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身后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大人牵着孩子的手告诉他不能乱跑，再远一点有刚开业的饭店在做开业大酬宾活动，司仪声音传得老远。

　　树枝晃动的声音和蝉鸣的声音也混杂在其中。

　　明明宋祁的声音最轻，可落在周思慧耳中，却像惊雷一般，带着让人难以言说的悸动。

　　她的心就那样不听使唤的狂跳起来。

　　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胸口。

　　此起彼伏的。

　　周思慧还以为刚才看到的只是假象，因为思念太过所以产生了幻觉，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那些压下去的委屈、失落，在和他对视上的刹那，像是瞬间被点燃了般，翻滚着涌上来。

　　无声中撞击着她的所有感官。

　　氤氲的雾气浸湿了她清澈明亮的眸，眼尾的那抹红晕慢慢加重，倒映在眸底深处的光影开始变得模糊，连带着他那张俊逸的脸也有些不甚清晰。

　　周思慧没敢眨眼，怕眼泪会掉下来，更怕自己的怯弱暴露在他面前。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的瞬间，紧绷的神经好像得到了缓解。

　　难捱的情绪像是被温暖拢着。

　　隐约的，方才顶楼上孤单影只的人儿像是再次得到了抚/慰，那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告诉我，我给你揍回去。

　　她再一次，等到了他。

　　思绪太浓，她没忍住，鼻头一酸，发出了微不可闻的轻颤声：“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声音怯怯的。

　　饶是心里再渴望，她还是不大习惯这样面对他，手抽了抽没抽出来，抬眸睨向他。

　　她看人的眼神像是带着把钩子，睫毛尖上挂着的泪珠要掉不掉，巴掌大的脸泛着抹白，就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宋祁喉结滚了滚，慢慢松开手，指尖缩回，手伸进了口袋里，口袋里的打火机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又被吹拂来的风声掩住。

　　周思慧抿抿唇，胳膊移到身后，手贴上后背，隔着衣服，隐约还能感触到腕间滚烫的热意。

　　她手指悄悄缩起，私心里想留住什么。风扫过她的手，终是把那层暖意卷走。

　　时间静默，谁也没有开口。

　　须臾，一束光照过来，落在宋祁脸上，映出他漆黑绽亮的眸，他眉梢轻挑，问：“脚怎么样？”

　　声音不似平时的散漫不羁，隐约透着抹关切，周思慧闻言心漏跳一拍，好像，他不提，她也感觉不到疼，但是经他一提起，疼痛袭上。

　　脚踝处像是有什么在啃噬，钻心般的难受。

　　她这人向来报喜不报忧，摇摇头：“没事，不疼。”

　　骗人。

　　宋祁看着她泛白的脸，舌尖顶顶牙槽，没有拆穿她的谎话，“还能走？”

　　周思慧点头：“嗯，能走。”

　　她脚尖点地试着活动了两下，想用行动告诉他，她很好，一点都不疼。谁知没控制好力道，转动的太快，疼痛沿着脚踝蔓延开时，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

　　“上来，我背你。”

　　宋祁注意到她的异样，再次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近，他蹲在她身前，清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混在燥热的风里，灼烫了她的心。

　　周思慧呆愣看着，男生浸润在光里，却比光还晃眼，清瘦的背脊线条悠然，被风吹起的T恤发出拍打声，短袖下的小臂结实有力。

　　腰腹挺得笔直，整个人透着一股凛然感。

　　莫名的，周思慧红了眼睛，眼底湿漉漉的，像是有水跑了进来，太多，又从眼角溢出。

　　掉落，隐没在她的衣领深处，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到底宋祁也没背成，周思慧手机响了，里面传来徐敏刻薄的声音：“你到底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是不是你爸找你？他是不是想让你跟他？”

　　“周思慧你可不能这样没良心！”

　　徐敏情绪再次失控，听筒那端传来响动，还有护士的声音，“欸，20床的患者你冷静，冷静……”

　　周思慧对着宋祁说了声：“抱歉。”

　　握着手机朝前走去，边走边说：“我马上回来。”

　　她走的急没听到宋祁说了什么，进医院大厅前朝门口回看了一眼，宋祁还在，不只他，还有一个女生。

　　他们关系似乎挺不一般的，连站姿都透着难言的亲密感。

　　宋祁冷冷应着，“表姐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欸，你急什么呀。”女人说，“咱们都多久没见了，走，一起去喝一杯。”

