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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韩唯闭上眼,唇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样年轻有为的储君, 他日即位, 除旧立新, 开国之新风。

  如果他当得了这个皇帝的话。

  少顷, 韩唯缓缓睁眼,眸中喜怒尽消, 恢复平静。

  眼下,滇南军粮案已结,太子越发不必再分心。

  益州的事不可与他争锋, 或该静观其变,再做定夺。

  至于江家那丫头……

  韩唯讥讽一笑。

  被男女情爱冲昏头脑的蠢货, 放她去搅和试探,他正好按兵不动,投石问路。

  拿定主意, 韩唯取来信纸,手书一封交给自己的心腹英栾:“送回京城。”

  英栾正要离开,韩唯又叫住他:“跟曹広那边的人递个消息,情况有变,按兵不动。”

  英栾神色凝重:“大人,这样会不会让那边的人动摇?”

  本就是收买的人,见风不对反口背叛是常事。

  韩唯饮了口茶,沉声道:“若这么容易变节,也不必推他上位。”

  英栾道:“但属下也担心,他会走漏风声,到时候咱们再想培养新人……”

  韩唯轻轻笑起来,摇摇头:“你以为,只有他一人想要取代曹広?他敢走漏风声,下场只会是被曹広处置,至于其他人,但凡有心都会想抓住这个机会,同时,曹広亦会疑心大起,恐怕不用我们出手,他们已内斗相残,走投无路者,甚至会求着来做二把手。”

  英栾蹙眉:“那我们何不现在就放出消息,叫他们先行内乱?”

  韩唯手掌搭着膝盖,指尖轻点。

  要收拾曹広那帮人,不是没有法子。

  原先只是想做的隐晦低调些,不要闹大,而今,却是有了其他的顾忌。

  安置眼线的,怕是不止自己这一方。

  若此刻就站出来草草将局势搅乱,等于与曹広撕破脸硬碰硬。

  曹広为稳人心,很有可能对自己这头下手,那太子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给他人作嫁衣的事,韩唯可不做。

  这时,有刺史府的小吏前来拜访,韩唯整顿心情,放人进来。

  是江古道代下首送的一封请柬,应长史小女儿的及笄礼。

  韩唯蹙眉,小女儿家的及笄礼,请他做什么?

  小吏连忙解释,那日还有男宾宴席,韩唯眉毛一挑,若有所思。

  “代我回府江大人,届时必当前往。”

  ……

  从官驿出来,江慈一直在想韩唯说的那些话。

  那日太子当着她的面道出玉桑的身份后,她当天上午便派人去查,证明了太子并未玩笑。

  玉桑和一般妓子不同,她是艳姝楼土生土长的童养妓,那点身世楼里人都知道,干净得很。

  从时间上来看,她怎么都不像是太子安置的眼线。

  反倒是太子买下她之后,她就出现在了游船上,怎么看怎么像是太子为指派她去打探才买她。

  她对太子一无所知,可能压根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是为了什么,即便被抓也无后顾之忧。

  事后,太子并未用完就扔,反而把她留在了身边。

  江慈坐在马车里,握拳击掌:“怎么想都是这样!”

  碧桃一脸茫然:“什么这样?”

  江慈思绪集中的很,没有理碧桃,继续分析。她与玉桑接触虽然不多,但能觉得她十分特别。

  比如,特别容易让人心软、失去防备心。

  江慈自问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娘子,也知玉桑不可能毫无心机,但只与她闲聊几句,便觉相谈甚欢愉悦不已,可见这女子在待人相处上的厉害。

  她甚至觉得,若玉桑只是一般官家出身的小娘子,她们兴许真能成为手帕交。

  诶,她在想什么呢?

  江慈回过神,甩甩脑袋,现在是解决父亲调任和摸清太子意图的时候,她怎么想着交朋友去了?

  对对对,玉桑,她是个关键。

  太子买了她,又指派一无所知的她去打探曹広那边的情况,这并不奇怪。

  但将本来纯粹利用的少女留在身边,这就是偏差的伊始。

  一个出身青楼的妓子,自不必对她负什么责任,一点银钱就可以打发。

  太子没有打发,要么是对她动了心,觉得留在身边伺候一阵也没什么,但能不能进宫还是未知数。要么,她还有利用价值,既然只是利用,自然也没未来可言。

  玉桑怕是早知自己情况难料,所以一直在想法子留在太子身边。

  她在接风宴的事上亲近讨好,便是个很好的证明。

  就像韩唯频频让她觉得太子是在针对三殿下一样,怂恿恐吓这种事,谁不会呢?

