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少年嗤笑，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咔咔作响。

　　光头冷眼看着他，语出嘲讽：“装什么装。”

　　面对他的挑衅，少年没什么反应，余光一瞥站在边上的森森，下巴微抬：“稍等。”

　　光头冷笑：“打架还看时间的？”

　　少年没理会他，慢吞吞走到森森面前，歪头打量她。

　　森森和那双漆黑的眸子对视，莫名其妙的，两个人都觉得对方似乎没什么精神。

　　“看够了么？”少年淡淡地开口。

　　森森视线下移，又去看他那只绑了绷带的手。这样的手，也能打架么？

　　简单的白色T恤挂在少年肩上，夜风轻轻吹拂，隐约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肢。他的腿简直要人老命，感觉一步就能上天，森森自认腿算修长又好看的，站他边上，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刚刚还在运动，少年身体有股淡淡的汗味，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草木香，不难闻，倒令人联想到荷尔蒙之类的东西。

　　他歪着头，对即将发生的干仗十分不上心，眼神轻飘飘的，看起来有点困了。

　　森森欣赏完少年的身材，低头盯着鞋尖，一言不发。

　　其实刚才那几个小混混没怎么吓到她，倒是这个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嘶。”少年舌尖抵着齿根，来回磨了磨。这小姑娘，小眼神儿还挺野。

　　他微微倾身，低头凑近几分，看着那张白雪似的脸，声音清冷：“小姑娘，你妈妈没教过你吗？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不能在外面玩这么晚。”

　　这是把她白天的话怼回来了。森森忍不住想，我是小姑娘，你又有多大？

　　然而他慢慢靠近，森森感觉有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光头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很不耐烦地开口：“你管人家什么时候回家，你是她哥啊？”

　　“有你什么事啊？”粉衫男生嚷嚷。

　　这话一落，另外三个人挽着袖子上前，粉衫男生见状，主动挡在了那个少年前面。

　　冲突一触即发，森森不敢再久留，转身就跑。

　　少年的视线随着她飞扬的裙角而动，一只拳头冲过来，直往他脸上招呼，他看也不看，张开五指握住，然后推开。

　　森森几乎是一路跑着回了家，关上门，她因剧烈运动而加快的心跳还没有平复，主卧传来凌厉的质问：“干什么去了？！”

　　森茉丽走出来，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她。

　　森森捂着胸口喘息，顿了一下，说：“我在楼下跑了几分钟，锻炼一下。”待气息匀了，她走到森茉丽身边，低下头说，“妈妈，我刚才反省了一下，我错了，以后一定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我会用成绩来证明。”

　　森茉丽上下打量她一番，没看出什么异样，昂起下巴，命令：“去洗个澡睡觉。”

　　“妈妈晚安。”

　　进房间，森森把背靠在门板上，用力闭上眼睛，感觉先前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团火，终于慢慢熄灭。

第3章 第三颗糖

　　早上六点，森茉丽还没醒，森森轻手轻脚进了卫生间。早自习是六点四十，从小区到明德国际学校，坐公交只要十八分钟，走读完全来得及，但是森茉丽不允许，她要求森森住校，这样不容易被那些和学习无关的事分心。

　　森森洗完脸，用木梳将浓密的长直发梳理柔顺，关灯出去。

　　行李在周末的时候搬到宿舍去了，森森背着双肩包走到森茉丽房间门口，喊：“妈，你醒了吗？”

　　门内传来迷迷糊糊的回应：“……嗯？”

　　“我去学校了。”森森喊，“星期五再回来。”

　　森茉丽没应，应该睡着了。

　　森森等了一下，出门去了。夏天还没完全过去，太阳刚冒出一个头，大地上的人们就感受到了它的威力。森森搭上一辆人少的公交车，车里开着冷气，她找到个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二十分钟后，明德国际学校门口，各种名牌车在街上堵成一条长龙。这个点，来赶早自习的走读生很多，每个从车上下来的学生都是白衬衫和黑裤黑裙，森森一袭粉色荷叶边连衣裙，混在其中特别显眼。

　　门口的保安不让她进去，森森找出证明给他看，保安也是没想到，新生军训都结束了，居然还有个高一的学生来报到。

　　-

　　高一年级组办公室，森森站在门口，朝里面鞠躬道：“老师好。”

　　“哇哦！你就是我们的新同学森森吗？我等你很久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霍然起身，激动地张开双臂欢呼。

　　一个很帅气的西方人，特别热情，还有一口流利的中文，如果忽略那一点点口音的话，他的普通话算得上标准了。

　　克里斯.王，美国人，高一一班的班主任。明德国际学校的外教和本国老师的数量几乎持平，每个班都配备了两个以上的外教。

　　“老师好。”森森再次鞠躬。

　　“Beautiful girl！”克里斯向她招手，“过来老师这里。”

　　森森把档案材料和成绩单交给他。

　　简单走了遍流程，克里斯就迫不及待地说：“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同学们，他们非常热情，你会在这里交到很多朋友的！”

　　“麻烦老师了。”森森微微一笑。

　　“嗷！”克里斯捂住胸口，做了个被她美貌击中的夸张表情，然后大笑，冲森森招手，带她去高一教学楼。

　　明德财大气粗，每个年级都有单独的教学楼，简称一教、二教和三教。每个年级的一班和二班都有80%以上的学生会出国，堪称是国际学校的国际班，氛围相对轻松和自由，隔着老远，森森就听到有人在聊她昨天晚上看过的电视剧。

