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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见到这两份信,徐思娣顿时松了一口气,忙接了过来,冲任敏道谢道:“谢谢老师。”

  正说着,肚子咕噜两声。

  任敏愣了一下,忙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面包及一盒牛奶,递给了徐思娣,道:“还没吃饭吧,来,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徐思娣不要。

  任敏非得往她手里塞。

  徐思娣只得尴尬的接了过来,末了,朝着任敏一脸认真的鞠了一躬,这才飞快的跑出来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可能与隔壁文有些出入,所有的时间线、故事情节以此文为准哦。

第003章

  徐思娣回家全靠步行,山路难走,少则四个小时,多则五个多小时,若是赶上下雨天,山上路滑,耗上一整天也是常有的事儿。

  徐思娣的家坐落在深山老林中,上山前需要渡过一条又宽又长的大河,大河上没有任何桥梁,只有一排半米宽的石头桩子,石桩蜿蜒而去,一共要越过几十个石头桩子才能过河,旱季倒还好,石头桩子都从水面上高高露了出来,若是赶上了汛期涨水,全都被大水淹没在里头,这样过河就会十分危险,这条大河带走了多少人,是举不胜数的,就连她们村在这条河里都失足掉下过好几个人。

  越过大河,就是翻山越岭的开始,先要走过两个小时的山路,翻过一座山,然后是吊桥,云梯,所谓吊桥,就是从这座山连到另一座山的一座铁索桥,将近一里路的距离,吊桥摇摇晃晃的,就跟荡秋千似的,没走过的人到了半道上就开始吐了。

  所谓云梯,是用那种臂膀粗的铁索从半山腰上搭建的一个梯子,铁索吊在陡峭的崖壁上,要沿着陡峭的崖壁一步步往上攀爬,得翻过那座山头才行,这是整个回家路上最险最难的一段路,爬个二十分钟再步行一个多小时就能到村子了。

  回一趟家用跋山涉水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回家的路只有这一条,大山里十分落后,还是早两年才通上的电,在这之前,村里的村民一直用的蜡烛、油灯,村里没有商店,没有电话,没有手机信号,还一直生活在以物换物的年代,村里的村民靠打猎为生,缺了什么东西就拿猎物到山下来换,据说早二三十年,村里还是完全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一直到了徐思娣出生前几年,山上来了考察的队伍,慢慢的,又来了一批扶贫、支教的队伍,山上这才开始慢慢的与外界联系了起来。

  村里有许多老人毕生都没有下过山。

  因为之前在办公室耽误了一阵,徐思娣进了村已经快要天黑了。

  此时,天的边际还残存着最后一抹彩霞,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火红色,火红色的火烧云笼罩在整片翠绿色的山头上,有种震撼人心的美。

  徐思娣立在村子口仰头欣赏了一阵西去的彩霞,步子久久未曾往里踏入。

  一到周五,所有人全都归心似箭,只有她,盼着周五慢点来,每个星期回家一天两夜,是她微微抵触的日子,深深了呼出一口气,徐思娣这才缓缓往里走。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村民,全都笑眯眯的冲她打招呼:“哟,弟弟放假了。”

  “弟弟回来了?”

  徐思娣难得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从村口到村尾,一路礼貌的喊了过去:“花嫂,七婆,三婶婶···”

  边走,目光边远远落到了自家屋顶上,见屋顶没有炊烟,料想此刻家里还没做饭,估摸着正等着她回去做饭了,思索片刻,又将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到了山坡上那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屋顶上方炊烟滚滚,没一会儿,忽然瞧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山坡上,正踮起脚尖往村口方向探着。

  徐思娣见了,二话不说,直接从自家屋子后面越了过去,一路小跑着往山坡那家人家跑了去。

  “婶婶。”

  远远地只见坡口站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穿着一件碎花衬衣,头上包着一块方巾,已经快上年纪的人了,脸上也起了皱纹,可是再深壑的皱纹也遮挡不住面上的容貌,对方鹅蛋脸,五官漂亮,面相温柔,一看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毫无疑问,这样的人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十分漂亮的。

  孟连英见到徐思娣立马松了一口气,又眉开眼笑道:“思思,孩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弄到这么晚,这天都黑了,婶婶都盼了一下午,可担心死我了,差点就要托黑娃子下山去找你了。”

  山上有蛇,有野猪之类的野兽,保不齐也有些心思歪的坏人,深山里头,将人往林子一掳,管你哭天喊地又有什么用?

