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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次日,大概是因为玉桑拒绝过,祝良娣又以不敢独享宝物为由,要给玉桑送伽南,以示膈应。

  前一次,玉桑客客气气拒了,这一次,她发了脾气,疾言厉色拒绝,引得不少宫人瞩目议论。

  这日,太子正事处理完后去了玉桑宫中。

  玉桑正裹着被子抹眼泪,见到太子,顿时露出一副想要爆发又不敢爆发的委屈样儿,小眼神里挤满无声控诉——

  骗子!说好不说出去的!现在大家都拿伽南香笑我!你没有信誉了!

  太子竟看懂了,他坐到床边,思考片刻后,说道:“孤半个字都没说。”

  她不语,默默看过去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我不信!

  太子:“祝良娣并无恶意,你也不该那般恶语相向。”

  玉桑两眼包满泪花,咬着唇扭过头去。

  “殿下不必说了,此事是臣妾小肚鸡肠误会好人,臣妾明日就去向姐姐赔礼道歉,还请殿下今夜替臣妾好生安慰姐姐……”

  话是息事宁人的话,可那如泉涌般的眼泪珠子和满脸的委曲求全,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若真是恃宠而骄,太子非但不会纵容,还会将人冷着好好清醒一下。

  但若以男人信誉为前提,摆事实讲道理,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太子重诺守信,不会允许自己信誉败坏的事发生。

  站在玉桑的角度,这事就是他违背誓言,同别的女子相处时,拿她的失误当笑话,结果让人借伽南香来嘲讽笑话她。她非但不能追究,还得忍气吞声主动息事宁人。

  这种情况,委屈才是常理,闹都闹得有理有据。

  太子向来不喜后宫纷争,可眼前人的闹法,他非但不恼怒,反而想笑。

  他俯身下来,捏着她的下巴转过小脸,笑叹:“怎么这么爱面子?嗯?”

  玉桑拔走下巴,坚贞的扭过脸不给他捏,“臣妾是殿下的人,一言一行都顶着东宫的颜面,即便爱面子些也是正常的!”

  太子凝视她片刻,再次拨过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声音都柔了:“孤从不违背诺言,保证没人敢笑你。”

  次日,太子以恩师喜好伽南为由,将东宫所有的伽南都打包送出去了。

  当祝良娣再次借伽南的事给太子上眼药时,太子竟当着外人的面,第一次对祝良娣冷了脸:“她不喜这个,你不提便是,何故一次次去自找不痛快?”

  据目击者称,那日祝良娣脸色惨白,再没提过伽南香的事。

  宫人都以为,江良娣是因为嫉妒祝良娣得了上等品才发脾气,连祝氏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他们却发现,一向不纵容骄纵风气的太子竟默许了江良娣的态度。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从那以后,没人敢在玉桑面前提伽南香三个字。

  很久很久以后,祝氏已成往事,玉桑宠冠东宫。

  逢东宫进香木,她随口问了一句太子为何不用伽南香了。

  太子将她抱坐在身,满眼宠溺,说:“因为桑桑不喜欢。”

  因为桑桑不喜欢。

  往事如烟,真真隔世。

  那个说着“桑桑不喜欢”的男人,此刻正斜倚榻上闭眼小憩。

  他手上握着的,正是一串伽南雕成的珠串。

  玉桑慢慢走近,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就在她思绪飘荡之时,闭眼小憩的男人忽然睁眼,直勾勾盯住她。

  那种要命的感觉瞬间侵袭了玉桑的理智。

  她几乎是下意识矮身行礼:“臣……”

  下一刻,意识回笼,她才想起来,自己已不是太子良娣了。

  玉桑反应也快,改拜姿为噗通一跪,作出一副被吓到脚软的样子,话语硬生生拐弯:“……间露重,爷这样睡,会着凉的。”

  面前的男人沉默着,慢慢动身,换了个坐姿。

  玉桑能感觉到,他正看着她。

  她这副打扮,在太子眼中,是个找死的样子吧……

  他一定非常非常不喜欢!

