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过来送文件的实习警员敲了敲门，一进来就发现这里的气氛不太对。

　　平常搜查一课的早晨是怎么样的？

　　才不像电视剧那些公司那样安静整洁，阳光从大片玻璃窗外洒在桌面，温暖又惬意，每个来上班的职员都手握一杯咖啡，打着哈欠但精神满满地坐下开始工作。

　　而搜查一课的早晨，一进办公室便是乌烟瘴气的烟味，但凡进来的人都得咳嗽半天才能适应；没有精神满满来上班的人，只有前一天值班熬夜半死不活的警官，和办完案子刚回来瘫在椅子上更加半死不活的警官；桌面摆满咖啡罐子，清醒的人挂着俩浓浓的黑眼圈，分散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工作和讨论案件。

　　但今天不一样，绝大部分搜查一课的警官竟然都围在一张办公桌前，目光全部聚集在同一处，神色紧张严肃，时不时与周围同事展开激烈的辩论。

　　“我就说吧，这一部分就应该照我说的那样写！”

　　“胡扯，听我的准没错，我有经验！”

　　“你有个鬼经验，这种事就该身经百战的我来干！”

　　实习警员在心里感叹，不愧是全国破案率很高、超级专业的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警官们办案太热心负责了吧，不是自己的案子也那么多人围在一起讨论。

　　他走上前喊了一位警官，说是部长叫他把文件带来签字。

　　对方审阅文件时他还好奇地凑过去探头，能让那么多警官同时出动的案子，一定是大案奇案吧。

　　到底是连环杀人，还是绑架案呢？

　　结果实习警员发现，被簇拥在办公桌中央，握着关键手机的人居然是松田警官。

　　他和松田阵平都没说过几句话，但由于后者在警视厅挺出名的，所以才知道名字。对方不能算人缘差，因为能力强，说话又一针见血，总听见有人说他恃才傲物，打交道有点困难。

　　不过实习警员觉得，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有点怪癖，不恃才傲物的才占少数。听说对方曾经是爆处组的王牌，那么果然是爆炸案啰！

　　只是凑近听久了，觉得警官们讨论的内容有点奇怪，逐渐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这样写有什么不对，我老婆都会在给我的消息后缀上加上一个爱心的！”

　　“你个坏东西，炫耀有老婆是吧？你都说是老婆了，刚认识一天的人怎么可能会加这种东西，女孩子嘛，给他拍点甜品的照片发过去。”

　　“谁大早上吃甜品的啊，我女儿性子跟这人设写得差不多，我看不要发太多，不然这男的肯定会起疑心！”

　　实习警员：？

　　这是在干什么？

　　再去看松田警官的神色，比写了三页纸的报告还难看，显然已经忍无可忍。

　　实在是被勾得好奇，他刚绕过去，挤在最前面的高木涉便弯腰指着屏幕，“啊，他发消息过来了，问‘早餐吃了什么’。”

　　“随便给他发几样吧，比如便利店的包子？”

　　“不行，都说了人设是富家小姐，你见过哪个富家小姐早餐是包子！”

　　“我们怎么知道有钱人早上吃什么，白鸟去哪儿了？啊，跟目暮警官去办案了啊。”

　　在一片混乱中，伊达航推了推松田阵平的肩膀，“这不是有现成认识的人吗，你问问小林她一般早上吃什么，最好拍张照片。”

　　又加上一句：“语气好点，毕竟那么麻烦人家。”

　　想起对方大晚上在便利店一口气干掉三碗泡面的壮举，松田阵平觉得小林夕的早饭很可能真的是便利店的包子。

　　不过也知道不能这么发给嫌犯，臭着脸应了声，给小林夕发消息。

　　但由于身后一堆警官推搡，碰到了他的胳膊，于是不小心把【拍张早上吃什么的照片】发成了【拍张早上起床的照片】。

　　在十几个警察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十五岁的女生发出了疑似性骚扰的短信！

　　松田阵平缓缓瞪大墨镜下的眼瞳，瞬间撤回打算重发，可在撤回的前一刻发现这条短信从“未读”变成了“已读”。

　　还来不及解释，对面就发来了一张穿着睡衣素面朝天，一看就是刚洗漱完连散着的头发都没梳好的照片，才清洁过的面颊散着热气红晕，但一副睡眼惺忪还没彻底清醒的样子，带着起床气皱着眉。

