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陆辰昱慢悠悠走过来坐下，看着黑板发了会儿呆，突然转过头，语气淡淡：“你在看什么？”

　　森森从他进教室开始就一直在偷偷打量他，没算准他的反应，那双淡漠的眸子扫过来的时候，她来不及收回视线。

　　两人目光相接，一秒，两秒，森森不自然地转开头。

　　“我听说……”她捏紧书页的一角，低声开口，“我听说三班个男生要找你麻烦，你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他们？你……没出什么事吧？”

　　听她细声细语地说话，陆辰昱的表情有些玩味。他维持着打量她的姿势，一动不动，专注的目光给了森森一些压力，就在她把头越垂越低的时候，陆辰昱勾唇一笑：“你关心我。”

　　没有疑问，是陈述语气。

　　森森面上发红，咬着唇说：“是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陆辰昱弯了弯唇，没说什么，伸手掏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不料那支几乎没有用过的笔实在太寂寞了，跳上桌面就调皮地滚动起来，好巧不巧，又过界了。

　　森森顺手按住它，像捉一只逃跑的猫。

　　陆辰昱看着那支笔，和那只将它抓在掌心的手，校服衬衫滑落些许，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又手贱了。森森注意到他的目光，有点尴尬。

　　陆辰昱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唇边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向她摊开手掌。他的手指修长，像是一双会弹钢琴的手，骨节匀称有力，在清晨的光线下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特别好看。

　　森森顿了下，动作很轻，把笔放在他手心。

　　陆辰昱照例把笔放在和课本齐平的地方，慢斯条理地开口：“别担心，没发生你说的事。”

　　声音很低，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听到。森森捏着书页的手越发用力，感觉脸上有点烧。

　　太近了，她觉得，他怎么能像那天晚上一样，故意在别人耳朵边说话呢。

　　“还有，”陆辰昱的视线轻轻扫过她胸前，挑眉，“照片拍得不错。”

　　-

　　韩霖杰下午到校，眼角有点淤青，鼻孔里塞了一团纸，止血用的。森森看他大摇大摆走进来，越发觉得这个男生有种令人畏惧的气质。赵照是没有这个感觉的，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差点扑他身上去，嘴里喊着：“干嘛了干嘛了，怎么搞成这样？”

　　韩霖杰推开他，大剌剌坐下，冲正在睡觉的陆辰昱呶呶嘴，满不在乎地说：“有几个傻逼想搞陆哥，被我揍了。”

　　赵照有点吃惊：“怎么回事啊？”

　　“三班的那个。”韩霖杰似乎不太想说话，赵照一直缠着问，他根本没吐露几个字。不一会儿，抓狂的克里斯过来了，直奔韩霖杰的位置，捂着胸口做伤心状。

　　“为什么要打架？有什么事不能用讲道理来解决，为什么非要打架？人家闹到主任办公室了，我很难说上话的。”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指着韩霖杰说，“韩同学，你让我好伤心……来，跟我走一趟。”

　　大家似乎都习惯了克里斯的浮夸，除了森森有些讶异。韩霖杰懒懒地站起来，双手插进口袋，大摇大摆地跟他去了办公室。

　　陆辰昱今天睡得太沉，下课铃都没把他吵醒，赵照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半晌，森森看见他脑袋上被压出来的呆毛终于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吐字有点不清楚：“……什么？”

　　赵照用手做喇叭状：“三班有人想搞你，老韩把他们揍了一顿，现在被老王带去办公室了！”

　　同一时间，许思浩跑进教室大喊：“同学们！今天的音乐课要去文娱中心的音乐教室，大家不要忘记了！”

　　两个洪亮的声音撞到一起，跟同时敲响几个铜锣似的，森森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听清，反正她是觉得耳膜有点受伤。

　　但陆辰昱应该听清楚了，两只睡眼渐渐清明，眉头随之拧起，起身走出教室。

　　看着他的背影，森森有点担忧。

　　直到上音乐课前，他们两个人还没回来。森森有点心神不宁的，默默跟着其他同学移动，去音乐教室上课。

　　其实陆辰昱只是去教导处听了下处理结果，出来的时候快放学了。他在校内漫无目的地闲逛，晃到文娱中心，听到音乐教室里传来“you raise me up”的整齐合唱，并没有打算进去。唱完一首歌，同学们稀稀拉拉地走出教室，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

　　他靠在教室外面的墙上站了一会儿，低头看手机，韩霖杰没回他消息。教室里的钢琴一直没停，他们班的外教好像特别有兴致，弹着琴送同学们下课，末了，又换了首轻快的流行曲子。