  暴露在外的肌肤浮起一粒粒鸡皮疙瘩,玉桑轻轻吞咽,以不变应万变。

  少顷,一道平淡无波的声音传来:“头抬起来。”

  来了来了!玉桑咬紧牙关,镇定抬首看他。

  论理,她现在还不知他是太子,举止上大胆冒犯些也没什么。

  然而,随着男人的脸一寸寸映入视线,玉桑活生生愣住。

  太子坐姿端正,手握珠串,望向她的眼里,含着温柔的浅笑。

  没有厌恶排斥,没有不屑一顾,他居然在温柔的笑……

  玉桑遍体生寒。

  如果她有罪,请让阎王来审判她,而不是在此情此景下,看到太子的笑……

第5章

  背心发汗,四肢冰凉,与昨日如出一辙的反应令玉桑有些扛不住。

  她缓缓低头,借害羞之态避开了太子的视线。

  然而,座中人盯着她看了片刻,起身走向她。

  黑靴步沉,逐步靠近,玉桑人在原地,魂儿已缩后十丈有余。

  太子握着伽南手串,修长的手指轻掐走珠,节奏有度。

  站定时,他微微倾身将她扶起来。

  手掌所触一片冰凉,还有鸡皮疙瘩遍布的颗粒手感。

  太子唇角微扬,眼里泛着冷漠又得趣的笑。

  但当玉桑悄悄借起身动作顺势瞄来时,只看到他脸上的温柔与耐心。

  将她扶稳,太子收手回座:“若非事态紧急,在下本不该这么早来,扰了姑娘清梦,实在抱歉。”

  眼前的男人,与玉桑认得的太子俨然是两个人。

  太子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以至于他骨子里的谦和稀有且宝贵,不会轻易示人。

  太子妃在他眼中亦是附属,这样的人,岂会对衣衫不整的妓子和颜悦色客气致歉?

  他不对劲。

  忆及刚才那番话,玉桑锁定关键——事态紧急。

  她故作疑惑:“何事紧急?”

  太子迟疑片刻,抬手示向一旁的座位:“坐下说吧。”

  大可不必,劳您长话短说!

  玉桑心中果断拒绝,身体却似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推过去,不情不愿的入座。

  太子亲自为她斟茶,娓娓道来:“今夜城内骇河上有一夜宴,设宴之人是横行骇河已久的河霸,名叫曹広。我想请姑娘混入今夜登船伺候的歌姬之中,替我办件事。”

  玉桑听完,小一阵才反应过来,大胆的抬眼看太子。

  所以,他花大价钱买她初次,并非是用来睡的?

  眼前的太子性格气度皆与从前不同,说是判若两人都不为过。

  从睁眼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会不会,眼下再见到的人,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又或者,这世上本就有很多相同的人,同存于世,各行其道。

  那一世的她在十二岁遇见江家,下场凄惨,因缘际会来到这一世,得到了没有被江家买去的人生。

  际遇不同,故事不同,人自然不同。

  “姑娘考虑好了吗?”太子温声提醒,因她沉默太久了。

  玉桑眼神轻垂,避开太子眼神:“爷想让奴做什么?”

  面前的人手臂一动,托着一只瓷白小瓶送到玉桑面前。

  “这是慢毒,我想请姑娘登船,将其投入曹広酒中。”

  玉桑猛地抬首,瞳孔震动。

  你何不让我直接饮下呢,还能求个痛快。

  太子看着她,问:“姑娘不愿?”

  玉桑心里气笑,我愿不愿,你心里没点数吗?

  这么危险的事,你找个青楼妓子去做?说你与我没仇都没人信。

  玉桑推翻了刚才的想法,又站回原猜想——他定是那个太子,故意做戏罢了!

  “爷为何让奴去做这样的事?奴只是个卖笑作乐的卑贱至人,图的就是一口温饱……”

  咣!一袋子金条放到了玉桑面前。

  太子温声道:“这样,百年温饱都有了。”

  玉桑看着金子,神情渐渐复杂。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刚进东宫,太子正忙着滇南军粮一事,一连半月通宵达旦。

  审着贪官污吏的条条罪名,他每日的心情都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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