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在线阅读
穿越 重生 架空 总裁 青春
修仙 耽美 玄幻 都市 惊悚
北岛来信 TXT下载  
上一页 下一页
白天 黑夜 护眼

第13节


第22章 孤岛和绿洲(1)

  一切要从艾微微兵荒马乱的少年时代说起。

  不知道和平从什么时候开始戴口罩, 也许是初二,也许初三。开始只是冬天,大雾霾天空气不好, 很多人感冒, 大街上的行人纷纷戴起黑口罩。和平也顺应潮流买了一只, 戴着戴着慢慢成为习惯,自从他进入高中,即使夏天也很少摘下来。

  那时候初升高, 和平选择了幼儿师范的职业学校。大男生读幼师少而又少, 微微问他为什么, 他只笑了笑说:“我喜欢小孩。”

  其实微微也不是不懂, 像他们这样的环境,都要早早出来工作,读大学是奢望,幼师就业前景好, 特别是男生, 学费还可以减免。再过一年, 美丽也选择了幼师, 进了和平同一所职高。

  十六岁的美丽像一朵盛开的野玫瑰,浑身带刺又热情奔放, 头发染黄了, 肤白胜雪,只要刷上睫毛膏, 不仔细看也不会觉得特别怪。最难得是她身材高挑,窈窕有致, 走在街上回头率一流, 常有隔壁技工职校的学生朝她吹口哨。和平跟她每天同一趟公车上学, 又同一趟公车回家,不知是什么感受。

  记得大概是和平高三的那一年,出了一件大事。

  据说技工职校烹饪专业的软萌妹子看上了和平,守在学校门口,塞给和平一盒心形饼干。当天晚上微微和美丽都吃到了饼干,松松软软,一股奶油香味。第二天妹子又在门口堵到和平,问和平饼干味道怎样。

  和平说:“我没吃,分给其他人吃了。对不起。”

  妹子不放弃,低着头拧着手说:“没关系,我知道很多男生不喜欢吃甜的。我还会做很多其他东西,下次我给你带牛肉三明治好不好?”

  和平回答:“谢谢你,不必了,牛肉三明治我也不喜欢。”

  那时候是九月,夏天还未过去,秋老虎来势汹汹,甚至头顶的知了都还没有停止聒噪。那时候的和平是个瘦高个的清秀少年,总是穿一件白色恤衫和蓝色长裤,目光清澈得像山间一汪泉水,唯独让人不解的是那只从不摘下来的黑口罩。

  和平冷淡的眼神像把冰刀。妹子鼓足勇气,委屈地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你是不是喜欢艾美丽?”

  和平顿了顿,没答话。学校上课的铃声在背景里远远传来,门口匆匆走来的学生开始没命地飞奔。他回望教学楼,静静说:“要迟到了,再见。” 他转身,走之前又抛下一句:“你根本不认识我,连我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妹子消失了几天。美丽后来说曾在路上见到过那个妹子,跟职校的一群学生混在一起,她认得其中有不少汽修专业的男生,为首的那个肌肉男叫陈晋中,臭名昭著的打架王,每次朝美丽吹口哨数他吹的最响。

  妹子再出现在校门口是几天之后放学的路上,这一回美丽也在。妹子敌视地瞪美丽,犹豫一番,还是把手里的饭盒塞给和平:“蛋黄酥饼,我昨晚连夜做的。”

  和平淡淡推了回去:“谢谢你的好意,下次不要再做了。”

  美丽在旁边挑着眉看好戏,这时候来火上浇油:“是啊是啊,做了也是给别人吃。话说,上次的牛油饼干味道还不错。”

  妹子站在原地,扁嘴咬牙不说话,僵持了十秒钟,忽然做了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她骤然上前一步,一把掀掉和平脸上的口罩。

  下午的阳光刺目,照在人脸上火辣辣的疼,空气沉闷得像高压锅,似乎瞬间可以把人都炸成爆米花。

  妹子掀掉口罩,“啊“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捂住嘴,然后倒退两步,语无伦次地道歉:“对……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对不起……”

  放学路上人来人往,不少同学停下脚步来看热闹。和平的脸上由红转白,他停了一刻,漫长的一刻,似乎周遭的人群和空气都凝固下来,然后慢慢抬手,重新把口罩戴好,冷冷说:“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妹子胡乱点头,转身拔腿就跑。先追上去的是美丽,她人高腿长,几步就追到马路对面,再往前一百米就是隔壁技工职校的大门,远远可以看见陈晋中和一群男生围在墙角聚众抽烟。

