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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这一记“反杀” 具体有多少力度未知,但堂堂初家三少是实打实地愣了十数息。只因延礼之前从未驳嘴,他毫无防备、猝不及防。

  延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前行。衣摆带起的气劲儿抡醒了初承烨,他连忙跟了上去,嘴也没闲着,“你这头狼崽子长进了啊?都会顶嘴了,但是你别得意,待会儿见到初初我便和她说这事儿。”

  “再怎么样我都是主子爷,你不尊敬我就算了,竟还敢驳斥我?你的礼仪教养......”

  话没完,延礼又是轻而短促的一字,“吵。”

  “......” 初承烨日日都要烧一次的脾气又被点燃了,他搞不赢头狼,只能冲着自家妹妹喊,“初初,你看看你带回来的这头狼崽子,一直气我,完全不知礼仪为何物。”

  “你说说该如何处理?再这么下去,我肯定英年早逝。”

  这一喊,朱门内外笑声连成了片。

  苏嬷嬷没忍住,数落了这口没遮拦的小少爷几句:“三少你可收敛些,这些话要是给二夫人知晓了,你的耳朵又要遭罪了。”

  初承烨约莫是习惯了,浑然不在意:“那也是之后的事儿,此刻我定是要同这狼崽子拗到底。”

  吵吵嚷嚷间,初夏径自走向延礼,嘴角噙着笑。有无奈,又糅了些宠溺。片刻后,于他面前站定,延礼专注看她,忽然想起藏龙山那成簇的蔷薇,无需任何装点便是艳色无边,能轻易惊艳整个夏天。

  莫名的情绪因心念荡开,一点点趋于馥郁,他竟主动开了口,“美。”

  低轻的一声,似雏鸟的羽毛在初夏的耳窝挠了一下,若不是有酥麻的感觉,她说不定会以为自己幻听了。

  “延礼,你刚说了什么?” 一缕惊喜似光于她漂亮的眸子中氤氲开来,一寸寸亮起。

  狼崽儿今日好说话得过分。她问他便答,并且表达得越发清楚:“夏夏,今日甚美。”

  初夏闻言,眉眼染笑,一身艳色趋浓,似浓墨重彩描绘而出。

  心中还在暗忖:狼崽这一世竟是这般的奶萌和诚实,时不时朝她心里撒一把糖,叫她满心甜腻。又或许他一直是这般,只是她的心态变了,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了。

  伴着躁动的思绪,初夏轻笑着开口,语气里藏着些许小女儿的娇态:“延礼这话的意思,是以前不美?”

  这般兜转,对于一个初识文字的狼崽子来说过于困难了,在藏龙山猎杀一头豹都没这么难。

  所以他又习惯性地搬出了老招,抿起嘴一言不发。

  初夏目光似澄澈春色,温柔将他拢住,“不知怎答?”

  延礼依旧不言不语。

  初夏忽然笑了声:“那延礼便多想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同我说。”

  说罢,先后越过他和初承烨,径自走向马车。行进间,轻透细致的云眠纱似水摇动,尽态极妍。

  初承烨则慢悠悠地晃到延礼身旁,拿酸话戳他,“哟,刚才不是厉害得紧吗?这会儿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你什么时候敢对初初似对我这么轻慢无礼,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延礼才在初夏那里吃了颗软钉子,此刻面对初承烨的啰里八嗦只觉心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是转身,阔步跟上了初夏的脚步。

  又一次被冷待的初承烨:“......” 总有一天,他会宰了这个狼崽子下酒。

  ......

  马车动,声响喧。

  行了一段,郁眠给初夏递了一罐糖渍梅子,“想起来便吃一颗,解乏。”

  初夏接过,轻笑着,“谢谢母亲。”

  郁眠:“刚才闹延礼了?”

  闻言,初夏怔了两息,小脸一热,但还是实话实说了:“是,总觉得他抿着嘴不说话很是有趣。”

  郁眠凝着女儿片刻无言,初夏被她盯得越发羞窘,“母亲,您一直瞧着初初作甚?”

