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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扑棱棱的的振翅声,扰得泠香脑仁嗡嗡作响。

  这个混蛋,竟能做出如此幼稚的事!

  泠香实在恼他,气得不顾仪态,倾身捶了他一记,顺势捉裙起身:“停车,我要回五里亭!”

  难怪他今日一早便殷勤得过分,还说什么疼她宠她,原来是等着捉弄人!

  车帷被掀开,马车陡然停下,马儿被缰绳勒住,拉起一阵长长的嘶鸣。

  梅泠香准备吩咐车夫掉头回去,未及开口,便被章鸣珂拉住。

  “你要去追他?他早走远了,追不上的。”章鸣珂劝阻道。

  他也不想让泠香追到,一想到高泩到了歇脚的地方,打开画轴,看到一脸讽笑的大猪头,会是怎样错愕、受伤的神情,章鸣珂便暗自兴奋,有种终于在大才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的畅快。

  “放手,这是我的事。”梅泠香当真恼了,愤然甩开他的手。

  她甚至不愿再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泠香跳下马车,退至道旁,左右张望,想要另租一辆马车去追高师兄。

  春风拂动柔嫩的柳条,也吹动少女轻柔的衣袂、裙摆。

  她似是不想见到章鸣珂,根本不与他对视,章鸣珂愣愣凝着她,分明见她惯常温柔含笑的眼,浮动水光。

  他又做错了是吗?

  泠香就这般在意她的高师兄,在意到,宁可与他分道扬镳。

  章鸣珂心里闷闷地疼,仿佛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攥紧、磋磨。

  可他确实做得不好,他答应过泠香,要做一位好夫君,却屡屡惹她生气。

  原本以为,看到她生气,看到她终于注意到他,他会高兴。可真看到她气恼得红了眼圈,几欲落泪,他心里一样难受。

  若有前世,他一定是欠了她的。

  章鸣珂暗自低咒一句,终是跳下马车。

  打量她一眼,又探身从车厢内取出她出门备用的杏色披风,大手一挥,披到泠香肩头。

  梅泠香怔住,下一瞬,她忍着泪意,抬手便要扯下披风。

  章鸣珂早料到她会如此,抓住她披风系带,连同她纤白的指一道抓住:“马车累赘,追不上,我骑马带你去追。”

  骑马?梅泠香看着他娴熟解开套索的动作,看着高壮的马身,惊得连生他气也忘了,吞吞吐吐道:“可我,我不会骑马。”

  “我知道。”章鸣珂冲车夫吩咐两句,便牵着马,走到梅泠香近前。

  就她这副文文弱弱的模样,用头发丝想想,章鸣珂也知她不会骑马。

  “小爷带着你,保证不让你掉下去。”

  言毕,章鸣珂长腿一跃,身姿潇洒,坐上马背。

  春暖花开,道路上来往的车辆、行人断断续续,也有不少。

  梅泠香听懂他要做什么,举步便要后退。

  当着外人的面,搂搂抱抱,共乘一骑,成何体统?

  可她足尖尚未落下,便见章鸣珂俯低身形,长臂一伸,揽住她纤细腰肢,轻易将她捞上马背。

  “驾!”耳畔一声喝,马儿扬蹄便跑起来。

  梅泠香第一次骑马,马背实在高,高到她双足没个着落处,一点儿也不踏实。

  他骑得又快,风驰一般将分至道旁的人影甩在身后。

  春日微暖的风鼓动她披风,耳侧南珠一下一下碰在她侧脸,梅泠香紧紧攥住横在她身前的遒臂,似落水的人,抓住眼前唯一一根浮木。

  她一颗心似被一根极细的线,骤然扯到嗓子眼。

  她这般依赖的姿态,于章鸣珂而言,却很新鲜,算是意外之喜。

  感受到她指尖的力道,感受到偎入他胸膛的薄背,章鸣珂第一次发觉,自己也能为她撑起一方天地。

  煦风扑面,夹着花草芬芳和少女身上独有的浅香,灌入鼻腔,充盈整个心房。

  章鸣珂只觉心口郁气顿消,被另一种蓬松柔软如棉的情绪阗满。

  圈住她腰肢的手臂坚实似铁,呼呼风声里,梅泠香听见他附在耳畔,不无得意的轻语:“你夫君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是不是?至少,小爷马骑得比高泩好得多!”

  听到这话时,梅泠香已依稀辨出远处骑马的背影,正是高师兄。

  骑马赛过高师兄,值得章鸣珂这般得意地向她炫耀?

  那他换掉她的画,该不会不是纯粹为了捉弄人,而是,他在吃醋?