  若是将玉桑现在的处境润色一番告诉她,不知能不能哄得她着急上火,趁机利用呢?

  ……

  决定要去应家观礼后,太子当日并未出门,玉桑在旁伺候,眼看着他将公文铺满案头。

  公文都是江古道从衙署搬来的,基本都是治漕相关的事宜。

  玉桑暗想,这可太不拿她当外人了。

  看了一会儿,江古道又来了,还带了个白须飘飘的老者来,老者后头跟着个少年,肩膀上挂着药箱,走两步便要提一提。

  江古道不仅求真务实,还很谨慎。

  太子是打着养病之名出来的,人若是在江府有个好歹,那全家的性命都不够赔。

  江古道暗中观察,发现太子此行的确只带了两个护卫和一个路上买的婢子,遂大胆做主,找了本地最好的名医前来为太子请平安脉。

  太子万金之躯,自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触碰,但江古道也有自己的想法——太子若是允了,正好借此机会了解太子的情况,免得生变;太子不允,他也算尽了心,万一这祖宗有个好歹,日后也有说法。

  然而,当江古道表明来意后,太子尚未发话,他身旁却率先发出一串响动——玉桑手滑落了茶盘,茶具掉了一地。

  一屋子人莫名其妙的望向玉桑,太子也转过头看她,眼神含着几分探究。

  玉桑飞快拾起散落之物,借跪地请罪掩饰自己的失态。

  太子盯着玉桑看了片刻,放下手中的文书,对江古道颔首:“有劳江大人挂心,出门匆忙,都没考虑到这个,既已请来大夫,那便瞧瞧吧。”

  话毕,他起身走向里间,一旁飞鹰忽然伸手拦住郎中,“稍候。”

  老郎中看了江古道一眼,江古道忙不迭对他摇头,示意他听候吩咐。

  太子能让民间大夫看诊已经是给了极大的面子,岂能就在这外头任人围观着诊。

  贵人瞧病,无分男女,都有一套规矩。

  没多久,里间传来声音:“进来吧。”

  老郎中应声,带着小徒儿进去了,玉桑拧着眉头,下意识也往里面跟,却被飞鹰拦住。

  “姑娘也在外面等等吧,郎君看诊时不喜被人围着。”

  玉桑默默点头,和江古道一同退了出去,留飞鹰在里面守着。

  江古道松了口气,走到一旁静静等候。

  玉桑瞄向站在门边的黑狼,犹豫再三,还是一步步挪过去。

  黑狼从玉桑靠近起就察觉了,却只是冷着脸故作不知。

  从飞鹰口中得知殿下与这女子已有肌肤之亲,黑狼觉得不妥。

  殿下打小洁身自好,只在读书习武上格外勤奋刻苦。

  年至弱冠,正是该认认真真挑选一位世家贵女做太子妃的时候,竟与一名妓子搅和在一起。

  虽说是初次挂牌,但这样的出身,哪里配得上殿下?

  别说是做东宫最末等的妾侍,就连宫女都轮不到她,再这样下去,殿下就英明尽丧了。

  玉桑轻咳一声,试图让自己显得自然些:“黑狼大人……”

  “玉桑姑娘。”黑狼冷眼睨她:“你既已伺候郎君,就该懂得避讳别的男子。请你离我远一些。郎君家中规矩甚多,一不留神可是要掉脑袋的!”

  哟哟哟哟哟,看把你能得,你郎君的家,本宫又不是没去过!

  本宫当年得宠时,是谁一见到本宫就恭恭敬敬下跪磕头,又是谁时不时端着小盘子来求本宫去给忙的昏天黑地的太子喂食的!?

  白眼狼,本宫白帮你端那么多次盘子了!

  玉桑暗自腹诽一番,也不同他一般见识,她只想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以,她十分从容退开一步,小声询问:“为何江大人会请来郎中?奴婢伺候郎君多日,好像也没见郎君生病呀?”

  黑狼面无表情,冷冰冰道:“郎君的事,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但凡用心伺候些,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黑狼端起气势,半是警告半是吓唬:“姑娘还是将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

  玉桑:……行叭。

  玉桑脾气好,从来不与人红脸发作,但她记仇。

  你给我记住。

  又等了片刻,房门开了,飞鹰将大夫与其小徒送了出来。

  玉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隔着两步的距离听郎中絮絮叨叨的讲——

  “别的无碍,至于脉象虚弱,应是寒毒未清造成的,郎君年轻力旺,得耐着性子慢慢养。”

  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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