　　陆辰昱刚想走，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人在教室里没出来，不一会儿，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奇妙地踩上了钢琴的节奏点。

　　陆辰昱走到窗边，往里面看了一眼。

　　音乐老师面带笑容地弹琴，一个纤瘦的女孩在一排椅子前的狭小空间跳舞，莹白手臂，修长小腿，踏着轻快的节奏，像一只精灵。

　　她跳得很忘我，音乐教室就是她的舞台，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音乐老师两个人。

　　他不由自主放慢了呼吸。

　　倒是，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

第16章 第十六颗糖

　　森森太冲动了。

　　或许是那个蔚蓝眼睛的音乐老师笑起来很迷人，又或许，她确实压抑很久，大半个学期和暑假都没有好好开心一下，于是在老师发现她会无意识用脚踩节拍，肢体随之律动的时候，笑着看过来，问一句“Can you dance”，她有点恍惚地回答了“yes”。

　　同学们走后，老师为她弹了一首当前最流行又洗脑的流行歌曲，不断用眼神和笑容鼓励她，来。

　　钢琴搭配流行舞，很怪，老师脸上却流露出赞赏的表情。森森一开始战战兢兢，束手束脚，听着飞扬的音符，慢慢的，她感觉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和弹琴的老师两个人。于是，她在某个瞬间勇敢起来，放松四肢，用心又投入地跳完了这支当下最流行的女团舞。

　　独属于少女的舞蹈，俏皮可爱，又不失青春的热情。音乐老师按下最后一个琴键，蔚蓝色的双眼闪着微光，轻轻赞叹：“Amazing！”

　　听到她的声音，森森像是回过神来，猛地收回了动作。刚才她太忘我了，完全沉浸在音乐里，这会儿突然想起她在学校，而且还是在老师面前，她……跳了舞。

　　如果被森茉丽知道，她可能会被打死。

　　对上老师的视线，森森一阵慌乱不安，向老师鞠躬说谢谢，低着头匆匆跑出音乐教室。音乐老师有点讶异，这个学生跳舞的时候那么开心，看得出来对方很热爱表演，没想到性私底下格这么内向，一下就跑了。

　　森森出了教室，心跳还特别快，紧张兮兮的，不时回头张望，生怕有人看见，幸好同学们一下课就走了，这会儿文娱中心没什么人。她走得匆忙，没注意角落里站着个人影。那人在她出来的时候闪到隔壁舞蹈教室了，等她跑远，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

　　一双幽深的黑眸牢牢锁住她。

　　森森浑然不觉，照常去食堂吃饭上晚自习，晚上回宿舍，推开门就看见苏绮夏在蹦蹦跳跳。她周末飞去上海看了爱豆的演唱会，今天依然沉浸在那种氛围里无法自拔，手机放着音乐，身体随之摆动，反复给自己打气：“我一定要学会哥哥的舞蹈！”

　　高雨欣有点烦她在宿舍里蹦跶，但她不敢直接说出来，闷闷地坐在一边，埋头看小说。温娅在浴室里，她每天都第一个回来洗澡，森森拿了衣服排队，无聊的时候看苏绮夏跳舞。

　　苏绮夏肢体僵硬，动作笨拙，手舞足蹈的时候像一只大号玩具熊。察觉到森森在看，苏绮夏蹦过来，充满期待地问：“怎么样？你觉得我能学成吗？”

　　森森点头：“坚持就能学成呀。”

　　听她这么说，苏绮夏很是高兴，不过心里还是很担忧：“我的动作好奇怪哦。”

　　森森想了想，说：“你平时可以多练练压腿和拉伸，提高身体柔韧度，跳舞的时候会更自然一点。”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好难哦。”苏绮夏说着，突然来了兴致，拉着她的手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跟艺术生学跳舞吧！我认识几个舞蹈社的，我们一起去学！”

　　“我就不去了。”森森默默地把胳膊抽出来，垂下眼眸，低声说，“我妈要我好好学习，不能分心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苏绮夏不高兴了，哼了一声，白她一眼，“光会读书有什么用？你以后想出国留学，人家还要求你多才多艺全面发展呢！”

　　高雨欣把小说翻过一页，慢吞吞地说：“苏绮夏，你学这个干什么呀？”

　　“我们不是有圣诞晚会吗？”苏绮夏美滋滋地开始幻想，“我要趁这几个月学会了，去晚会上表演。”