  美丽在一条小巷口追到妹子,一把揪住她后颈的衣领,把妹子拖到小巷里,不由分说“啪”地扇了她一耳光,咬牙切齿:“贱货,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妹子瑟瑟发抖:“我又不知道他……我已经道歉了……”

  美丽哪里肯罢休,抓住妹子的肩膀,重重将她撞在墙上。远处陈晋中领着一群狐朋狗友施施然走过来,妹子像看到了救星:“……陈晋中说的,不是说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掀掉他口罩就知道了。”

  美丽当即甩掉妹子,朝陈晋中一伙迎了上去。她挥出去一拳,陈晋中稳稳接住,捏住她的拳头痞痞地笑:“还挺泼辣的,我喜欢。”

  陈晋中的跟班哄堂大笑,气得美丽抬腿去踹陈晋中的要害部位。陈晋中避过这一腿,顺便伸手来搂美丽的腰。美丽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到两招已经被对方抱在怀里,无论她怎么挣扎也不能脱身。陈晋中轻浮地捏住她的下巴,笑说:“怎样,特意来投怀送抱?跟了我,不会亏待你。”跟班又一阵大笑。

  和平就在这一片笑声中赶到,趁其不备,一拳砸在陈晋中的鼻子上,砸得陈晋中鲜血长流。

  那一天和平和美丽回到福利院,两人脸上都挂了彩。将来要为人师表,幼师学校的校规颇严,和平和美丽都因为打架被停了课,在家里反省思过。张院长把两个人叫进办公室,关上门狠狠骂了一顿。

  从张院长办公室出来,和平沉默了几天。为了供几个学生读书,张院长已经辞退了几个原来在福利院工作的老师,谁都知道机会得之不易。平时几个大孩子在读书之余,尽可能地帮着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小小孩。和平利用反省思过的两天,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卫生,修了几个破柜子,拔干净院子里的杂草。

  和平原本是沉稳安静的性子,青春期的男孩子又总是沉默寡言,所以即使他几天不说话,也似乎一切正常。然而一切又很不寻常。和平沉默得让微微害怕,还是第一次,他在福利院里也戴着黑口罩,她在后面叫他,他连头也不肯回。

  那天发生的事微微陆陆续续从美丽的转述中得知。晚上她和美丽仍然都睡在上铺,头靠着头。夏末的午夜,月光皎洁,小小孩全部睡着了,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微风拂过树顶的沙沙声。她听到美丽吸了吸鼻子,声音暗哑地说:“艾微微,都是我不好。”

  这么多年,美丽仍然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仿佛和她天生是不能和解的死对头。她用手支起头,越过床栏望过去,看见美丽怔怔望着窗外,眼里有亮晶晶的月光闪过。美丽用手指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都是我不好,连累和平跟我一起受罚。还有……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她何尝不知道他难过。一个女生向他示好,说喜欢他,但有一天揭开他的口罩,却吓得落荒而逃。和平,一个表面上沉稳平静,事实上心细如发的人,她想到这里心里都钝钝地疼痛。她把在心里兜兜转转了几天的念头告诉美丽:“要不,我去求求那个女生,让她再做点什么东西送过来?”

  美丽立刻嗤之以鼻:“你这什么馊主意?会做饼干了不起吗?我也会做。”

  美丽肯定不会做饼干,福利院里也不会有烤箱这种东西。平时在福利院里帮忙,负责做饭的通常是微微,美丽更擅长带着小小孩们唱歌跳舞,捉个昆虫,做个游戏。但等到两人又回去学校上课,美丽在书包里偷偷带了饭盒。大中午下课铃刚响过,美丽以百米速度冲到和平的教室,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把饭盒塞到和平面前:“给你做的豆沙包,肯定比黄油饼干好吃。”

  豆沙包做得歪歪扭扭,胖瘦各异,有几个依稀能看出是捏成心形。几个同学凑过头来看,大笑着开始鼓掌起哄。美丽还伸手举着饭盒,这时候咬牙跺脚:“艾和平,你可不能不接,要不然让我怎么下得来台?”

