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简亭灵双瞳蓦地睁大：“你告诉我，你说的有人，是不是秦——”

　　“别说了！”陈樱樱捂住双耳，绝望道：“别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难以抑制的怒火从心底猛窜而上，简亭灵咬紧牙关，抓紧陈樱樱的肩膀，用很冷静的声音问她：“他干什么了？你报警了吗？”

　　“没有……”

　　看到简亭灵眼中怒意更浓，陈樱樱连忙解释：“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就是他让助理约我去酒店，又哄我喝了很多酒，然后……然后……”

　　“总之我跑出来了！有个女服务生人很好，给我指派出所的位置，还给我钱，让我打车……”

　　她哭得浑身发抖，无助地攥紧简亭灵的衣角：“他也没有对我实质性地做什么……你别看不起我……”

　　“我当然不会看不起你。”

　　沉默良久的简亭灵打断她的话，用手包裹住陈樱樱冰凉的指尖。

　　泪水噼里啪啦滴落在她手背上，像倾盆大雨里，一柄纹丝不动的保护伞。

　　声音温暖而坚定：“就算真发生了什么，该羞耻和自责的人，也绝对不该是你。”

　　“但是，”她闭眼轻叹，“酒店这种地方——他助理是怎么约的你？你又为什么要去？成年人了，还不懂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么？”

　　“我……还以为他喜欢我，想多了解我。”

　　陈樱樱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那可是秦砚啊！长得帅，唱歌好听，粉丝一直夸心地善良。他选秀出道那会儿，我就挺喜欢他的……”

　　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被明星光环和虚伪承诺冲昏头脑也不稀奇。

　　简亭灵不忍再责备什么，为她将泪水浸湿的头发揽到耳后，轻声叮嘱：“你要想在这个圈子里干干净净地立足，以后就要学着机灵点。”

　　言下之意，能立足不难，干净才难。

　　陈樱樱剧烈颤抖了下，泪水更加汹涌，夺眶而出。

　　“……不想了。”

　　她默然摇头：“这个圈子，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我不想当偶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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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盥洗室里有淡淡香薰气息，简亭灵却无法平心静气。

　　冰凉的水流在掌心溅起水花，用冰水往脸上拍了三五次，怒火才终于被浇熄些许，头脑渐渐清明过来。

　　水滴像珠玉，从白净的眉骨和下巴滚落。

　　简亭灵抬起头，漠然看着镜中的自己，咬牙思量。

　　该怎么办？怎么让那个道貌岸然的畜生付出代价？

　　身后隔间忽然响起铃声，很快又被摁掉。少顷，阮夏曦姿态娉婷地从隔间中走出。

　　从镜中能看到，一块屏幕在她的格纹裙兜里亮起，往外透着光。

　　简亭灵跟她关系尴尬，本来想装没看见她，又有些迟疑。

　　陈樱樱绝望的声音回响起来：“他凭什么这么无法无天？就没人管得了他吗？”

　　她看向镜中的阮夏曦。

　　秦砚的所作所为，她到底知不知道？

　　意外的是，阮夏曦倒先开了口：“简亭灵，这儿没摄像头，咱们就把话摊开说吧。”

　　她按下洗手液泵头，语调有些急躁。

　　简亭灵不言语，站在原地等她的下文。

　　阮夏曦被这无言威慑压得沉不住气，用泡沫猛搓几下手指，自顾自地开了口。

　　“没错，我手机就在身上，刚刚还看你热搜来着。你要想去举报，随你的便。”

　　“你是真厉害，能被柯意之那样的人物救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热搜。选秀本就各凭本事，你能做到这么多，我服你。”

　　一直到这，她的语气都很平缓，甚至能听出几分真心实意的钦佩。

　　“但有一点。”

　　她音调陡然拔高：“如果你是个有自尊的女孩，就不要盯着别人的男朋友不放，行吗？”

　　“我和秦砚感情很好，早决定要一起共度余生。他对我是认真的，我也是。我们……”

　　“认真的？”

　　这句冷不丁的反问像一枚薄白刀片，将阮夏曦的滔滔不绝拦腰切断。

　　简亭灵微眯起眼，不怒反笑。

　　陈樱樱还在我们宿舍里大哭特哭，你要不去听一听？

　　这短短十分钟里，发生的事情也太荒谬讽刺了。

　　但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

　　阮夏曦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而且家世雄厚，背景不小。

　　也许，她就是那句“没人管得了他吗”的答案。

　　简亭灵转过身，自这场谈话开始，第一次正视阮夏曦。

　　“你知道秦砚经常去云天酒店么？”