第22章 畅快

  马儿跑得快,距离迅速拉近,几息之间,梅泠香已能清晰看到前方数丈开外的背影。

  “高师兄。”泠香扬声唤。

  她声线细柔又矜持,被风一吹,便听不真切。

  前方男子丝毫未觉,行进速度也无停滞。

  章鸣珂稍稍放慢速度,朗声朝前面骑马的人唤:“高泩,等等小爷!”

  得意的少年郎,声音中气十足,这般一嚷嚷,顿时引得高泩勒马回眸。

  杨柳烟中,杏花影里,心仪的少女与章鸣珂同乘一骑,依在他身前,柔弱而秀雅。

  高泩眸光微微震荡,握着缰绳的指骨不自觉收紧。

  “师妹有事相嘱?”高泩语气温润问。

  章鸣珂既是骑马带着师妹一起前来,定是师妹要找他,且应当是极要紧的事,否则往后写信也可告知,不必急在一时。

  是以,高泩问罢,便翻身下马,望着梅泠香。

  章鸣珂瞥一眼高泩泛白的指骨,唇畔隐忍笑意,继而冲泠香道:“等我一下。”

  他身姿利落,下马之后,抬起双手,大掌一左一右扣住梅泠香腰侧。

  泠香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实在害怕,便顺势将柔荑搭在他手臂,由着他半扶半抱下马,一时倒没顾上是否有些亲昵。

  而高泩,明知眼前少女与郎君是一对夫妻,这样的接触理所当然,并无逾矩。

  反倒是他,应当别开视线。

  可最不能光明正大的他,却不受控地将目光落在章鸣珂收紧的掌骨,眼睁睁看着他将少女软腰握出微微凹陷的痕迹。

  高泩眼眸刺得生疼,一手负于身后,指尖几乎嵌入掌心。

  章鸣珂稳稳将泠香放到地上,状似自然而然替她整理着裙摆、披风,余光却格外留意高泩的神情。

  罢了,虽然没机会拿那张猪头羞辱高泩,能亲眼看到高泩这般没出息的模样,也叫人畅快。

  梅泠香双足沾地,才终于找到久违的踏实感。

  被迫骑马,她双腿隐隐酸疼不适。

  可她不想耽搁高泩的行程,便忍着不适,上前两步道:“高师兄,可否将我先前相赠的锦盒还我?”

  一路上,她战战兢兢骑马,根本无法思考,见到高师兄,要用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东西要回来。

  这会子,刚一开口,泠香便觉怎么说都不合适。

  对上高泩诧异的眼神,她语气里满盛歉意:“高师兄莫误会,泠香只是忽而想到,我的画技实在粗劣,近日又疏于练习,作为别礼赠与高师兄,委实自惭形秽。”

  说着,她朝高泩福身施礼,继而行至几步远的柳树下,轻抬柔荑,折下一根柳枝。

  少女身姿如柳,立在含烟锁雾的柳树下,旖旎如画。

  看着少女那雪白的指捏着嫩绿细柳,走向高泩,章鸣珂心里又不禁泛起酸意。

  连根柳枝,他也不想她送给高泩。

  可就像泠香说的,这是她的事。

  他纵是再霸道,也不能要求他与高泩断绝来往。

  他是她的夫君,不是她的主子。

  要说听话,他们之间,也只会是他听她的话多些。

  想到此处,章鸣珂有些气闷。

  索性扭过头,牵着马去道旁吃草,眼不见,心不乱。

  梅泠香走到高泩面前,将柳枝递给高泩,弯起唇角,笑意嫣然:“高师兄,一路顺风。”

  “师妹自幼擅画,何须妄自菲薄。”高泩从行囊中取出锦盒,眼底藏着不舍。

  此去京城,千里之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于他而言,最好的礼物,便是她亲手所作。

  而今,她以柳枝交换,他连这份念想也不能有了。

  是她察觉到他不该有的心思,才用这种方式拒绝他吗?

  高泩惭愧又心痛,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既是师妹所愿,师兄莫不听从。”

  不多时,高泩再度启程,相比先前,显得有些落寞。

  梅泠香只当他是因那柳枝,陷在离愁别绪里。

  目送他走远,梅泠香终于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怀中锦盒上。

  她打开锦盒,展开画轴,一副大大的神情嚣张讽笑的猪头画像骤然映入眼帘。

  泠香脑仁青筋猛地一跳。

  幸好,幸好高师兄还没来得及打开这画像。

  否则,她会被这莽撞的大少爷害得,再也无颜面见她敬重的师兄。

  画中猪头线条草率,神情夸张,活灵活现,泠香恼得雪颊泛红。

  “章鸣珂!”她第一次这般气冲冲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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