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伊达航的牙签掉了，高木涉微红着脸结结巴巴半天，最后只能夸一句，“女生也太厉害了吧……”

　　松田阵平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小林夕特意走到他面前，笑盈盈地问：“松田警官，这样依旧‘不怎么样’吗？”

　　还挺记仇，拿他刚才的评价来反击。

　　只是……小林夕很少散着头发，乍然见到，和他印象里那个身影似乎又有点重合了。

　　随后看到那双低跟小皮鞋，想起上次的送礼滑铁卢，他又按下了这个念头。

　　小林夕也没指望他回答什么，反正看卷毛警官的反应已经够有趣啦。

　　顺手吃了块果盘里的哈密瓜，伸手指着监控屏幕，轻声到：“最高明的猎人，通常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她露出一丝兴奋的坏笑，愉悦地朝警官们摆摆手，“我去诈骗诈骗犯啦，一会儿见！”

　　“……”好一个诈骗套娃！

第43章

　　因为和餐厅经理提前打过招呼, 小林夕并没有被安排进隐蔽安静的包厢，而是在大厅特地找了一处正对监控的位置坐下。

　　因为知道另一头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她表面噙着优雅自如的笑容翻开今晚提供的套餐菜单, 却在桌子下偷偷伸出手，非常有镜头感地对准镜头比了个大拇指。

　　大刀阔斧靠在监控室座椅上的松田阵平原本还沉着脸，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勾起唇角, 只是想到这家伙接下来要做什么，又立马压下笑意。

　　他们当中最现状最接受良好的是伊达航，此刻嚼着加热过的章鱼小丸子, 爽快地环臂笑着称赞：“嗯，没有怯场, 心理素质挺棒的嘛小林！”

　　高木涉擦汗：能和松田警官一起经历拆弹现场的国中女生，心理素质能不好么。

　　小林夕现在很饱，对大厨精妙的菜品搭配并没有多大兴趣, 装模作样地扫了两眼菜单后就开始环视餐厅环境。

　　店内的整体灯光是暗系, 仅在每张餐桌上方悬着几盏水晶灯，营造出一种宇宙夜空、浩瀚星海的空灵静谧感, 餐桌间并不突兀地使用雕塑形成半隔断设计，要留心观察才能听到隔壁桌客人细碎的交谈, 窥见隐约人影。

　　这对高档餐厅来说是个可以大肆宣传的优点, 能很好地保护客人隐私, 带来更高的用餐体验。

　　可在小林夕眼里, 除了来到桌前服务的人员，就只能看到在一片昏暗中隐没上半身、来回行走的一条条制服裤子！

　　……这里工作的服务生一定没有夜盲症吧，否则光是工资都不够赔打翻的菜品和盘子。

　　她放弃了靠自己肉眼寻找嫌犯的办法, 给经理发了条消息。

　　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跟对方明确表示此行的目的，消息内容也只是拜托他请店里比较帅气的男服务生来上菜。

　　收到短信的经理有些一头雾水, 但一想到店铺的租赁合同还有半年就要到期，想拿下这个优越地段的竞争对手不在少数，如今的客人也熟悉了地址，如果搬店还得重新装修培养客源，实在是亏。

　　于是讨好房东的心愈加强烈，想着也许就是有钱人家的怪癖，得用好看的人下饭。

　　假如再深入曲解一下小林夕的意思，可能小姑娘到年纪了太无聊了，想找个男朋友？

　　那可真是……太好了！

　　要是他店里哪个小子被这位大小姐看上，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面几年的合同都不用愁了，要真有这种好事绝对给对方涨工资把人留下啊！

　　这间餐厅消费水平很高，各方面也讲究，聘用的服务生不论男女，外貌都至少能称一句清秀，年轻帅哥美女也是营销亮点嘛。

　　经理从手机屏幕里抬头，凝视着店内每一位男员工眼睛发光，仿佛在看未来的业绩和奖金。

　　应小林夕的要求他得对前者的身份保密，不能太张扬，因此非常隐晦地暗示男员工们轮流前去服务。

　　员工们虽然觉得奇怪，但不好开口问为什么，一个个端着菜过去了。

　　于是有了很诡异的一幕——

　　每当有脚步声走近，小林夕都无心看菜，光偷瞟人模样了，默默地和所知的嫌犯特征进行比对，有意无意引导对方面朝镜头好让三位警官看清长相。

　　每次看到房东小姐对“小鲜肉”不感兴趣地垂下脑袋，“妈妈桑”经理便会紧急寻找下一个人选，务必找到对方喜欢的那种类型。

　　每回发现有男性进入监控范围，WATARU兄弟就围上去，总是以“这个人还挺帅的”开口，对照嫌犯信息分析一番后，以“但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做结尾。

