一切生活必需的技能,包括洗衣包括做饭。

  裴河宴想学经书,想和师兄们一起上早课,打坐休禅,可过云不允许。他说:“你三年后是要回去的,你学好我教你的这些就可以了。”

  “老夫人不会来接我的。”小河宴那时虽小,但已经懂了不少:“我妈要结婚了,家里不允许有我的出现。”

  过云看着他久久不语,那是裴河宴第一次看见他师父眼里装满了对他的怜悯与不忍:“你这一世可得好好渡。”

  裴河宴彼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正式拜过云为师的那一天,他对他说:“我给你参详两个八字,你听着就好,别太往心里去,也别不往心里去。”

  他排了南啻时期无宴法师与大雍王朝拂宴法师的命盘给裴河宴看,告诉他:“时间是有轮回的,到了某一个点,时光回溯,会重新回到矩点。你就是那个最新的矩点。”

  那日之后,裴河宴正式迈入佛门,成了俗家弟子。

  而三年期满后,老夫人托信说自己病重,并感激过云法师能将小河宴教养得如此之好。她只字不提要带小河宴回去的话,像是全然忘记了当年自己是怎么说的。

  或许是出于愧疚,老夫人连续给梵音寺添了十几年香火,并供养寺内尊师修行,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年。

  裴河宴九岁那年,尘缘断尽。

  老夫人去世那年,他与家族之间那根悬悬的细丝也彻底崩裂。

  跪香这两日,他将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六岁的,九岁的,二十岁的,三十岁的。

  了了来之前,他刚刚回忆完这堪称前半生的他的人生。

  裴河宴握着她的手腕没松开,他要说的话也不长,几句就好。

  “我今天跪在这,是因为我对你动了心,所以犯了戒,该受罚。”所以他刚才才会在了了问他时,强调他只是犯戒而不是犯错。

  他从不觉得这是个错误,甚至在他有意无意的放纵自己的心意时,他的潜意识就曾警告过他,会出现这样不可控的局面。是他自己,不愿意停下来。

  了了终于听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竟不是惊喜,她反而感到了害怕。

  他像是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所以才会在佛堂里就要与她说个明白。否则以他对自己信仰的尊重,他不会这么做。

  但了了不会逃避,了致生用生命为代价给她上的最后一课里,就教会了她要坦然面对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

  所以她没接话,也没为此欣喜若狂,而是安静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但除了喜欢你这件事我是确定的,对于我能否为我的喜欢负责我还不确定。我暂时没有办法彻底放下我作为佛门弟子该承担的责任,也无法违背守了二十多年的戒律清规。”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事,他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在彻底想清楚之后再和她说。只是裴河宴不想了了不知内情,无端猜测或胡思乱想,才选择提前与她说个明白。

  在他这,她有权利知晓一切,也有权利选择她想选择的。

  了了听明白了,她知道他有他的不得已,与她之间的这浅浅的一段心动,确实很难抵消他数十年如一日的修行。

  他雕了二十多年的佛雕,随过云法师出入佛坛,听经辨法,不是佛门弟子却胜似佛门弟子。了了在觉悟身上都没见到过他这样的佛性,生在世俗却不染世俗,沉静得像是一汪渊底的潭水,深不见底,无风自动。

  她抿了抿唇,挣脱了他的手,问道:“如果你选择我,会有什么后果?”

  离开梵音寺,放弃僧籍,回归俗尘。

  这些是了了能想到的后果,但她总感觉远不止如此。就跟有人说喜欢她,如果要在一起,她必须这辈子再也不能拿起画笔一样,她也会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旁人也许会觉得这很简单,可当剥离的是你每日呼吸生存都必须存在的一件物品时,还能觉得如此轻松吗?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会选择坚持自我,除非爱到舍生忘死,即便被抽走魂魄,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也无所谓。

  “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了了又问道。

  她的语气很平静,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犹豫不决而感到困扰。事实上,她很感激他的坦诚,让她尽早结束了猜测。两人的关系中,最忌猜疑,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身的不确定,都是造成情绪内耗的主要原因。

  “没有为难。”他只是在做一个决定,而割舍的过程太痛苦,他需要无数遍反复地责问自己,直到自己坚不可摧为止。

  “了了,你还小,你可能会觉得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磨合一段时间自见分晓。可我若是破戒,无法回头。甚至,我在有这个念头起,我就不该为僧了。”他嗓音低沉,即便是在说这么严重的话时也是轻描淡写的,不曾施压她半分压力。

  他没有与她开玩笑,而是真的认真地想了以后。

  他也不是无法承托了了的心意,只是他需要更明确,即便他们终归殊途,他也甘之如饴。

  了了的心头却因他这句“我不该为僧”而狠狠一震,她莫名有些愧疚,像是她引诱了他,将他从佛陀的座下拉入了红尘。不仅毁了他的修行,还断了他的路。

  扪心自问,如果他们在一起的代价有这么大,她未必能做到裴河宴现在这样。

  “你能喜欢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了了在他说话之前,先一步开口道:“我希望喜欢我这件事会让你想起来是快乐的而不是一种负担,我不用你为我破戒。”

  她停顿了一会。

  裴河宴看着她,眼神难辨。

  了了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继续说道:“我不敢承担这样的罪业,我们就……止于此步吧。”

  她话落后,整个佛堂都安静了。

  裴河宴定定地看着她,怕她误解刚才那段话的意思,他又解释了一遍:“我不是将压力给你,我只是……”

  “我知道。”了了打断他,重复了一遍:“我都知道。”

  僧人持戒,犯戒,再破戒,是不通忏悔的。

  她喜欢小师父,自然不想看他左右为难。喜欢她的第一步就要承受无法回头的后果,委实让她切身感觉到了他所承受的压力。

  不该这样的。

  人生还很长,他不该为了她抛下积累了这么久的功德。他们之间,也远远没到这个程度。如果喜欢的代价这么大,那便止步吧。

  知道他喜欢自己,了了已经满足了。

  她这还没谈上恋爱就先体验了一回分手,也是前所未有。

  但这世界,本就是求而不得才是常态。

  她撑着蒲团站起身,想再说些什么,可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去普宁寺画画。”

  了了刻意避开了裴河宴的眼神,她现在很难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面对他。

  她快步走到门口,拎起她的工具箱。

  走下台阶前,了了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仍跪坐在蒲团上,只是不再面对着佛像,而是转身看着她。

  夕阳沉没前的最后一缕光影下,他清亮的眼神像是一盏被吹灭的灯,就这么熄灭在她眼前。

  她本来还没觉得有多难受,可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她瞬间鼻子一酸,痛彻心扉。

第七十一章

  觉悟提着饭回来时,刚好撞见了了拎着工具箱离开。

  他的招牌式笑容还没舒展开,便先瞥见了她揉得通红的眼角。她低着头,只顾着看台阶,并没有留意到他,匆匆的一路小跑着上了车。

  觉悟往佛堂的方向看了一眼,等他再转回头去看了了时,那辆商务车已经驶入暮色中,消失不见了。

  也就过去半个多小时,怎么谈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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