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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梁风手指一滞。

  “我以为……”

  “以为什么?”沈颐洲直起身子,朝浴室走去,“以为我是满脑子只有原始本/能的原始动物,带你回来只能做那事?”

  梁风在心里回答是。

  手却已经重新放回了身侧。

  “去跟阿姨说你要吃什么,随便坐坐,一会先吃午饭。”沈颐洲丢下这句话,就消失在了浴室的门口。

  明明一路上已做好准备的,临门一脚,他偏偏又叫了暂停。

  此时等候就变成了另一种煎熬,宁愿他当洪水猛兽把她现在就吃干抹净。

  可这思绪也就挣扎了一会,梁风在卧室的沙发上坐下,目光还是瞥到了那个放满书籍的客厅。

  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那去。

  上次的参观太过惊心胆战没能来得及细看,眼下梁风倒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架势。她细细地循书架一行一行地观看,遇到感兴趣的书就拿出来翻两页。

  走到书架的另一端,《Guns, Germs, and Steel》的右侧,梁风看到了一本她曾经有所耳闻的《失乐园》。彭羽曾经向她推荐过这本小说,是关于两个同时背叛各自家庭、互相出轨的男女的故事。

  她听彭羽简单地陈述过剧情,即使彭羽声称这书里关于爱和欲望的描写很发人深省,梁风也并没有太当一回事。

  她那时并不觉得不道德的爱欲能有如何发人深省的哲理,不过是掩饰丑恶的说辞罢了。可眼下她在沈颐洲的家里,她抱着这样不可原谅的目的接近他,那条道德的底线早就离她很远了。

  梁风鬼使神差地抽出了那本书。

  翻开第一页正准备阅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沈颐洲的声音。

  “先吃饭,一会再读。”

  梁风脸颊飞速地发烫,然后若无其事地将书放回了原位。

  转身,声音平静地说:“好,来了。”

  晚饭是日式料理,各式花纹的棕色小圆碟上放着精致的寿司。右手边有一小列清酒尚未开封。阿姨问吃什么主食,沈颐洲要了一份荞麦面。

  梁风说她不吃主食,就喝点清酒就好。

  “多吃点。”沈颐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餐厅的一面被刷上了大面积的深绿色,不知是为了气氛还是什么,只开了餐桌上方一个长长垂下的吊灯。伞形的深色灯罩将光亮完美地限制在他们两人之间,像是用光影营造了一个虚幻的结界。

  于是也觉得和他莫名地亲近。

  暖黄的色调打在他的眼睫上,在眼下氲出一片浅色的阴影,极大地缓和了他眼里时常叫梁风察觉到的冷意。

  情绪随即变得松弛。

  梁风伸手接过阿姨斟满的乌梅清酒,小酌一口。反问他:“来点吗?”

  沈颐洲笑意更甚,手臂越过桌子,捉住了梁风的手腕,拉近。

  似是故意般的,在她刚刚喝过的位置将剩下的清酒一饮而尽。

  手指松开,沈颐洲扬眉:“味道不错。”而后抬手,也让阿姨给他倒了一杯。

  晚饭吃得还算舒心,沈颐洲饮食一直十分的清淡。微冷的初冬,他吃的还是浮着冰块的荞麦面。而梁风因为喝了些米酒,身子已经微微地热了。

  思绪因此也变得活跃和不那么理智,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两人吃完晚饭后就上了楼,梁风本以为要直接去卧室,沈颐洲却在二楼客厅的书架旁停了下来。

  梁风驻足在门口,“不回卧室吗?”

  “你刚刚不是有没看完的书吗?”沈颐洲侧目看她,“带回卧室慢慢看。”

  梁风耳后烧红,声音依旧平静:“我都是随便拿的,没什么非要看的。”

  沈颐洲看着她,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再一次袭上了梁风的身子,她看见沈颐洲精准地从书架上拿出了那本《失乐园》。

  “我也挺感兴趣的,”他声音染上了低沉,饶有趣味地看向梁风。“不如一会你就读这本吧。”

  他一早就打好的如意算盘。梁风此刻可以肯定。

  她早该知道一切没她以为的那么简单的。

  “我不想在卧室里读书。”她最后轻声坚持道。

  梁风身子有些僵硬地站在卧室门口,看见沈颐洲把书丢进了长沙发上。

  她刚要无声地呼气,却看见沈颐洲坐到了书的旁边。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梁风,眉眼笑起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沙发,说道:“那就过来坐,在这读。”