　　一连相看了十几个人，套餐的菜都上齐了，也没有出现符合受害人描述长相的男性。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耐心即将到达极限，吐槽了一句，“到底有完没完？”

　　这餐厅真的不是什么风俗场所吗，光是“帅哥”这一特征都能拉出这么多候选人！

　　小林夕和他有同感，在第一位候选人出现时她还在心里感叹：哦，这个还行，有点像单眼皮版的XXX。

　　可当重复以上流程看了十几位后，她就像自助餐吃撑了的人一样审美疲劳了，看谁都长一个样。

　　甚至觉得神似性转版的皇宫选秀，难怪有些皇上会选到一半睡着，她坐了一个多小时也犯困。

　　正当小林夕昏昏欲睡，开始怀疑他们找错地方，这里根本没有渣男的时候，面前轻轻摆上了一只盛满浅琥珀色液体的玻璃酒杯。

　　刚抬头，就和一双狭长的凤眼对视上了。

　　男人修长手指放下玻璃杯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正如他弯腰服务的姿势那样轻巧优雅，用心打理却不死板的背头发型在额前垂下几绺碎发，看上去随性自然，与大多数员工训练出来的营业微笑有所不同，他浅淡的笑容更像是出自真心，令原本就中上的外貌增添了一份独特的吸引力。

　　找到了。小林夕在心里默念。

　　“找到了！”监控室里的三人同时站起围着那块屏幕。松田阵平拉低墨镜露出青绿眼瞳，盯着监控画面皱眉，“这家伙，给她端的是酒吗？”

　　与警官们气势汹汹的氛围不同，两位当事人的初次见面还挺不错——当然是表面上。

　　“这杯是我们经理额外赠送您的餐酒……我见您勾选掉了套餐中的佐酒，是喝不惯吗？这是法国庄园今年空运来的珍品白葡萄酒，度数较低，口感清甜不干涩，”男人的嗓音也很有味道，语速舒缓，让人听着舒服极了，“您可以试一试，当然，如果无法接受，我也会为您换一款别的。”

　　他的制服与其他人不同，在衬衫夹克外还有一件西装外套，十分正式，胸前口袋插着一只玫瑰，别着名牌：堀川真一郎。

　　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假名。

　　说实话，对方的第一印象很有分寸礼貌，并不轻浮，还能让人放松下来，有种温柔可靠的感觉，与结婚诈骗犯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堪称影帝级别的演技，但小林夕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他。

　　她瞥了眼男人俯身凑近的面孔，轻轻“啊”了声，快速垂眸低眼，脸颊微红，连忙抬手摆了好几下表示不用麻烦，“我喝这个就行了……”

　　随后举起玻璃杯小抿一口，嗯，桃子汁。

　　谢谢你啊经理，还记得我实际上是未成年。

　　就在小林夕乖巧喝桃子汁时，堀川真一郎也在观察她。

　　主要是观察装扮、身上服饰和面对陌生男性的反应。

　　低跟鞋是C家的，少说七八万；长裙是B家的，二十万打底；项链和手链是L家的，这两样比较贵，加在一块儿得上百万了。

　　化的是淡妆并不张扬，身材……不算丰满，应该是附近的大学生，皮肤保养得很好，嫩得跟高中生似的；不染发不穿耳洞不戴美瞳，就连美甲都是低调的肉粉单色，妥妥的乖乖女一个，家里估计挺殷实保守的。

　　而且对陌生男性的反应，一看就是没交过男朋友，不怎么敢和人对视的举动透露出内向偏自卑的性格。这样的女生其实很好对付，只要满足她们对小说动漫影视剧男主的幻想，表现得足够温柔体贴、尊重女性，同时还幽默风趣善解人意就行了。

　　经过了初步的猎物筛选，堀川真一郎轻声问：“味道如何？”

　　“嗯、挺好喝的。”小林夕一副不怎么擅长拒绝的样子，又瞥了眼男人。

　　“我猜，您是不是在想，都已经喝了这个男人怎么还不离开？”堀川真一郎弯腰，从随身提着的箱子里取出一把小提琴。

　　“恭喜您，获得的赠品不仅是那杯酒，也包括我……为您献上一曲的权利，”他故意停顿了下，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偏着脑袋浅笑着问，“您想听哪首曲子？”

　　他可能觉得自己很有魅力很幽默，但不吃这套的小林夕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疯狂回想卷毛警官那张凶巴巴又很可爱的脸才绷住。