  和平停了片刻,终于伸手接过饭盒。

  在外人看来,所有关于和平和美丽的暧昧传言,就这样成了事实。先是美丽争风吃醋,为了和平跟别的女生打架,再是和平争风吃醋,为了美丽跟别的男生打架,现在美丽上门来当众告白,还有什么不清楚?

  这一年的夏天,终于在九月底平静下来。初秋的晚上,熄灯以后,和平约微微在他们通常会面的储藏室见面。

  美丽回到福利院就把白天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微微,所以微微怀着雀跃的心情兴冲冲摸去储藏室,原以为会看到平时那个微笑的和平,没想到,和平的样子冷冷的不怎么友好。

  他把原封未动的饭盒放在她面前:“豆沙包是你做的?”

  她指天发誓:“不是不是,美丽做的。”和平挑眉望着她,她知道骗不了他,只好坦白:“我就帮她发了面调了馅儿,包子是美丽自己做的。”她讪笑,“我做的怎么能那么难看?”

  她无非是想让他高兴,但他丝毫没有喜悦的样子,反而有一种阴云笼罩的淡淡哀伤。窗外的月光皎洁,储藏室里却暗影绰绰,窗前的梧桐挡住了光线,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在阴影里沉默片刻,忽然问:“微微,你说我该不该去做手术?”

  和平没说什么手术,但她秒懂——唇形矫正手术。她早打听过了,手术并不难,成功率也高,只是费用至少要好几千块。他们三个要在福利院帮忙,都没时间出去打工,每个学期能交出学费已经很勉强,做手术谈何容易。她安慰他:“为什么要做手术?你现在也很帅嘛。”

  他终于扯着嘴角笑了笑,像往常那样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像夸奖她马屁拍得到位。她忍不住傻笑回去。就是这样,她很久没看见和平笑了,其实她真心觉得,即使不做手术,和平笑起来也是动人的,一种温暖灵魂的动人,谁也替代不了。

  他低下眼去,想了想才抬头,月光下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微微,那你觉得,美丽,怎么样?”

  那一年她初三,刚满十五岁,豆蔻年华,才发现美丽喜欢着和平,觉得他们三个一起在福利院长大,如果能永远不分开,那是最天经地义也最求之不得的事,所以根本没明白和平什么意思,毫不犹豫笑着回答:“美丽很好啊,心地善良,长得也美,跟我们和平很般配。”

  十二点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她那时候不懂得那么多情情爱爱,不明白为什么和平嘴角的笑意会慢慢消失。她只看见他在阴影里低头沉默,停了片刻,才默默笑笑说:“不知道谁才和我们微微般配,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第23章 孤岛和绿洲(2)

  那一年多事之秋。

  没过多久, 微微就要面临初升高的抉择。她原以为那不会是件伤脑筋的事,因为她根本没多少选择。如果可以,她希望能跟和平美丽一样, 去读一个幼师的职高, 将来做个幼儿园老师, 或者干脆留在福利院工作。国庆长假刚过,张院长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在她身后关上门。

  “你学习成绩好, 就读普通高中吧, 说不定将来还能考上大学。”张院长向她宣布。

  她一下子有点懵。她的成绩中上, 如果努把力, 考大学确实有可能。但当初和平的成绩比她更好,一样也读了职高。对于他们,成绩好坏根本不是问题所在。

  她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院长只说:“学费的问题, 你不用担心, 福利院能解决。”

  “怎么解决?”她问。和平和美丽的学费都无法解决, 怎么到了她这里, 福利院就能解决?

  张院长犹疑一刻,才回答:“最近有人向福利院捐了款, 说支持福利院的孩子读大学。”

  她觉得自己着实走了狗屎运, 偏偏有人在这时候捐了款,但似乎有哪里不符合逻辑。“可是, ”她说,“即使我高考也还要等三年, 和平还有大半年毕业, 不如让他试试。”

  张院长“呃”了一声, 说:“捐款人还没最后决定,钱应该不能那么快到我们这里。”她只好点头。临出门前张院长又嘱咐:“还没完全决定的事,先不要告诉大家。”

  原来是还没决定的事。她早已习惯,从来不敢轻易相信有什么好的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倒霉的事倒常常叫她给遇上。福利院位于城乡结合部,治安算不上好,那年还发生过几起抢劫案,专抢年轻女孩子。有一次她下课坐公车回家,不巧公车抛锚在路上,又赶上晚高峰,再挤上一辆车着实不易,她就干脆走路回家。