  郁眠看女儿这般,不忍心再闹她,却也没将心里话诉诸于口。

  女孩儿家对一个男子开始特别,那便是爱意的初始。若是延礼现在还是七皇子,她与明川总是有办法遂了她的心意。可如今他心智都未开,毫无学识,就算给他拓出四年时间予以名师,他迎头赶上的几率都是极小的。另一方面,他活着的消息不可能瞒一世。等咸佑各系知晓了他的存在,他将面对永远不可能穷尽的针对甚至暗杀。初初跟着他,快乐或许会有,但更多的担忧与痛苦。她这个做人母亲的,不反对便是极限,不可能推波助澜。

  是以,她只是佯装轻松地笑了声:“无甚,只是觉得初初这般挺有精神,母亲心里欢喜。”

  初夏信以为真,放柔了声音:“母亲,以后初初都会这么有精神的,您无需忧虑。”

  郁眠轻轻应了声,随即将话题带到了别处,“初初,还有一事儿母亲必须提醒你。”

  初夏:“您说。”

  郁眠:“延礼这个名字出了北境便不能再用了,对他对将军府都好,你看着换一个。”

  这一点,初夏也曾细想过,没有遮掩地向母亲道明:“多谢母亲提点,初初原来的想法是等到上了荔山,请孟先生为他赠名。”

  延礼是未来国君,他的名字,哪怕只是短暂使用,择名这事儿都当交予有足够分量的人。而太.祖恩师孟清梵绝对有这个资格,若是延礼能留在荔山,那荔山就是他的师门。老师为学生赠名,更是合情合理。

  郁眠见女儿考虑得这般周到,不禁面露欣慰,夸赞道:“初初这般处事,母亲当真可以安心了,甚好。”

  初夏闻言,忽地伸出双手,将母亲的一只手拢在掌心:“这一次,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小姑娘笑着说的,郁眠却不知怎地鼻子一酸,她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不动声色地压了压才又道:“自然是会的,初初答应母亲,不要再想那个梦了。”

  初夏认真地应了声。只是她怎么能够呢?上一世是真实存在的,她一步错,拖着所有爱她的人尝尽苦果。这一世,她再不愿了。她必定要好好活着,唯有这样,爱她的人们才能好好的。

  她一个人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这些人聚在一起呢?

  不过一战。

  ---

  马车停在了郁家老宅门前,高大盛气的朱漆大门大开,贵气与底蕴无声无息渗出。门槛外的石阶下,郁家小辈郁展铭郁展博已经久候多时。见人来,匆忙迎了上去,急切和欢喜不加掩饰。

  郁展铭走向从骏马上下来的延礼和初承烨,郁展博则是朝着马车而去。

  “姑姑。”

  “妹妹。”

  他挨着个搀扶着郁眠和初夏自马车落地,亲近地唤着,俊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

  站定后,郁眠笑着对他说:“我们博哥儿可是又长高长俊了?”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笑成了一片。只因郁眠每回来都会这么讲一回。有时就隔了三五日,能瞧得出什么变化?

  初夏觉得有趣,加入了逗自家表哥的队伍,她笑着说,“若是小哥哥照着母亲的话长高长俊,我想再过不久,小哥哥便是这北境最俊俏高大的男子了。”

  郁展博无奈失笑,“那展博就承姑母和表妹吉言?”

  闹了会儿,一行人进了郁家,两扇朱门缓缓阖上,带出了一记绵长而沉闷的声响,亦将那一室的盛气奢丽一点点掩去。

  行进间,郁展博的话没停,先是给姑母说了父亲的去向,后又开始叨念老太爷这会儿已经在碧落厅备好了茶点,用的茶和点心都是他老人家亲自挑选的,大半都是初初爱吃的。

  明明早已见惯,可说着说着,郁展博还是有点吃味,“初初,祖父最是偏爱于你。”

  “连从来不见踪迹的荔香茶都拿了出来。你是不知道,哥哥馋这茶许久了,冲他老人家求了好几回,结果连点茶渣子都未见到。今日,算是沾你的光了。”