　　宋祁双手抄兜，懒懒说：“不去。”

　　“干嘛不去啊？”

　　“有事。”

　　“什么事？”女人说着走近撞了下他的手臂，努努嘴，“刚才那女生是谁啊？”

　　宋祁眉梢蹙起，说了句：“没谁。”

　　女人笑得一脸别有深意。

　　-

　　徐敏折腾起来不是一般的折腾，又摔东西又骂人，周思慧都被她骂哭了，她还是不停。

　　“我就知道你眼里只有你爸，从来没有我。”

　　“好啊，找你爸是不是，去啊，快去！”

　　“你们老周家没一个好玩意，都该死。”

　　“……”

　　同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最后实在没办法，护士给徐敏打了镇定剂，等她再次醒来后，之前发生的事好像都忘了，哭着向周思慧道歉。

　　周思慧深知她这些年的不易，只说了句：“妈，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徐敏连连点头，“妈答应你，妈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又过了几日，徐敏病情稳定，出院回家，她没回云城租住的公寓，而是回了云城文县某个小镇。

　　这些年徐敏作为全职妈妈，一直在云城陪读，这也是导致她和周父离婚的原因之一，两夫妻聚少离多，再浓烈的感情都架不住岁月的蹉跎。

　　她离开那天，云城下着雨，周思慧撑伞站在雨里，透过雨幕看着远去的车子，心情有些难以言说。

　　徐敏住院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周思慧回学校拿换洗衣服，被赵达拦住了路，赵达递给她一盒药膏。

　　她一脸诧异，“这是？”

　　赵达：“药膏。”

　　周思慧知道是药膏，她不明白他干嘛送她药膏，“为什么给我？”

　　赵达嘿笑着转头看向后方几步外的人，抬高下巴瞅着后方喊了一句：“老大，小会会问你，干嘛送她这个？”

　　宋祁手指一按，游戏里的小人当场毙命。

　　张兴笑得脸都抽了。

　　赵达还作死，“老大，你快回答啊。”

　　那声音，嘹亮到整个云大都能听到。

　　周思慧越过赵达看到了倚着墙慵懒站立的身影，光打在他身上，连影子都透着抹迷人感。

　　和那夜不同，今天的他穿了一身黑，嘴角叼着烟，烟圈从他口中溢出，映得他五官氤氲蒙蒙。

　　慢抬头看人时，眼尾扬起，脸上露出散漫的笑，眼神又痞又坏。

　　“拿着就行，问那么多干什么。”

　　赵达成了传话筒：“老大说了，你拿着就行。”

　　若是没有那晚在医院门口看到的那幕，或许周思慧会拿，但想起他和那个女孩谈笑的画面，心抽痛的厉害。

　　她摇头说：“谢谢，我脚好了。”

　　赵达扭头：“老大，小会会不要。”

　　宋祁眉梢一蹙，游戏界面里的小人再次死了。

　　张兴正好站在他身侧，啧啧出声：“祁哥，这游戏你都玩几十遍了吧，头一次见你死在第三关。”

　　“某人呀，影响力还挺大。”

　　宋祁慢侧眸看了他一眼，张兴笑得一脸讨打。

　　隔着炙热的阳光，周思慧和宋祁视线碰撞到一起，男生眸色深邃，她心蓦地一颤，秘密险些见了光，垂在身侧的手也跟着颤了下。

　　没敢再多停留，她收回视线，低头朝前走去。

　　宋祁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眼睛眯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之后的十来天里，大家过的都还可以，李爱从失恋中走出来不再酗酒，杜甜悦参加了两场校外联谊，收获不小。

　　温莱喜欢上了摄影社团的一个学长，拉着周思慧一起报了名，有事没事便去社团刷存在感。

　　这天两个人又去了社团，温莱和学长聊天，周思慧觉得无聊，从房间走出，沿着长廊慢慢逛。

　　即将走到拐角时被人拦住，是个女生，她不认识。

　　女孩子浓妆艳抹，看到周思慧后，抱胸睨着她，冷哼一声：“你就是一直缠着宋祁的那个女生？”

　　宋祁？

　　周思慧打量女生一眼，淡声回：“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女生沉声说，“那个药膏是不是给你买的，宋祁哥这人就是好心，但你要搞明白，不是谁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