　　“那就……《爱的礼赞》？”毕竟她知道的小提琴名曲就那么几首。

　　温柔又浪漫的曲调响起，以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融入了餐厅环境，令周围用餐的客人都不禁侧目围观小提琴表演，又因演奏者出色的技巧而眯起眼静静欣赏。

　　监控室，面对小林夕的演技，哪怕监控没有声音，光看脸部表情都足够令伊达航和高木涉惊讶。

　　尤其是拿之前那个兴致勃勃说着“去诈骗诈骗犯”的国中女生，和屏幕上这个有点怯怯的、想尽力向周围人微笑释放善意的年轻女性对比，反差尤为明显。

　　而且她一定认出面前的就是嫌犯，但宛如和身旁的所有不知情的客人一样神色平常，丝毫没有让嫌犯起疑心，并且成功让对方上钩了第一步。

　　此刻小林夕闭着杏眼，左手托腮微微歪着脑袋，嘴角有一丝很浅的笑，右手手指在桌面流畅地轻点着，仿佛在用钢琴弹奏倾斜着美妙的音符为其伴奏。

　　仅看画面都觉得她非常享受，似乎还在轻哼曲调，心情无比轻快。

　　两人一站一坐，一奏一听……一帅一美？和谐得完全不像是嫌犯跟诱饵，还挺般配的。

　　高木涉只是感叹了一句差不多这意思的话，就觉得背后一凉：？！

　　松田阵平无言地看着屏幕里的女生在一曲结束后轻轻拍手鼓掌，不爽地咂舌，不自觉蜷缩指尖。

　　这家伙是不是演得太认真了点？上次拆弹都没见她那么捧场。

　　都是考验手指灵活度的活动，这种曲子他随便学学都能拉，拆弹那么有趣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好么？

第44章

　　监控室里的人是什么想法小林夕不知道, 她此刻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餐厅这个舞台上，与影帝渣男同台互飙演技。

　　一曲完毕，他收起小提琴, 挑起了一个女孩子会感兴趣的话题，自然又不强硬地与客人展开了聊天。

　　其他员工也一脸寻常，这是他们餐厅的隐藏福利, 如果是客人单独来用餐的话，为了避免他们感到无聊，会呈上赠品和小提琴曲伴奏服务, 若有需要还能够提供陪聊。

　　当然这个陪聊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跟那些风俗店不同, 这儿干的可是正经餐饮业，来往的客人不乏名流，所以这个人选不仅要懂分寸, 也得会看眼色。否则万一客人感到冒犯, 对餐厅的评价就对大打折扣。

　　因此“陪聊”的数量很少，当然, 工资也会水涨船高，他们与普通服务生的区别就是会在侍者马甲外再套一件西装。

　　堀川真一郎很快便从聊天中发掘出了不少关于小林夕的隐藏信息：父母在中学时期出意外双亡留下不少遗产, 亲戚们轮流照顾她长大, 始终无法融入他人家庭成为亲密的一份子, 大学考得也不是很理想, 因为疲于社交而没有知心朋友。

　　这样的女孩因为原生家庭不幸福，会极度缺爱和缺乏安全感，只要稍微给她一点温柔就会陷进这段感情, 并且很好拿捏，是个优质的提款机预备役。

　　如此肥羊就在眼前, 他想着已经跟前女友断了联系，是时候发展下一个了。

　　而小林夕在心里冷笑一声——到我手里了还怕搞不死你。

　　以上信息毫无疑问是她编造的，由于堀川真一郎警惕性比较高，要是她一股脑儿地展露“心声”，将这些隐私主动告知对方，可能会令他心生疑虑。

　　任何人都会更相信他们自己通过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分析得到的“真相”。

　　所以她还得装作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连自己都没发觉被“套话”的模样，一点点挤牙膏似的把这些信息交代出去，终于让他咬住了第二个钩子。

　　当时间不早，聊天即将进入尾声时，她放出了第三个钩子。

　　小林夕一瞥墙壁上的挂钟，轻轻道：“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打扰堀川先生那么久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的事，我已经很久没有聊得那么开心过，好像时间都变快了呢，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与您见面。”堀川真一郎很真诚地看着她开口，在思考要是现在交换联系方式会不会有些太鲁莽，还是等她下次来关系更熟悉些再……

　　小林夕微微颔首，像是赞同他“聊得开心”这个说话，双手交叠在手包上，却没有要起身结账离开的意思。

　　她的视线定在面前雪白的餐盘上，神情略微恍惚，迟疑道：“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但不论是亲戚、同学还是认识的人，没有一个给我发祝福短信，没有一个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