　　睡衣整整齐齐地扣到了最上面，印着卡通黑猫的图案，是小孩子才会穿的款式。

　　尽管是刚起床，但由于底子好，谁都没法说这张照片难看，甚至还有点可爱。

　　这张照片，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松田阵平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机屏幕正面朝下用力拍在桌面上，声音大得所有人吓了一跳，只有站在最前面的渣男跟监三人组看清了照片。

　　三人对视：……

　　WATARU兄弟：好像看到了他们不该看的东西。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小林夕：【才一晚上，你们和渣男的进度已经到这份儿上了？什么速度，连女生都没警官们会撩汉吧！】

第45章

　　松田阵平没想到小林夕回复得如此迅速, 连洗漱时都随身带着手机，虽然没什么不能看的内容，但这种照片是能随便发给别人的吗？

　　就算是信任警察并进行协助也得稍微思考一下或者质疑吧, 不要他说什么都照做啊！

　　身边的男警官实在太多，他只能尽力单手捂住绝大部分手机屏幕，面对另一头关于他们“撩汉速度”的震惊, 大拇指尖在按键上飞速闪动。

　　【没有，是让你发早餐的照片，打错字了】。

　　小林夕：【哦哦, 我就说嘛。】

　　随后这两条消息被弹了上去，那张照片被撤回了。

　　两分钟后, 新的照片被传送过来，上面陈列的西式早点十分丰盛，漂亮的大号白盘里摆着两片全麦吐司、橄榄油炒蘑菇、奶油炒蛋和几颗小番茄, 旁边再加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简单餐点在精致昂贵的餐具餐桌衬托下显得尤为高级美味。

　　小林夕：【蒋蒋~今天早餐是西式的。】

　　小林夕：【不过我喝的是加钙牛奶，不适合这个人设, 就把管家爷爷的现磨咖啡借来啦，咖啡豆牌子是XXX, 渣男估计会问的。】

　　松田阵平看了眼那张被撤回的起床照片原本位置, 指尖打字：【收到了】。

　　伊达航见状贴着他耳边嘱咐, 于是在最后又加了个谢谢。

　　“干嘛突然那么生硬, 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伊达航咬着牙签忍不住边笑边拍他后背，催促赶紧回到和渣男的聊天页面，把照片发过去。

　　堀川真一郎果然提到了咖啡豆的牌子, 做足了功课的他听过这个品牌，非常小众且很难入手, 若不是真正有钱人家或咖啡爱好者压根听都不会听说过。

　　他暗自点头，把外面买来的早饭摆好拍照，配上文字：【一大早起来做的，虽然肯定比不上专业的厨师先生啦】

　　搜查一课群情激愤。

　　“上钩了！快，快夸他做的饭绝对好吃，听我的，男人就吃这一套！”

　　“什么一大早起来做的啊，一看就是外面买的好么，把人当笨蛋骗么！”

　　他们就像是大学男寝里的舍友关系，一人恋爱，全员出动支招。这边找小林夕拿到了早餐照片，那边有家室的去咨询老婆孩子，单身的负责记录“恋爱笔记”，看起来比破案还要认真严肃。

　　印证了毛利兰的那句话：男生们围观恋爱的热情一点也不输给女生。

　　尽管这也不是啥正经恋爱，而是十几个大老爷们为了钓结婚诈骗渣男上钩使出浑身解数。

　　实习警员抱着签过字的文件一点都舍不得走，甚至还想再看看搜查一课警官是怎么跟嫌犯斗智斗勇的，这不比什么电视剧有趣多了？

　　三月初到三月底，整个春假小林夕都在配合警官们抓渣男，一直持续到高中入学前。

　　警官们给恋爱支招时看着没那么靠谱，但套话是专业的，在两头都是“诈骗犯”互相试探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地套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期间其他部门也在积极运作，帮受害人回忆搜索证据、恢复被删除的聊天记录等，顺便科普教育了一番防诈骗知识，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不要忍气吞声。

　　终于，当堀川真一郎提出再次线下见面聊天时，在一个春日明媚的早晨，他比约定的时间来早了二十分钟，却发现小林夕已经到了咖啡馆，坐在大块玻璃窗边上的位置，穿得像清纯女大学生，正静静地翻着一本小说。

