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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温柔和强势本身就不冲突。

  就像如今, 秦既明没有推开她, 没有拒绝她。

  他微微垂着眼, 看林月盈,那表情和看她突然做什么古怪、但也是人能做出的事情一样, 有些疑惑, 却又没有过度的震惊。

  换句话来讲,如果林月盈现在倒立着吃香蕉,秦既明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林月盈不喜欢他这样, 讨厌他好像控制着一切, 主导事态, 她想令他失态。

  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伪装,还是的确这样想。

  “月盈,”秦既明说,“你的意思是,今晚想睡在这里?”

  “是,”林月盈快速地说,“我很想你。”

  话不能讲太直白,也不可以太过遮掩。

  她悄悄伸出自己安静的、胆怯的触角。

  秦既明低头,看沙发——

  “我不要在沙发上睡,你也不要,”林月盈说,“我要你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

  秦既明忽然笑了,他没有斥责林月盈的“胆大妄为”,也没有试图用“童言无忌”这样的话语把她的请求试做一种玩笑。

  他以正式的态度对待了林月盈的这一请求。

  “好,”秦既明点头,他的手腕还被林月盈握着,他的手掌心还贴着林月盈的脸,在她稍稍抬头的时候,秦既明轻轻拍一拍她脸颊,“那你留下吧。”

  意料之外的答案。

  林月盈看着哥哥,她紧张了,盯着他眉毛中间藏着的那一粒痣。

  她忽然感觉自己和其他人也并无不同,她对兄长的了解也仅次于他想展露给她的那面而已。

  林月盈不知道秦既明在想什么。

  他究竟怎么看待她说出的话?

  她像做梦,秦既明示意她松开手。

  手机响了。

  秦既明拿起,仍旧是很温和的语气:“你好。”

  是他的同事打来的,林月盈听他们叫秦既明总监,说什么合同什么这个总那个总,什么醉酒什么住宿……林月盈统统听不清,她看着哥哥,他没什么表情,说知道了,嘱托他们要安排好,又让他们早些休息,大家今天都辛苦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含着笑的,实际上没有笑,秦既明应当还在头痛,自己抬手轻轻地按太阳穴,一圈,又一圈。

  只是听语气,完全想象不到他在头痛,手机那段的人只会感觉上司现在心情应该很好,感觉上司对他很亲切。

  他们看到的东西,都是秦既明想要让他们看到的。

  她也一样。

  打完电话,秦既明略顿了顿,大约是酒精令他此刻行动迟缓,他稍微反应一刻钟,才侧脸,看林月盈。

  秦既明问:“洗过澡了?”

  当然。

  不仅洗过澡、还擦了一遍身体乳喷了淡香水的林月盈半躺在床上,已经开过夜床了,她没有乱动,只抱着膝盖坐着,听哗哗啦啦的水声。

  水声停了。

  灯光还是酒店侍应生调节好的,柔和,不刺眼,林月盈在这样的灯光下看着自己的脚指甲,这次不是成熟车厘子的颜色,而是淡淡、柔和的裸色,贴着小小的、精巧的钻,温柔的光。

  秦既明上床了。

  他就躺在林月盈旁侧,穿着自带的睡衣,长袖长裤。

  林月盈知道他一直有这样的习惯,行李箱中永远装着自己的长袖睡衣。

  林月盈没有,她穿着酒店里提供的浴衣,这种衣服不适合入睡时穿着,倘若脱下,里面只有一个小吊带。

  她紧张到快要发疯了。

  床很大,宽两米五,秦既明往自己腰下垫一个枕头,坐在她旁边。林月盈看到秦既明交叠的双手,他随意地放在大腿上,侧脸看她。

  “我都快想不起上次你和我睡一起是什么时候了,”秦既明说,“那时候你才八岁。”

  林月盈说:“怎么忽然提这个?”

  “睡前故事,”秦既明微笑,“还记得吗,你之前最喜欢听睡前故事,每晚睡觉前,都缠着我,要我给你讲。每天一个不重样,愁得我啊,路上看到点儿什么都要记得,免得晚上讲不出故事令你失望。”

  林月盈说:“我现在已经长成不需要睡前故事的年龄了。”

  “是,但我总觉得你还这么大,”秦既明的手在虚空中虚虚一比划,闭一闭眼,大约是在思考她那时候的模样,“还会缠着我要睡前故事。”

  林月盈说:“我现在也想,想往后几十年,你每天晚上都给我讲。”

  秦既明失笑:“别说蠢话。”

  林月盈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她已经不再躲避秦既明的视线,执拗,认真地看他。太紧张了,紧张到她不得不屈起腿,脸贴着膝盖,侧着望他。

  “月盈,”秦既明平平淡淡地开口,“我已经三十岁了。”

  林月盈说:“你这话说得很奇怪,哪条法律规定差十岁不可以做,爱?”