　　圣诞晚会还有好几个月呢，时间足够，完全来得及。

　　“如果我真的能上台表演，我就去找陆辰昱表白！”苏绮夏握紧双拳，脸颊泛起红晕。

　　温娅洗完澡出来了，刚好听到这句话，宿舍里一时变得很安静，大家都没有及时接话。森森抱着衣服走进浴室，听到高雨欣在外面悠悠地说：“行啊，祝你成功。”

　　-

　　韩霖杰因为打架滋事回家反省，赵照少个斗嘴的对象，显得很无聊，和前桌女生看了一天的美剧。陆辰昱上午没来，听说三班那个江洋索赔的医药费由他出了，林芊蔚一直在跟人八卦这事。

　　“……昨天陆辰昱去了教导处，江洋嚷嚷着要他赔偿，陆辰昱说行，问他们几个得多少钱治好。江洋狮子大开口，陆辰昱眼也不眨就答应了，跟他说既然伤得这么严重，不如回家休养。”

　　“然后呢？”

　　“然后主任真的建议江洋回家，他找来的那几个人很憋屈，因为有人不想被爸妈知道打架的事，说不想跟韩霖杰计较了，最后这事由他们几个打架的共同承担责任，全回家反省去了。”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闺蜜的一个发小去打架了，被我们好一顿说，你不知道他被韩霖杰揍得眼睛都青了。”

　　两个女生边说边回教室，赵照凑过来插话：“老韩一打四，厉害啊。”

　　权俊熙捂着耳朵从他们身边走过，拧着眉头说：“上课了上课了！别在这儿聊！”

　　午休的时候陆辰昱来了，见同桌的女生趴在桌上睡觉，露出半张小脸，睫毛又密又长，跟一把小扇子似的，睡颜十分恬静。他本来习惯性用脚去踢一下凳子，长腿刚抬又放下了，轻轻挪开凳子，坐下以后懒懒靠在椅背上，发呆。

　　忽听身边人含糊不清地嘀咕：“我不要……”

　　带了点鼻音，娇娇的。

　　他侧头，视线落在那半张小脸上，皮肤是真的白，鼻子弧线优美，小巧又高挺，怪可爱的。学校里有很多女生会化妆，虽是淡妆，但眉眼嘴唇总归变得立体了些，森森日常素颜，跟她们一比，五官好像很淡的样子。就算这样，见过她的人还是很难忘记这张脸。

　　森森说完梦话，脑袋动了动，红润的双唇无意识轻抿一下，陆辰昱凑过去，这时，她突然睁开眼睛。

　　眼前一张放大的脸，森森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腰，愣愣地看着陆辰昱。他……怎么靠那么近？

　　陆辰昱姿势不变，依旧用那种探究的眼神打量她。

　　森森迷糊的神智渐渐清醒，下意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好担心流口水。刚做了这个动作，她就听见他忍俊不禁地嗤笑。森森面上一红，有些僵硬地把手放下。

　　“不要什么？”他饶有兴趣地问。

　　森森一怔，垂下头，耳朵尖微微发红，局促地说：“我……我说梦话了。”

　　“嗯哼。”陆辰昱用很随意的语气问，“梦到什么了？”

　　“……忘记了。”森森低头整理桌面，打开手机，把后台运行的软件全部关掉，然后塞进包包里，拿出下午要用的课本。

　　陆辰昱歪着身子，离她那边很近，眼尖地扫到了她手机上的画面。

　　B站的舞蹈视频。

　　画面里的那个人，脸上有一张面具，半张脸被遮住了，狭长魅惑的狐狸眼睛很惹人注意。陆辰昱挑了下眉。

　　他摸出手机，用几个关键字搜了下，找到几个播放量不高的视频，最新的都是半年前上传的了。视频UP主只有寥寥几个粉丝，可能跟视频质量有关，现在受欢迎的舞蹈视频都是用的专业级设备拍摄，舞者妆容可爱衣着华丽，背景不是少女心满满的房间就是风景优美的景区，而这个人身后只有一堵白墙，身上穿着最简单的T恤，拍出来的画质也不够好，就是手机像素级别。

　　陆辰昱看了会儿视频里的人，又瞟了一眼右手侧的女生，对方正襟危坐，已经开始打开课本预习了。

　　一个肆意张扬活力四射，一个老实安静乖巧沉默。

　　啊，小秘密。

　　“那个，陆辰昱……”森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轻声说，“数学老师上午布置了作业，你要不要做一下？”

　　“不要。”陆辰昱头也不抬。

　　“哦。”森森低下头继续看书，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脸颊，“那个……”

　　她斟酌着话语，声音很低。

　　“做一做也行。”陆辰昱几乎同时开口，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歪头看她，脸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懒洋洋地说：“你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