  她抄了近路,有那么一段是废弃工厂后门的僻静小巷,没什么人烟,隔几十米才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破路灯。天都黑了,她听到后面有跟着她的脚步声,想起最近的抢劫案,吓得浑身一阵鸡皮疙瘩,抱紧了书包加快脚步。

  无论她怎么快步前行,后面的脚步声似乎总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不敢停下来,更不敢回头看,简直是以运动员竞走的速度暴走,但始终甩不脱背后的脚步声。到最后前面已经看得见灯火通明的大路,脚步声却追上来,似乎就在她的身后。

  “喂!”后面的人叫她。

  她哪里敢停,照旧健步如飞,后面的人上前一步,猛然拉住她的手。她的脑袋“嗡”的一声,不得不转过身去。

  抢劫犯似乎很年轻,瘦瘦高高象一根竹竿,黑色的滑雪衫。灯光昏暗,他头上压着一顶棒球帽,宽大的帽檐遮住眼睛,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她挣脱对方拉她的手,抱紧书包,有一刻瞪着对方,不知该怎么反应,心里后悔得要死。她浑身上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有一对珍珠耳钉,据说是她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篮子里找到的,平时大都舍不得戴,今天偏偏戴在耳朵上。

  如果抢劫犯要抢东西,她身无长物,只有这一对耳钉。那个抢劫犯似乎也对她的耳钉感兴趣,歪着头看她,最后问:“耳钉是你的?”

  这时候巷口有人大叫她的名字:“微微!”她认得那是和平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发足狂奔,跑出几十米才敢回头。还好那人没追上来,昏暗路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回到福利院她还心有余悸,幸好和平见她天黑还没回家,放心不下,去各处找了找。美丽听说她的遭遇拍案而起:“报警啊!有没有看清抢劫犯长什么样?”

  黑灯瞎火的,她没看清那人的脸,只看清那人戴着黑色棒球帽,上面橘黄色的英文,两个字母上下相交在一起,好像是“S”和“F”。她摇头:“也许是我大惊小怪,那人穿得整整齐齐,并不像个坏人。说不定他只是想问路。”

  美丽立即一幅嫌弃她没用的样子:“问路的那会问你戴的耳环?你呀,就是胆儿小。”确实,换了美丽,如果遇到歹徒,也一定要奋不顾身上前搏斗,将歹徒胖揍一顿,然后扭送公安局法办。

  等到没人的时候,和平说:“以后下课我去公共汽车站接你。”

  她连忙坚决反对,公车又不会天天抛锚,而且通常她下课都比和平早。她指天发誓:“以后一定不往小路走了,这样总行了吧?”和平无奈,也只好答应。

  转眼冬天降临。元旦的时候,张院长分配了她一个公关任务,去参加一个捐款人的活动。

  以前也有什么企业年会之类的活动邀请福利院的孩子参加,多半是企业为向媒体展示自己做了多少公益活动。张院长通常组织小小孩们穿上统一的白衬衫,戴上红领巾,去表演个大合唱。这一次大约是因为在晚上,又路途遥远,所以就带了她。

  张院长说为了福利院的形象,要穿得隆重些。因为上次路遇歹徒,微微十分小心,那对珍珠耳钉再舍不得拿出来戴了。但她挖出唯一一条黑裙子,穿上有点小的蓝色毛线开衫,甚至在头上别了一只发夹。张院长看了看,表示满意。

  还有她的球鞋太小,已经被她的脚趾顶破了一个洞,来不及买新的,张院长临时回家去邻居那里借了一双黑皮鞋给她。

  式样古旧的圆头皮鞋,比她的脚大了一码,每走一步她都怕鞋掉下来,下意识地勾紧脚趾。她就这样踢踢踏踏地上路,跟着张院长坐上长途汽车,又挤公共汽车,似乎走了很远,才来到那个叫南岛的地方。

  海风凛冽,天气冷得掉冰渣。十年前的南岛远不如现在繁华,没有那么发达的旅游业,天一黑,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只有渡轮口的小饭馆有几个人影。张院长问了路,领着她七拐八拐,终于找到要去的地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傅宅,高门大院,空阔气派,门口两只威风凌凌的大狮子有两人多高,门前一路灯火通明的红灯笼,一直通向对面停得黑压压的停车场。门口穿大红锦缎高叉旗袍的女子似乎不相信她们是来赴约,把她们的请柬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张院长说:“我们是福利院来的。”旗袍女才释然,放她们进去。

