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推开道场的门，一层厚厚的积灰从上方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我忍不住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去。

　　脚下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完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营造出日式恐怖片的氛围，让人不由怀疑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伽椰子从身后倒挂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味，和常年未曾清理所散发出的腐朽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跟我以前去过的人声鼎沸，场地宽敞的剑道场完全不同。我不由得怀疑起来，这里真的是剑道部吗？

　　“唔哇！”一团黑影猛地扑过来，“救命啊啊啊！有老鼠！”

　　我熟练地接住他，把他放在身后护住：“哪里？”

　　“那那那、就在那边！”桥本翔太惊恐地指着黑暗处喊道。

　　一只小小的灰色老鼠尖叫着窜了出来，飞快地逃走了。

　　“咿噫噫噫！！”桥本前辈看上去简直要哭出来了，他挂在我身上惨叫，“它它它贴着我的脚过去了！啊啊啊好恶心啊啊啊！！”

　　我不得不把他从身上撕下来，放在地上站好：“比起这个，为什么剑道场里会有老鼠啊？前辈在这里吃东西了吗？”

　　桥本闻言，蹭了蹭脚，眼神在我的头顶游移，含含糊糊地说：“啊，那个……顶多……吃了包薯片而已……”

　　居然真的会有人在剑道场吃东西？！我用震惊的眼神斥责他。桥本前辈干咳了两声，试图一笔带过：“咳，嗯，椎名同学，总之，恭喜你加入剑道部！”

　　我默默地提着竹剑和护具，问道：“前辈就是部长？其他人呢？今天没有部活吗？”

　　“这就是我要通知你的第二件事，”桥本前辈严肃地把手背在身后，“我们社只有我和你两名成员，从此之后，由我这个部长任命，椎名同学，你就是剑道部的副部长了！”他立刻蹲下捂着嘴，“啊啊竟然说出来了！只有两个人什么的好羞耻啊嘤嘤嘤……她不会临时退出吧？不要吧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问，“这里真的是剑道部，而不是剑道同好会什么的吗？”

　　在日本学校里，通常有部和同好会两种存在。‘部’对待成员相对严格，有规定的部活时间，训练强度非常大。但同好会就随意很多，通常是大家玩得开心就好，日常练习无所谓，没什么特定的规矩。

　　桥本前辈蹲在地上，身后充满了黑色的阴影：“其实老师已经在考虑把剑道部取消了……啊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参加剑道部的人越来越少，以前的部长已经毕业了，和我同届的以前部员也都退出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可是帝光不是篮球界豪强学校吗？我以为它的运动社团会一样很强的？”我迷惑地问。

　　“那仅限于篮球部而已啊。而且，帝光已经连续五年没有在全国剑道大赛上获得过优胜了……”桥本前辈抬头看向我，双颊凹陷，脸色蜡黄，看上去老了三十岁，“椎名同学，你如果现在要退部，也是可以的……”

　　他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可怜，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我放下竹剑和护具，蹲下去，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会退部的，山本部长。”

　　“没关系，我不会怪你——诶？！！”桥本前辈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你是认真的吗？椎名同学？！你真的、真的还要加入剑道部？！！！不——等一下！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吗？我叫桥本啊喂！”他满脸阴郁，喃喃道，“啊……我果然很糟糕啊，让漂亮学妹都没办法记住名字……”

　　我立刻真诚地说：“对不起！其实我经常记不住男生的名字，不是只针对桥本前辈你的。”

　　“我没有怪你……你愿意加入剑道部，当然很好啊。可是，”桥本惊喜了一瞬间，又低落下来，“照现在这个样子，剑道部解散，应该也是迟早的事吧……再说，椎名同学你，看起来应该以前没有练习剑道的基础，所以……椎名同学，你还是退部吧。”

　　“事实上，我有练习过一年。”虽然以那个老师行为不轨，被我敲破头为结果，但总的来说，该掌握的基础要领，我都有系统的学习过。而且对于武力方面，我一向异常的有天赋。

　　桥本看上去仍然忧心忡忡：“就算这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部长，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清理场地。”