　　高一一班在一教三楼最右边的教室，克里斯一走进去，吵闹声就消失了。这个年轻帅气的金发男人站上讲台，兴高采烈地宣布：“同学们，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位新同学，森森！”

　　他朝门口的女生眨眼，说：“美丽的姑娘，来跟同学们打个招呼！”

　　森森忐忑不安地走进教室，深吸一口气，对全班几十双眼睛展露微笑。

　　“大家好，我是森森，希望我们今后能愉快相处，共同进步。”

　　全班一共三十多人，齐刷刷看向她，没人吭声，男生大多惊呆了，女生表情微妙。

　　“啪啪啪！”克里斯带头鼓掌，毫不吝啬地称赞，“说得太棒啦！我们很高兴认识这么漂亮的新同学！”

　　在他的带领下，同学们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很明显，大家的心情并没有像他说的那么高兴。

　　“森森同学，请找个位置坐下。”克里斯长臂一挥，朝某个男生比心，“Captain，我有一个表现绅士风度的机会交给你。”

　　“请老师吩咐！”坐在教室中间的寸头男生起立，刚才鼓掌的人里，他是最积极的。

　　“待会儿你负责带新同学去领一下书，姑娘们力气小，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请老师放心！”男生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班里很安静，两个精力充沛的男人隔空交流，仿佛在表演相声。

　　“我相信你哦。”克里斯朝男生发射小心心，又交代一个住校的女生带森森去领校服。

　　接着，克里斯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讲，终于离开教室。整栋教学楼里书声琅琅，古言、散文和英语互相掐架，只有他们班安静如鸡。

　　森森努力忽视那些粘在身上的视线，找到教室里的空位子，低头往后排走去。第一组有个皮肤晒成小麦色的男生单独坐在最后一桌，他前面那桌是空的。

　　“叩叩。”森森正准备落座，后面那个男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森森回头，男生瞪着她。

　　“那里有人。”男生语气不容置疑，“你跟我坐。”

　　说话的男生又高又壮，一个人就占据了整张桌子。他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系领带，还把胸前的两颗扣子解开了，浑身上下透着股痞痞的味道，再加上他长得浓眉大眼，表情天然带着一丝凶狠，看起来很不好惹。

　　森森：“……”

　　一点都不想和他坐好么。

　　森森弯腰往桌洞里看了一眼，发现外面的抽屉有几本书和一支笔，于是钻进了靠墙的位置。

　　刚坐下，她就感觉椅子被人踢了一脚，后面那个男生一脸恼怒。

　　森森咬唇，小声辩解：“我坐的位置没有人。”

　　全班的注意力几乎都他们在这边，两人说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地传来。先前那个寸头男生站起来，板着脸说：“韩霖杰，不要欺负新同学。”

　　“我请她跟我一起坐，算欺负啊？”那个叫韩霖杰的男生翻了个白眼。

　　“新同学不想和你坐，你不能强迫人家，何况她坐的位置没有人，请你尊重她的选择。”寸头男生说。

　　“切。”韩霖杰瞥了森森僵硬的背部一眼，冷笑，“你就坐那儿吧。”

　　前桌有个女生转过来，瓜子脸，五官很艳丽，手里拿着用来补妆的小镜子，冲森森挑眉：“哎，新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森森。”森森低声回答，抿了下唇，又说，“姓森。”

　　“哦，很特别的名字。”女生盯着她的脸，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我是林芊蔚，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你以后要买首饰就找我。”

　　森森一怔，买首饰？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你转学来的？都没参加军训呢。”林芊蔚倒是不介意她反应冷淡，又问，“你以前在哪里上学啊？”

　　森森轻轻摇头：“我以前在澜县一中，考上来的。”

　　林芊蔚蹙起秀气的眉头，明显愣了一下。她平时都在市中心，对三环以外的地方完全没概念。

　　她跟森森在这头说话，教室另一边，消息同步分享。

　　“不是转学，为什么不在开学的时候来？学校请来的学霸？”

　　“学霸来我们这儿干嘛？不是都被一中和三中收走了……”

　　“我们学校不是还有贫困生名额……”

　　众人窃窃私语，但还是能听到几个关键字。林芊蔚观察了下森森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跟她聊下去，转回去补妆了。

　　-

　　早自习在小部分同学的朗读和大部分同学的聊天中结束，同学们离开教室吃早饭，森森接到了森茉丽的电话，告诉妈妈一切安好。很快，那个被克里斯称作Captain的男生带她去领书，那么高一摞新书，男生努力展现了绅士风度，硬是没让她拿一本。

　　“砰！”散发着墨香的书本一股脑堆在课桌上，男生抬手擦额头的汗。

　　“麻烦你了。”森森感激地说。

　　林芊蔚转过身来，瞟了那堆书一眼，冲男生说：“许思浩，这个位置是陆辰昱的。”

　　“他人还没来，我就放一会儿。”许思浩摸了摸后脑勺，语气不太确定地嘀咕，“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森森赶紧把那摞书挪到自己这边，以免得罪那个未现身的同桌。

　　“对了新同学，我叫许思浩，是班里的班长，王老师喜欢叫我Captain，以后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许思浩冲森森露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