  这般酸里酸气的话初夏从小到大听多了,早就无感。往日里,她多是一笑而过,她知小哥哥只是抱怨两句,他其实并不嫉恨她。可当她经历了上一世种种,她只觉自己做少了。

  她的小哥哥因她临终的一封书信,破了家族不得涉及国/政的先例,将郁家商行第一次开到了帝都咸佑,成为延礼暗处最强的仰仗,以永无穷尽的金钱为他埋底气。

  眼底渐渐镀了层晦涩,初夏忽地凑近了些,亲昵地抱住展博的手臂,似幼年般温声软语,透着撒娇的意味,“小哥哥就知道乱说,外祖明明极是着重你。”

  “你前年生辰,外祖赠你那匹栗色良驹,我和其他几个哥哥悄悄眼红了好些日子,整个北境都寻不着的矜贵马儿。”

  “这般一对比,小哥哥你说我们两个到底谁更有资格嫉恨?”

  得,他又错了!

  郁展博气极反笑,抬起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下小姑娘的额头,“你这酸劲儿也恁大了。”

  初夏回以若有似无的冷哼,“明明就是小哥哥你先酸的......”

  郁展博彻底败下阵了:“是是是,是哥哥错了。”

第19章

  敞亮厅堂,郁家老太爷郁桦廷端坐主位,深邃冷肃的面容自看到了女儿和外孙女后,笑意绽开,流露出温情的一面。他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腰间挂了块青绿玉佩,稍稍一动,吊穗便跟着晃。

  “父亲......”

  “祖父,外祖父......”

  一行人来到他面前,纷纷躬身行礼。

  郁桦廷见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更浓,“都坐吧,自个儿家里不需拘礼。”

  话落,目光便落到了初承烨身上,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这是承烨?”

  初承烨再度向郁老爷子鞠躬,“外祖,是我,您最近身体可好?我来时,母亲托我带来了一株百年人参,祝愿老爷子长寿喜乐。”

  郁桦廷见他这般,眼底划过一丝赞许,“你母亲有心了,回去替我谢谢她。”

  初承烨乖顺道:“孝顺长辈是应该的。”

  郁桦廷略一颔首,这茬算是揭过了,他又冲着初夏招了招手,“初初过来,让外祖仔细瞧瞧。”

  其他人落座间,初夏行至郁桦廷身边,郁桦廷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细致打量,“你可好全了?怎地那样不小心,女儿家能凉着?” 像是在数落,斥责,可这背后的关心,根本藏不住。

  初夏凝着老人家,心软成一片,娇娇道,“外祖教训得是,以后初初定会加倍小心,再不让大伙儿担心了。”

  她这般,郁桦廷一句重话都再说不出口,“说了可要记着,下次再这般,外祖便把你接到郁家,亲自看管。”

  初夏忍不住凭空临摹了一番外祖严厉看管她的样子,那是相当的生动有趣,不禁轻笑了一声。她这一笑,郁桦廷才缓和的脸色又一次沉了下来。

  初夏见状,连忙补救:“一切听外祖的。”

  郁桦廷故作冷厉地睨了她,随后目光一转 ,霎时间,延礼清隽瘦削的身影溶入其中。其实,众人进来时,他便发现了这玄衣少年。陌生得紧,然无论是容颜还是气度,处于北境翘楚之中竟不落一丝下风。而且,他看向他时,目光依旧淡漠。

  这般淡定心境,令得郁桦廷难得对人起了好奇心,他问初夏,“这位是?”

  初夏循着郁桦廷的目光看去,正想答,不料被郁眠抢了个先,“这就是前些日子初初从藏龙山带回的少年......”

  之后,给延礼安了个初夏救命恩人的名头,又说自己怜他身世可怜总是忍不住多照顾些。

  “您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都野得很,能出来晃决计不肯闷着。我怕他们在府里憋坏,就趁着回家,将两个带出来逛逛。”

  “发泄了精力,在家能安稳些。”

  有理有据,郁桦廷也没多想,还说,“看面像,是个福泽深厚的人。既然都带回了,又救过初初,多花些心思是对的。”

  郁眠笑着应是。

  而这期间,延礼的神色未见一丝波动,恍若长辈们讨论的那个人不是他。

  初夏瞧着,不禁暗笑在心。这人怎地就这般淡定从容呢?若是他和她异地处之,她深知自己做不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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