　　我和他同时环顾了一圈破破烂烂的剑道场，桥本前辈顿了顿，泪汪汪地看向我，我冷酷地回绝：“不行，必须马上整理。废旧的器材也要马上更换，我们可以跟学校申请资金来重新修葺。”

　　桥本前辈嘟囔道：“他们肯定不会通过啦……”

　　“很快他们就会的，”我平静地说，“不用担心，有我在。”

　　桥本前辈忽然呆呆地看着我：“……椎名同学。”

　　“怎么了？”我朝摆放清洁用具的地方走去，头也不回地问。

　　“……我突然觉得……你刚刚的样子，好帅气啊……”桥本前辈一脸梦幻地说。

　　我回忆了一下漫画里的场景，转过头，模仿着男主的口吻，严肃地说：“请自重，桥本前辈。比起你，我还是更喜欢可爱的女孩子们哦。”

　　桥本：“嘤，表白被拒绝了……咦？啊咧？！椎名同学你在说什么啊啊啊？！！！”

　　等到和桥本前辈整理好剑道场，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我在剑道场门口跟前辈告别，返回教室里取忘记的书包。因为我事先要来了班里的备用钥匙，所以也不用担心门锁的问题。

　　教室里聚集了一群女孩子们，看起来是刚刚参加完部活的样子，或是背着乐器，或是在桌子上搁着画板。他们围成一团，每个人都露出怜悯关切的神情。而被她们围在中心的女孩，我记得叫做松下由乃，是个长得相当可爱的女孩子，性格也很开朗活泼，在班里短短两天就收获了一堆朋友。而此刻，松下由乃眼眶泛红，面色苍白，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她们中间。

　　她们原本在窃窃私语着什么，看到我后，全部都闭上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绕过她们，径直走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前，伸手推开窗户。在教室的窗外栽种着一排樱花树，枝条都被繁盛的花朵压低了，沉沉地探到玻璃外。我端详片刻，折下开得最为娇艳的一朵，走到松下由乃面前，让粉色的花瓣贴在她脸颊的泪痕上：“呐，松下同学，请别再哭泣了。”

　　松下由乃愣愣地看着我，我温和地笑了笑，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泪痕，把花放进她的手心里：“每次看到这么美丽的樱花，我都会想到你。所以，送给你，松下同学。”

　　她的脸忽然变得通红，低下头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女生们也羡慕地看着松下由乃，又不住偷偷地打量我。

　　“虽然这么做很失礼，但我还是想说，”我真诚地望着她，“即使是这么可爱的松下同学，也还是在微笑时最美呢。”

　　松下由乃把头埋得更低了，我只能看到她烧红的一对耳尖。

　　从旁边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解释中，我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大概是松下由乃有一个纠缠不休的不良追求者，松下拒绝了他很多次，但都不见效果。这个男生依然不间断地骚扰着松下，甚至给她写信，威胁她和他交往，否则就让松下‘好看’。

　　“一般这种情况，假装自己有个厉害的男朋友就好了吧？”我思考了一下说，“他应该会知难而退的。”八成不会，但是为了避免松下再次受惊，我并没有说出来。即使那个不良不死心，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他‘知难而退’。

　　“是、是诶？可是，我和班里的男生都不是很熟悉……这样……太勉强了……”松下结结巴巴地说，女生们也纷纷附和。

　　我想了想：“松下同学有他的号码吗？”

　　“……有的，他昨天跟我打过电话。所以通讯记录里，应该能够找到他。”松下变得自在了一点，回答道。

　　我接过松下的手机，问她：“那么，松下同学喜欢哪种类型的男朋友呢？”

　　松下的脸又红了起来：“啊？这个问题……”她左顾右盼了一会，支支吾吾地说，“嗯……大概是……让人感到很安心的类型……没错吧？”

　　感到很安心？精英青年这种吗？我思考了一会，拨通那个不良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