  里面是与她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世界。

  看得出这是一座有年头的老宅。走进大门,绕过影壁,她们路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墙是新刷的,白得有些刺眼,但棕色的柱子和游廊满是岁月磨损的痕迹,石板路的角落爬满青苔,荷塘边的大槐树枝桠交错,高得遮天闭月。

  院子的墙边堆满花篮,从花篮上的祝词看,是庆祝什么会所开张。荷塘上的水榭是一座舞台,原来大概演戏用,现在彩色灯光下,一个旗袍美女正在对月弄琴,弹一首高山流水的古筝曲子。客人都聚集在荷塘对面的花厅里,衣香鬓影,斛光交错。

  她从没见过这许多西装笔挺,珠光宝气的男男女女,特别是那些踩着高跟鞋穿着晚礼服的女人,数九寒天,看着都让人觉得冷。

  张院长也一样手足无措。有侍应生托着大盘子走过来,张院长伸手拿了一杯淡黄色的液体。她也要拿,张院长似乎才意识到不妥,环顾四周,制止她说:“那边有饮料,你自己去拿。”

  墙边是长长的桌子,一溜银色的大盒子,全部盖着盖子,只有一个瘦高个的人低头在挑吃的。角落的小台子后面站着侍应生,面前全是瓶瓶罐罐。她不知道能要什么,看见前面的人刚拿走一杯冰茶,就说:“要一杯那样的冰茶。”

  冰茶根本不是冰茶,她喝了一口,呛得连声咳嗽,差一点辣掉舌头,大庭广众之下,不得已捂住嘴硬生生咽了下去。回头一看,张院长已经跟一个西装中年男子聊上了天,不知说些什么,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四周的人都在喝酒聊天,灯光亮得闪瞎人眼。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拉拉太小的毛线开衫,百无聊赖地又喝一口不是冰茶的冰茶。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并不是那么难喝。

  这时候一扇侧门忽然打开,有人推着一辆轮椅走出来。所有人停下聊天喝酒,忽然齐刷刷鼓起掌来。轮椅停在花厅的正中,推轮椅的是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脸上带公式化的微笑,用港式普通话讲:“感谢各位莅临傅氏会所,我和董事长在这里先祝各位新年祥瑞,万事如意。”

  轮椅上坐的估计就是那位董事长,鹤发鸡皮,精神不济的样子。众人又一阵鼓掌,他只微微点了点头。那位英俊男子的祝词颇长,什么公司的成长,明年的展望,除非说到公司回馈社会,资助孤儿,都是与她无关的内容。她喝着冰茶,默默地听,无意中看到轮椅上老人的目光,逡巡在人群中间,最后若有若无地停在她这个角落。

  台上的发言这时候终于结束,男子举起杯,语音激昂:“志存高远,海纳百川。就请各位见证傅氏来年腾飞新的高峰!”所有人再次鼓掌,她已经觉得头有点晕,一股蒸腾的热气,正从脖子蹿上来,烧痛她的喉咙。

  她从来没喝过酒,不知道一杯冰茶能有这样的作用,幸好还有一点清明,知道不能丢福利院的人,发酒疯也要发到没人的地方去,所以趁大家还在拍手,一个人从门口溜了出去。

  夜色浓重。戏台上弹古筝的美女已经不见,只剩几道彩色的光。她顺着池塘边上的小路晕晕乎乎地走,想绕到假山后面没人的地方坐一会儿。月亮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冷风落在脸上,凉飕飕的一片。小路不大平坦,也可能她真的是醉得离谱,反正她深一脚浅一脚,还不小心踩进一个泥塘,差一点弄丢一只鞋子。等到她终于要放弃,想干脆就坐在路边的草地上歇一会儿,忽然前面拐过一个弯,池塘边出现一段九曲桥,桥那头是隐隐绰绰一个小亭子。

  亭子里没有灯,她坐下来,才感觉到踩进泥塘的那只脚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果然看见鞋子上沾满烂泥,心里一阵哀叹,早知道在路边采两片叶子也好,可以用来擦鞋。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