　　两人隔着玻璃窗打完招呼，结果他一进门就被埋伏在一旁的三个男人扑倒，咔嚓一声扣上了银晃晃的手铐。

　　小林夕立刻合上那本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日本散文小说，提着裙子小跑过去，看到被伊达航压制得无法动弹的堀川真一郎，故作惊讶地虚捂住嘴：“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堀川先生？！”

　　松田阵平：……

　　这家伙演上瘾了是吧？

　　想是那么想，但身体已经很配合地掏出警察证，单手打开向她出示：“警视厅搜查一课抓捕犯人，不要碍事。”

　　这话也是说给咖啡馆员工和客人听的，顿时一片哗然。

　　而堀川真一郎边流冷汗边回忆自己之前有无疏漏，觉得还有机会，便大喊着挣扎：“你们抓错人了，我是被冤枉！夕小姐你相信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那么亲密地喊出来，小林夕真的哆嗦了一下，浑身冒鸡皮疙瘩。

　　连小兰她们也是在毕业那天忐忑地问以后能不能叫自己后面的名字，你这么喊是干嘛？

　　还是在被警察逮住的时候，如果她不是警方的诱饵，这不是存心让她增加嫌疑么，真缺德。

　　“我相信你堀川先生，”她蹲下身，与对方带着一丝侥幸的眼神对视，缓缓开口，“虽然你骗钱、骗身还偷东西，但你一定是个好人！”

　　松田阵平撇开头扬唇，觉得她记仇这个特点还挺好的——在除了针对自己的时候。

　　另外两人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场了。

　　充满反讽意味的话和好人卡搭配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堀川被这毫不留情的话刺得愣了一下，随后结合三位警察的反应，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这个骗子，骗我跟你发了一个月的讯息！”

　　面对谩骂，小林夕无所谓地耸耸肩，手臂支着膝盖托腮，好声好气道：“不要用那么难听的词嘛，我可不是警察，只是有钱有闲顺手帮一个小忙而已~”

　　“而且，”小林夕伸手一指松田阵平，“跟你发了一个月讯息的是这位警官，不是我哦！”

　　“！”堀川真一郎仰视戴墨镜一脸非常不好惹的冷峻警官，光是想到自己甜言蜜语全说给个大男人，而那些害羞温柔的短信居然出自这个目光可以杀人的警察，脸色像是吃了苍蝇般难看。

　　感到反胃的不只是他一个，松田阵平抓住小林夕指着他的手，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将所有搜查一课的男警官都拖下水，“内容全部都是他们想的，我只负责打字。”

　　这些记录被警局信息库拷贝走前还需要在他手机里保管一段时间，每次一打开聊天软件就能看到这人的聊天框，嫌弃反感得不行却没法直接拉黑删除，总觉得自己的手机它脏了。

　　小林夕凑过去翻了翻聊天记录，顿时大开眼界，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明明这些警官们比她戏精多了好么！

　　大概是得知了这一个月都在跟十几个彪形大汉隔空调情的真相，堀川真一郎恶心得放弃了抵抗，生无可恋地被带上了警车。

　　小林夕也跟着坐上警车去警视厅做笔录了，在副驾驶座大大伸了个懒腰，叹道总算快结案了，再拖下去她就该开学了。

　　堀川这才知道她的钱是真的年龄是假的，刚满十五岁甚至还没上高中！

　　他恨极了这个令他锒铛入狱的女生，于是在做笔录时始终揪着这点不放，举报小林夕未成年饮酒，并试图与成年人发生不纯异性交往，哪怕帮了警察也不能包庇这点！

　　他明说如果不给小林夕警告处分并在学校方面通报批评，就不会坦白那些被骗资金的去向。

　　“你是觉得不说就查不出来吗？”并排和伊达航坐在嫌犯对面，松田阵平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这些话，语气冰到极点，“喂，你把警察当什么了？不要挑战我们的耐心。”

　　堀川在无形的威压下身体发颤，但还是咬牙要和小林夕同归于尽，反正他一个大男人又没吃亏，进去几年出来依旧能生活下去。

　　但他太清楚流言蜚语会怎样毁掉一个女性，尤其是还在上学的学生，这样的打击阴影足够覆盖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