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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这乔秀才的话实在太扎人心窝子里,薛青山脸色一片乍青乍白。其实乔秀才平时没这么尖酸的,不过是看出这父子输了不认账还想纠缠,才口出恶言。

  “论临机应变,论心性沉稳,他俱是不如他。”他指了指薛庭儴,又去指薛俊才:“你当考场上有时间给你磨磨蹭蹭,再来一次的机会?再说那卷面,污迹斑斑,恐怕不用去看你所写之内容,便是一个不取的下场!”

  此时薛俊才早已是被吓得面如土色,又哪里能反应过来,倒是薛青山如遭雷击,再是不说话了。

  

  何秀才和乔秀才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趁着堂中正乱,薛青山灰溜溜地带着薛俊才和杨氏,偷偷地溜进了人群。

  见没有热闹再看,村民们也都散了,一面往家走,一面和身边的人议论着今日的事。

  其实他们哪里懂得什么,只要知道最后赢的人是薛连兴家二房的狗子就好。可以预料这次的事后,村里许多人都会对薛庭儴改观,他们甚至会乐此不疲对人津津乐道村里有个后生,得了两位秀才老爷的夸赞,想必日后前程必定不小。

  而薛俊才在村里的名头,也注定会被薛庭儴取代。

  趁着人多杂乱,薛庭儴从郑里正家走了出来。

  招儿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一见着他,就高兴道:“狗儿,你真赢了,你赢薛俊才了!姐实在太高兴了。”

  她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薛庭儴见此也说不出谴责的话,只是含笑看着她。

  高兴了一通后,招儿面露些许迟疑:“对了,你赢了他后,难道真要去那清河学馆念书?”

  薛庭儴沉吟一下:“我不打算去清河学馆,陈叔说了,他可以帮我引荐去清远学馆。”

  “清远学馆?这名儿倒是像似和清河学馆挺像,这学馆好么?”旋即,招儿失笑道:“也是,陈叔见多识广,能让他说的定然不差。”

  薛庭儴点点头:“我打算这两日便去镇上一趟,和陈叔说说这件事,”

  “还等什么这两日,现在就去吧。”

  薛庭儴没料到招儿会如此急切,不免有些迟疑。

  招儿又道:“这会儿家里肯定正乱着,咱们还是先避避风头再说。”

  他当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以大房两口子的秉性,还有素来偏心的赵氏,还不知家里会乱成什么样。

  两人避着人群出了村,因为没有碰上骡车,便坐了牛车去镇上。

  到了东篱居,陈叔正好在,薛庭儴将事情说了一下,陈叔一口应承下来说是明日便去找他那同窗。之后,两人也没回去,薛庭儴继续抄他那未抄完的书,而招儿则是继续收拾那堆她还没收拾完的衣裳。

  一直到了临近傍晚,两人才回到余庆村。

  薛家院子里一片安静,烟囱里往外飘着炊烟,灶房里似乎正在做饭。

  赵氏站在院子里,见二人从外面走进来,她寒着一张老脸,也不题名道姓地骂道:“人家都说享儿孙的福,我们倒成老奴才了,一天不见人影,回家就张嘴吃饭,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杨氏从东厢里走出来:“娘,三弟妹的饭已经做好了,咱们快摆桌吃饭吧。”

  赵氏冷哼一声,扭身进了正房屋门。杨氏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跟在后面就进去了。

  招儿拿眼去瞅薛庭儴。

  薛庭儴看她:“看什么?”

  招儿一哂,小声咕哝:“你别理阿奶,她就是偏心偏得没边。”

  “嗯,我知道。”

  

  两人在屋里收拾的时候,院中突然响起了嘈杂人声,不光有薛老爷子及薛青山的说话声,另还有个熟悉的声音。

  招儿顺着窗子往外看去,是杨氏的爹杨忠来了。

  杨忠是附近牛角岭的人,因为是个童生,在牛角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和女婿一样,都是开了家私塾供以糊口。不过此人为人浮夸,擅长装腔作势,倚老卖老,最是为招儿不喜。

  杨忠似乎不知哪儿吃酒吃多了,脚步有些蹒跚,胖脸也通红一片。

  大房两口子迎了过去,还有薛老爷子。

  薛老爷子面色有些尴尬:“老亲家,为着我家的事,倒是劳你跑了好几趟。这是吃酒吃多了吧,快进屋坐。”

  杨氏埋怨道:“爹,你也是,怎么喝这么多酒。”

  “还不是郑里正太好客了,这顿酒竟然吃了这么久,你爹还有不醉的?”杨忠面现几分得意之色,又对薛老爷子道:“不算什么,俊才也是我外孙,我这个做外公的,哪能不来给他做主。”

  这话说得薛老爷子更是尴尬,也是心里有数上午那场事罢,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就完。他陪着笑道:“让亲家见笑了,若不是家中拮据,也不会闹出这种事……”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去,相携进了屋。

  招儿看了薛庭儴一眼:“幸好我回来时买了几个包子。得,这晚饭也不用吃了。”

  事实上也没人叫他们去吃,因为杨忠的突然前来,整个薛家都被折腾得团团乱转。

  这杨忠惯是个喜欢折腾人的性子,还喜欢拿架子,关键人有着童生的身份在,薛老爷子也敬重他,每次来了都要好酒好菜的招呼。

  之前薛家人也没提防杨忠会这个时候来,只是随便做了点饭菜,这种饭菜拿来招待人可不行,这不都得重新做了。

  招儿也没去管外面的事,去厨房里倒了些热水,就回屋和薛庭儴两人啃包子。

  吃完包子,外面天已经黑了。

  招儿站在门前,见正房那边灯火通明的,显然已经吃上了。

  她正打算去灶房烧水洗脚,薛桃儿匆匆从正房走出来,道:“招儿姐,阿爷叫狗儿来一趟。”

第21章

  这时候去能有什么好事?