　　-

　　云珀城北，Studio 703s。

　　阳光正好，琥珀般含着建筑的锋利轮廓，令充满金属感的硬朗设计也柔和几分。

　　这里是业内知名的顶级录音棚，由WSDG负责声学设计，聚集了最顶尖的高品质录音设备。

　　[这地方也太太太太壕了]

　　小瑞悄悄给女友发短信：[灯光系统都是Lutron的，一套下来随便在云珀买套房]

　　柯意之正在棚内开嗓，几个简单的音节被他吟唱得极度好听。

　　他嗓音条件好是业内公认的，音色清冷纯澈，音域也广，不仅听感惊艳，更带有强烈的辨识度。

　　声音从未关严的隔音门缝隙传出，如昆山冷玉，空谷修竹。

　　“Unbelievable!”

　　身旁挤来一个黑影，录音师也来听门缝。抖着双手无声鼓掌，激动地险些把口香糖咽下去。

　　“不愧是最年轻的金曲奖歌王，开个嗓都能让人神魂颠倒。”

　　这位健身猛男操着不太标准的中文，神情略显娇羞。小瑞警惕地看他一眼，认为绝不能让这人接近哥。

　　“麦没问题吧？”小瑞确认。

　　“U87大振膜对吧？No problem.”

　　U87是柯意之惯用的晶体管麦克风。其实业内更常用M149，因为它能赋予声音更温暖扎实的特性。相比之下，U87的质感更冷、更还原。

　　现在艺人大多连基本功都不扎实，用后期修饰音色和唱法瑕疵，早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柯意之不仅不用这些花巧手段，甚至连录音设备都力求原初的真实。

　　小瑞觉得特别骄傲。

　　“可以了。”

　　少顷，开好嗓的柯意之向众人示意，录音正式开始。

　　今天录一支他自创的Demo，词曲气质干净纯粹，是个校园初恋故事。

　　听说他有录音计划，破茧成蝶那边特地请求，让他顺便拍几个棚内特写镜头，剪节目时用。

　　于是为配合歌曲意境，柯意之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一条水洗发白的牛仔裤，深栗色短发飘着洗发露的味道。

　　皮肤薄白，漆目深邃。一点妆造都没上，有颜就是这么任性。

　　毫无瑕疵的声音从监听流泻至耳畔，健身猛男听得如痴如醉：“这居然是原创？你家艺人是创作型吗？”

　　“不算吧？”小瑞也犯嘀咕。

　　虽然他首专也收了一首自己的原创，但那首的水花不大，绝对比不上让他摘得金曲奖桂冠的《向阳本能》。

　　录制在午饭前结束。双方道别后，柯意之正要离开，猛男却扭捏地追了上来。

　　小瑞立即警惕地挡在柯意之身前。

　　不过没等他支吾出个所以然，柯意之的手机便响起来。屏幕上显示“骆怀秋”。

　　他本就不多的耐心瞬间告罄，摆手示意小瑞处理，自己快走两步，上车接电话去了。

　　“意之，最近可好？”

　　话筒里响起个沙哑而浑浊的男声。

　　“骆老师，晚辈一切都好。”柯意之语调恭敬，“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骆怀秋是云珀音乐学院的名教授，也是《向阳本能》的创作者，在业内德高望重，下半年就要出国定居。

　　他在乐坛半生起伏，早在上个世纪便以几首佳作声名鹊起，可此后二十多年再无优秀作品，一直被人讥讽为“江郎才尽”。

　　直到柯意之出道，骆怀秋特地为他量身定制了《向阳本能》，从此，两人的命运都被改变。

　　柯意之一举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金曲奖天王，而他也声名回暖，重回巅峰。

　　柯意之的粉丝之所以叫向日葵，原因也是这首歌。向日葵总说，骆怀秋与柯意之是两位互相成就的音乐人。

　　这通电话不长。骆怀秋很快便表明来意，希望能请柯意之去云珀音乐学院开个讲座。

　　柯意之向来婉拒这种场合，但既然骆怀秋开了口，他便破格答应下来。

　　两人又寒暄几句，才挂了电话。

　　柯意之示意司机开车。

　　街景一帧帧倒退，车内挂着的黄翡平安扣轻轻摇晃。柯意之倚着真皮靠背揉了揉鼻梁，又解锁了手机。

　　他点开微信，手指在那枚置顶的头像上转了一圈，习惯性点开她空空如也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