  平时徐思娣有伴,隔壁村有个小姑娘在镇上做活,每个星期与徐思娣结伴回来,若是有意外,孟连英就会托人去接送她。

  孟连英赶紧下坡接人。

  徐思娣连忙一路小跑了过去,原本冷清的脸上这会儿难得染起了一道笑意,两眼都弯了起来,难得跟个普通小女孩一样,一把将人挽着,一脸亲昵的抱着对方的手臂微微撒着娇道:“今天在学校耽误了一阵,这才回来晚了。”

  孟连英赶紧将人往里拉,道:“好了,先不说这个,先不说这个了,婶婶将饭都做好了,肚子饿坏了罢,来,先进屋吃饭。”

  徐思娣忙点点头,走到屋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将书包脱了下来,从里面摸出了一封信朝着孟连英晃了晃,一脸开心道:“婶婶,你看,陆然哥哥寄信来了。”

  孟连英见了一脸激动,将信件接了过去,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舍不得松手。

  孟连英做了好几道菜,连过年时舍不得吃的野猪腊肉都拿出来了,一道野猪腊肉炒酸笋,一道豆豉辣椒,一道清炒小白菜,还熬了肉粥,桌上香喷喷的,就跟过年似的,将家里好吃的全都给上了。

  孟连英往日里省吃俭用,可每个星期徐思娣回来,都会给她做好吃的,在他们这个家里徐思娣的待遇跟陆然是一样的。

  徐思娣一边吃饭,一边给孟连英读信,陆然在信上说这个暑假可能不回来了,暑假有几个工程设计要赶,可能时间上有些紧凑,大概要到开学那阵才能回家一趟,后面是一些问候叮嘱的话,陆然话本就不多,信件不长,可是,一个读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全都舍不得遗漏半个字眼。

  信件的最后还问候了徐思娣,叮嘱她好好学习,好好把握高三这一年,说他回来时给她带高三模拟资料。

  虽然关于她的字眼只有那么一句,可是徐思娣却将最后一句话反反复复的读了好多遍,信件上的字迹干净利落、苍劲有力,一如这字迹的主人。

  直到将整封信完全烂熟于心了,这才依依不舍将信件归还给了孟连英。

  同时,徐思娣心里暗自咬牙自我鼓励,快了,只有一年了,熬过这一年,她也可以跟陆然哥哥一样,去城里,在大城市里与他并肩了。

  这一顿饭徐思娣吃得饱饱的,放下筷子时还打了个饱饱的嗝。

  吃完饭后,孟连英丝毫不敢耽搁,赶忙赶徐思娣回家,她看到徐思娣背上背着书包,料想她还没有回过家的,这天色都这么晚了,回去怕是又得遭遇一顿辱骂了,可是,吃饱了挨骂总比饿着肚子挨骂强啊。

  孟连英将徐思娣送到坡下,临走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冲徐思娣道:“对了,一会儿回去当心着些,我听黑娃子他爹说,你爹前些日子在隔壁村玩牌输了不少钱,这几天你爹妈天天在家吵,那阵仗全村都听到了,家里该砸的怕是全都给砸完了,估摸着输了不少。”

  可是家里哪还有什么钱可以输啊。

  估计都是欠了别人的罢。

  到时候该怎么还?