  秦既明说:“但哥哥和妹妹不行。”

  林月盈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是有,法律也没有乱,伦这项罪名,顶多是道德上的谴责。”

  “你也知道道德,”秦既明说,“你今年多大?大学还没毕业。我承认,你已经有着属于自己的思想和一套行事理论,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今晚说的事情,我更愿意相信是你受某些影视、或者文学作品而起的好奇心。你看了某些虚构的东西,错信了小说家为了娱乐化而极力夸大的快感,就像我们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你错把这些年的安全感和依赖当作是爱恋。”

  他微笑:“月盈,我是你的哥哥,不是你好奇探索的玩具。”

  林月盈摇头:“才不是。”

  秦既明说:“但你的表现是这样,我能感觉到你的冲动,月盈,你今晚就很冲动。”

  林月盈不说话。

  她还是保持着抱膝侧望他的姿态,眼睛中渐渐积蓄出一点泪水。

  不说话,眼泪慢慢涌上睫毛。

  秦既明抽了纸巾,倾身,温柔地替她擦拭泪水。

  “我今晚喝多了,”秦既明低声说,“月盈,我喝得很多,我不记得你刚才和我讲什么,也记不得我们刚刚在聊什么,现在我们都需要休息。”

  纸巾丢掉,她的泪又涌出,越来越多,擦不尽似的。

  秦既明又抽一张,继续压在她眼下。

  “现在你只是怀念童年,才想要和我睡一起,对吗?”

  “对个屁,”林月盈哽咽,她一把推开秦既明,伸手去摸他的脉搏,她眼睛含泪,“你肯定也有感觉,不然为什么现在脉搏跳这么快?刚才在沙发上,在那边,我抱住你手腕的时候,你的脉搏就乱了,你……”

  她讨厌自己泪失禁的体制,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完,就因为掉眼泪而难受到喉咙痛,像吞了致命的一块儿硬金。

  “我的确很乱,”秦既明说,“所有的哥哥,在妹妹想把他当探索性的工具时都会乱。”

  林月盈掉泪。

  “况且我是男性,”秦既明安静地说,“我承认我也会有一些冲动的生,理本能,我知道它不是出于爱,我会控制它。”

  林月盈松手。

  秦既明将自己的手从林月盈头上移开,他说:“睡吧,月盈,我已经全忘了,一觉醒来,你也会忘得干干净净。”

  他重新躺下,关掉灯。

  “晚安。”

  林月盈安不了。

  她在夜里默默又掉了几滴泪,难过到不想出声被秦既明听到,又有不可置信的、难言的委屈。

  林月盈觉得秦既明肯定是圣人转世了,不然怎么能在和她躺一张床上时理智地讲这些。

  浴衣不适合穿着睡觉,林月盈哭了一小会儿就累了,不想第二天顶着浮肿的眼睛见人,她用力压制住哭泣,在黑暗中脱掉外套,只穿着单薄一件小吊带,安静地钻进被窝。

  这一晚,安静躺了两小时,林月盈还能听到秦既明醒着的呼吸。

  他们都不可能忘掉。

  林月盈的直球行动,完全大失败。

  目标人物秦既明如今防御心+999,避嫌+999,警惕+999。

  林月盈:

  伤心+999。

  勇气+999。

  脸皮+999。

  秦既明说到做到,往后一个月,他表现得的确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仍旧和之前一样,一起吃饭,一起住,接她放学,给她指导功课,假期里一起玩。

  若是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送给林月盈了两套长袖睡衣,不透明,很合身。

  林月盈愁闷无比,无处倾诉,精力全用在社团活动和运动上。

  她挥断了一个网球拍。

  社团里,她和几乎所有人相处得都很好。

  几乎。

  副社长李雁青和她现在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这也很正常,毕竟一个是实用派,一个是颜值派,俩人现在又在同一个组里,预备参加下年初春的一个比赛。如今产品设计还在雏形,林月盈和李雁青几乎一对上就会爆发激烈争吵。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既明不爱她。

  林月盈低头,看着眼前的草图,呼吸,放松。

  她想,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不小心摔了跤。

  “月盈从楼梯上跌倒,这么屁大点事,就成了你拒绝相亲的理由?”

  红木餐桌前,秦自忠不悦,暴燥如雷,打电话给秦既明,骂他:“秦既明,你好好想清楚,林月盈都多大了?她是断不了奶还是怎么?没有你就活不了?你这个理由让我觉得很可笑,你想清楚,你现在不结婚,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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