  他声音其实未有半分的强迫,然而这令人窒息的暂停,足够扼住梁风的喉咙了。

  他在等待梁风的回话。

  梁风庆幸自己喝了点酒,思绪已不那么清明。

  不如装作更醉,也省得这样纠结。

  脚步无声地就朝沙发去了。

  沈颐洲轻拽她,她也就坐上了沙发。

  刚拿到那本书,就察觉沈颐洲的手抱住了她的小腹,往上一提,顺带着也将她的双腿带上了沙发。

  几乎是瞬间,梁风就明白了他那句:

  “你的手好了吗?”

  因眼下,她不得不双手用力扶在柔软的沙发绒布上,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梁风正要回头去看,冷意便倏地侵染上她后背露出的肌肤。

  视线转回,梁风感觉到沈颐洲微微远离了自己。

  无需再去查看,就能感知到他从上而下审视的目光。

  享用他送上门来的猎物,是猎人体会无上权力、完全掌控的愉悦时刻。

  黑色的线条将雪白分割,也带来极致的反差。

  没有蕾/丝、没有花纹。她本身的曲线已是足够叫人满意的绝美画幅。

  像是无法耐受这种高强度的凝视,梁风身子微动,刚要开口,就听见沈颐洲几乎命令般的语气:

  “读。”

  ……

  留存在身体里的清酒变成了最好的助燃剂,大火熊熊燃起,梁风自堕清醒。

  艰难地只将书翻到了扉页,她一只手按住书,一只手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彻底地伏倒。

  目光落到哪里,声音就从哪里开始。

  “……在不同的时间段里,爱也在不断地变化。”

  声音因未知的恐惧而发出不停的震颤,冰冷的空气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钻入。。

  “……没有永久的爱。”

  梁风手指也发颤。

  “……人们受到的传统教育是,爱一个人就要对他全心全意。”

  她像是重新走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雪地里,冰冷带来了炽热的错觉,至寒也似着火。

  “事实上……你不能否认变化也是一种真实存在。”

  一刻的停顿,她视线略过前方漆黑的玻璃。

  无边的黑幕上,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模糊的轮廓,和无可忽视的压迫感。

  “……这是非常有意义的行为,是爱的…终极表现。”

  她话音刚落,仿佛突然被人推下了万丈深渊。

  梁风紧紧闭上了双眼。

  她像是变成了一张坠落的宣纸。

  猩红从中央将她点燃,烧出一个不断扩大的洞。

  风声也就从她的胸膛穿过,而后她变成无数破碎的、没有重量的灰烬,慢慢地在空气中漂浮。

  脑海里闪过的,是她将读未读出的最后一句话:

  “在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的反向极上,我们人类充其量不过是动物。”

  -

  梁风做了一个梦。

  高三那年她从学校回家,严琛把她带到了医院。病房里,她看见平日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梁珍变成了一具冰冷而可怕的尸体。

  她跌坐在灰色的地板上大哭,却发不出声音。

  常满德从病房里出来,用力地踢她。“要不是你非要出国读书,你妈能这样跟我吵?”

  梁风站起来扑向常满德,大声尖叫:“是你打死了我妈妈!是你打死了我妈妈!我要杀了你!常满德我要杀了你!”

  她随后就被常满德一巴掌扇到了两米外的地上。

  严琛紧紧地抱住她:“小风!小风!你冷静!”

  梁风哭到脱力,嘴里只不停地重复道:“我没有非要出国读书,我没有非要出国读书。我不读了我不读了。严琛,我不读了。”

  沈颐洲从睡意中惊醒,听见身侧有哭声。他循声望过去,梁风背对着他蜷在角落。

  无名火从他心中窜起。他伸手直接将梁风拉了过来。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从一开始就拒绝。现在又哭,是不是打算一会还要——”

  可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梁风好像几分惊讶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泪水糊满了她的眼睫,她目光中竟有几分迷茫。仿佛刚刚在压抑抽泣的人不是她。

  沈颐洲眉头轻皱,收了声。正要问怎么回事,就看见梁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囫囵地擦干了自己的所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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