  想到这里,徐思娣面色一沉。

  孟连英略有些心疼的看着徐思娣,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投身在了这破烂家里,可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劝说些什么,最终只抬手替徐思娣捋了捋头发,道:“家里若是刁难你,晚上来婶婶这里睡。”

  孟连英的儿子陆然是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是他们村子里的举人老爷,全村上下对陆家都殷勤供奉得不得了,孟连英的面子,徐家夫妇还是不敢佛的。

  徐思娣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时,远远地只听到了屋子蒋红眉破口大骂的声音。

第004章

  “好你个没用的、杀千刀的臭玩意儿,你怎么不去死了算了,往那黑糜崖下一跳,死了就干干净净一了百了了,欠了这么多钱,老娘管你死活,谁要再敢上门来闹事,将来碍了我儿子的路,我他娘的跟他死磕到底,你信是不信!”

  “有本事别回来,这辈子也别回家,你个杀千刀的孬种,要是敢回来,老娘跟你拼了这条老命,老娘不剁了你就不信蒋!”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能耐将老娘这条老命也给拿去赌了。”

  屋子里头女人扯着嗓子骂骂咧咧了好一阵。

  没多久,又传来一阵拙劣的哭声道:“我上辈子是杀了人了,还是放了火了,这辈子竟然摊上了个这么好吃懒做、只会赌钱吃酒的孬种,造孽呀,真是造孽啊。”

  女人嚎得起劲,过了片刻,屋子里头忽然又却传来了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声音略带几分幼稚,听着像是个小孩子的声音,略带几分不耐烦道:“妈,你骂够哭够了么,俺爹都走远了,那些个上门讨债的也都走远了,听不到了,嚎叫了这么久了,累不累人,你不累我都听累了,真是烦人,我肚子都饿扁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吃饭啊!”

  这道声音一响起,那道哭声立马停了,没多久,里头的哭声就成了哄人声,难得一脸耐心道:“成成成,七宝别恼,妈这就给你做去,妈这不是怕那些讨债鬼一直赖着不走么,那一个个可都是村子里游手好闲的,专门替、人、讨、债的,见惯了世面,不闹大点震不住他们!”

  温声细语哄了一阵,一看时间都这个点了,忽然间又改为破口大骂道:“你上头那个闷不吭声的小贱人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这个点还不回来,家里还一堆衣服没洗,饭也没做,一会儿回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小孩道:“她该不会是掉下黑糜崖了吧?”

  黑糜崖就是那段险峻的云梯,山里的小孩自六七岁开始就由大人领着攀爬,可是屋子里的这个自小娇生惯养,家里不许,还一直没爬过,是以,小孩声音里透着一丝好奇。

  “呵,掉下摔死正好,一个个都是些个不让人省心的,死了一个算一个。”

  女人一脸阴狠气愤道。

  说完,对方抹了抹脸,推门出来,正好看到徐思娣背着书包站在外面,正一脸冷漠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一看到她这幅清高冷漠的模样,蒋红眉就来气,直接提起门背后的一个扫帚狠狠地向徐思娣身上扑打去,一边打一边怒不可支道:“你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是不是一见家里遭了事儿,都躲得远远地了,好你个白眼狼,养你这个大有什么用,你个该死的东西,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边骂边将徐思娣摁在地上扑,见连扫帚都打歪了,只一把将扫帚扔了出去,又抓着在对方的头发往地上狠狠摁了几下,发了疯似的道:“一个赌钱输钱,一个吸血鬼似的就知道败家里的钱,你们父女两个没一个省心的东西,摊上你们两个,老娘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一直到气喘吁吁,完全使不出任何力气了,这才狠狠踹了对方一脚,抓着她的头发将人一把拽了起来往厨房方向用力一推,怒气冲冲道:“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没挨够是吗,还不滚去做饭!”