  招儿眼中含着警惕。

  薛桃儿跑到过来,凑近了小声说:“还不是大伯母的爹,说要找狗儿来说说话。”

  薛庭儴在屋里也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

  “你别去,我去推了。”招儿知道杨忠那老杀才找小男人就没好事,仗着长辈身份喜欢对人指手画脚,薛俊才是他外孙,去了能有什么好话,尤其又有之前那一场事在前?

  “无妨。”

  这话说出来,让招儿愣了一下,薛庭儴才想起自己平时从不会如此说话。

  他笑了一下:“没事,你还怕他吃了我不成。”

  “可……”

  这时,薛庭儴已经越过她往正房去了,她只能赶忙跟了过去。

  

  正房这里,果然酒喝得正酣。

  杨忠白白胖胖的脸喝得一片通红,状似微醺。薛老爷子黑红的脸,在灯光下红的发亮。薛青山也陪坐在侧,另还有薛俊才、薛青柏和薛青槐。

  女人都是没有上桌的。

  一见薛庭儴走进来,杨忠便道:“咱们的小才子来了,快来让我看看。”

  他招着手,浑然没拿自己当外人,待薛庭儴走到近前来,才睁着一双醉眼上下打量着:“也没看出哪儿有变啊,怎的就变得这么有出息了?”

  这话一听就是讥讽之言,场上当即就安静下来。

  薛青山专注夹着吃菜,似乎没听见。薛俊才看似正襟危坐,实则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这里。

  而薛家的其他人都有些尴尬,尤其薛老爷子,脸色有些僵硬,却欲言又止。

  招儿正待发作,薛青槐突然站起来,笑着端起酒碗:“亲家公,我敬您老一碗,这酒可是我爹亲手酿的,一般人来可喝不着。这不瞅着您老来了,就赶紧挖了一坛说陪您多喝几碗。”

  杨忠笑看着薛青槐,也并未含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又吃了几口菜。趁着当头,薛青槐忙给招儿和薛庭儴打眼色,让两人赶紧走。

  薛庭儴微微一哂,就打算带着招儿离开,还未迈步就听杨忠说话了。

  “这怎么了?怎么长辈话还没说完这就要走了?我虽不是你亲爷爷,但也是你的亲家外公,这是没把我这老头放在眼里,还是怎么?”

  这帽子可扣得就有些大了,招儿正想说什么,薛庭儴拉了她一把。

  他上前两步,摆出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既然亲家外公有所教诲,小子听着便是。”顿了下,他又道:“只是亲家外公也是读书人,想必知道非礼勿言之理”

  “照你这小毛孩儿的意思,我一个做长辈的还说不得你这小辈了?”

  满嘴的酒气直朝薛庭儴面上扑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各种菜食掺杂在一起的怪味儿。

  薛庭儴不避不让,态度坦然地点点道:“自然。”

  “赫!瞧瞧!这还真是不一样了。”

  杨忠拿手指虚空点了薛庭儴几下,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薛家其他人,恶人先告状:“亲家,这就是你家的家教?”

  明摆着杨忠这就是来闹事的,自然是为了薛俊才无疑。之前从里正家回来,薛老爷子就估摸着大房肯定要闹腾,没想到这闹腾竟是应在这里。

  事实上作为儿子儿媳的大房两口子,怎么可能明晃晃和薛老爷子闹,毕竟之前可是他们信誓旦旦说谁赢了谁去,输了谁也别怨,此时反悔不是明摆着打自己脸。而杨忠作为薛俊才的外祖,替其出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若是成了自然好,若是不成,也不损了父子情分。

  “亲家……”

  薛老爷子正欲说话,被薛庭儴的声音打断了。

  “我虽父母双亡,可上有祖父和各位叔伯,往外说还有薛氏一族其他的长辈们。即便有什么不对之处,也轮不到外姓人在此指手画脚。亲家外公虽与我家连着亲,可万万没有上了薛家的桌,吃着薛家的饭,还要骂薛家人的道理吧。”

  因为有客,所以屋里罕见的点着蜡烛,照得满室通明。

  站在正中少年身形瘦弱,却是挺拔卓立。他穿着一身陋衣,袖口和衣襟都磨得有些泛白了,却硬生生让人感觉到一种让人不可侵犯的气势。

  “难道这就是亲家外公的做客之道?哪日我薛家人去了你家做客,也对杨家人指指点点、阴阳怪气,想必亲家外公一定不会生气,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亏得阿爷总是当家中小辈说亲家外公如何如何,小子只当亲家外公乃是一介文人,当是懂礼守礼之人受晚辈敬仰,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你——”

  屋中一片寂静,谁也没想到薛庭儴竟会不顾长幼尊卑当场发作。

  薛青山也不吃菜了,突然有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可他却没有站起来为岳父说话,薛庭儴的帽子扣得太大,把薛家上下的颜面乃至薛氏族人都扯上了。他若为之说话,就是附和了薛氏一族的颜面可以被杨家光明正大踩在地上的事实。

  尤其,这也与他所谋并不符合。

  杨忠脸涨得通红,气得嘴唇都抖了:“你这小子,小小年纪竟然敢教训起长辈了。”

  “不敢!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小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还望亲家外公当谨言慎行,方是君子之表。”

  这是借着圣人言在教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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