  说完,咬牙瞪了对方几眼,见儿子出来了,这才转身将儿子拉了回去,道:“别看,教训小贱人,别污了你的眼睛。”

  门砰地一下关上门了,将徐思娣关在了门外。

  此时,外头已经全黑了。

  徐思娣摸着黑找到的跌落的鞋子套在脚上,又抬手理了理衣服,捋了捋长发。

  背疼,肩疼,臂膀疼,头皮也疼,全身都疼,然而即使再疼,整个挨打的过程她都没有反抗一下,因为这十六年来,这样的挨打在家里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十六年的挨打中得出来的经验是,越反抗,对方越打得厉害,所以,在挨打时她从不做无谓的反抗。

  肉体上虽有些痛,可心里其实早已经麻木了。

  都挨了十六年,忍了十六年,最后还有一年,在这至关重要的一年里,即便是骨头被打断了,她都要咬牙挺过。

  徐思娣对自己道。

  这样想着,徐思娣缓缓抬脚,即便回来了都没能进屋,而是朝着一旁那个破旧的厨房缓缓走去。

  将书包放下,将灯打开,机械般的洗米,做饭。

  十瓦的灯泡笼罩在破旧的小厨房里,其实比蜡烛亮不了多少,可是徐思娣早就习惯了,在这个厨房里即便是摸黑也能烧出一桌子菜。

  淘米的时候,搓着搓着,徐思娣思绪忽然顿了顿。

  回想着蒋红眉刚才那副刻薄凶恶的脸面,她忽然间想到,其实,小时候还好,三四岁的时候徐思娣是有些印象的,那个时候蒋红眉对她还不错,可是随着她渐渐长大,她没能成功生下儿子,遭婆婆欺凌,妯娌讽刺,又加上丈夫徐启良在外头胡搞乱搞,日子久了,心态开始扭曲,慢慢的就将满身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了徐思娣身上,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戾气随着岁月的增长自然也会越来越深。

  正发愣间,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徐思娣愣了一下,立马回神,一抬眼,只见七八岁的徐天宝抱着双臂站在门口,鼻孔朝天的看着她,一脸不悦道:“你手脚利索点行不,我肚子都要饿死了,再磨磨蹭蹭的,我让我妈再来打你一顿,哼。”

  说完,白了徐思娣一眼,飞快的跑了,跑之前,将徐思娣搁在门口小凳子上的书包偷偷摸摸拎走了。

  徐思娣装作视而不见。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饭做好了,徐思娣端进了堂屋,一进去,只见整堂屋乱作一团,椅子、凳子全倒了、烂了,所有的杂物也全给翻了出来,整个乱作一团,整间屋子里没有一样完好之物,只有一张桌子被翻了起来,摆在屋子里中央,上面有盒牛奶,被打开了,是之前任敏强行塞给她的,她没舍得喝。

  徐思娣将饭菜摆上,蒋红眉从房间出来,将徐思娣往旁边一推,冷冰冰道:“将屋子打扫干净来再来吃饭。”

  说着,变脸似的,神色一缓,又冲房间喊了一声:“七宝,快来吃饭,你不是饿坏了么?”

  徐天宝跑过来,拿起桌子上那盒喝完了的牛奶吸得兹兹作响,边吸边抬头一脸得意洋洋的白了徐思娣一眼。

  等到徐思娣收拾完,饭菜都凉了,桌上只剩下一些残羹剩饭,蒋红眉拿着蚊香进了房间,将屋顶的吊扇打开,与徐天宝二人躺在地上的草席上一边吹吊扇,一边看电视,屋子外还泡着一大盆衣服。

  洗完所有衣服,洗完澡已经十点多了,徐思娣这才筋疲力尽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六月盛夏,屋子里热得吓人,她这间小破屋里没有风扇,没有蚊帐,密不透风,又热,蚊子又多,徐思娣点了一根艾草,一进屋,只见她书包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散落在了地上,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干的。

  徐思娣将东西一一捡了起来,好在,重要的书本及资料她全部寄放在了婶婶家里,书包里塞的这些全是些无关紧要的。

  整理完房间后,徐思娣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满身筋疲力尽,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过操劳的缘故,翻了一整天的山,回来又没停过,眼下,小腹开始慢慢疼了起来,开始痛经了。

  徐思娣卷缩着身子躺在木板床上,额头上冒了一层汗,在最疼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那张英俊清冷的脸冲她淡淡道:“好好念书,我在海大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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