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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赵浔将提前吩咐过的冰酿圆子推至她面前,解释:“方才经过大堂,可瞧见了说书先生?雅间里,则是歌、舞、琴、戏。”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一面用调羹搅匀,一面打量四周。

  临近厢房门,是间精巧小室,横梁上悬挂了玉石串成的珠帘。再入里间,越过一道花鸟屏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窗下列一棋盘,左右各有书橱,可谓是高雅至极。

  长桌安置在上首,堂中空缺,两侧摆放着四张方几。如今想来,正是献艺之处。

  虞茉暗道一声“夸张”,却发觉赵浔几人俱是习以为常,连庆姜也光顾着饮茶解渴,脸上无有半分新奇。

  江府竟奢华至此?

  “戏单来咯。”庆言猫着腰将折子放下,顺道接过小二手中的玉壶春瓶,作势要替赵浔斟酒。

  赵浔摆手:“不必你伺候。”

  庆言毕恭毕敬地应“是”,直起身,坐回了下首方桌前。

  虞茉困惑的眼神在二人之间徘徊,心道庆言身为侍从,未免过于面面俱到了些。既武功不逊,又善察言观色,还不假人手地布菜伺候,倒更像是家仆与下属的结合体。

  她默然想了一想,无果,只归咎于京中世家与地方的差异。

  赵浔对歌舞兴致缺缺,摊开戏单,偏过脸问她:“可要听曲儿?”

  虞茉下意识要拒绝,话至唇边,清脆一笑:“好呀,就听筝吧。”

  得益于现代父母很是热衷给孩子报兴趣班,虞茉从小便接触过围棋、书法、乐器,只她生来好动,最后仅余钢琴及古筝二项,坚持练了十余年。

  择日不如撞日,她便品一品大周朝琴师的技艺,刚巧能供她参考,以估量自己在此间的斤两。

  赵浔朝庆言略一颔首,后者会意,麻利地将两侧纱帘放下。

  少倾,青年琴师抱着瑶筝入内,朝上首拱手一揖,得赵浔准允后坐定,指尖轻拨,舒缓曲调悠悠传开。

  虞茉细细听了片刻,于桌下踢了踢赵浔的脚尖。

  他怔了一怔,投来不解的目光。

  谨慎起见,虞茉倾身,将一臂之远缩短为一拳之距。她低声问:“你觉得如何?”

  潋滟如波的杏眼骤然靠近,睫羽浓长,眸中被赵浔的身影所撑满。

  就好似在无声诉说,她眼底满满皆是自己。

  赵浔深知此乃错觉,心底仍是泛起绵密而隐晦的喜悦。

  虞茉复又踢了踢,柳眉倒竖:“理我。”

  他略带狼狈地错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平复过心绪,方反问:“何事?”

  “你看这琴师技艺如何?”

  赵浔悄然吁一口气,退开距离,中肯道:“不过尔尔。”

  “英雄所见略同。”说罢,虞茉坐直了身子。

  相较于萤州,丛岚算不得富庶之地,更遑论与其他郡县相比。能寻得琴师、舞娘,已然了不得,技艺自是难成火候。

  青年连连错了几个音节,勉强完整地弹奏完一曲,庆言自袖中取出一吊赏钱,将人送至门口,并传堂倌上菜。

  菜色丰富,可惜虞茉并无胃口。

  一来,夏日食欲不振,二来,毕竟不似后世有诸多佐料调味。

  赵浔斟一杯梅子酒,温声劝道:“先尝尝酸甜口的,开开胃。即便不合心意,也多少用一些,免得坏了身子。”

  虞茉象征性吃了两口,见他眼底漾开笑意,顿时面色不自然道:“你不必管我。”

  赵浔莞尔:“明日得闲,带你去城外转转。”

  “此话当真?”

  “若你愿意再多吃上两口,我的话便作数。”

  她含笑应允:“一言为定。”

  隔着月白色纱帘,庆言将二人亲昵的举动纳入眼底,一时叹为观止。

  缓了片刻,颇不服气道:“瞧瞧这虞娘子,对殿下什么态度!”

  庆姜倒觉得稀松平常,夹起一块脆藕:“恩人姑娘生得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和殿下顶顶相配,也不怪殿下会喜欢。”

  “容貌能当饭吃吗。”庆言瘪了瘪嘴,为主子抱不平,“殿下从来是众星捧月,如今倒好,为一平民女子布菜斟茶,她还当是寻常。”

  赵浔虽聪颖,却贵为当朝储君,不必同寻常人一般察言观色。

  是以庆言一局外之人,反倒能端详出,虞小娘子看似生得娇娇滴滴,却能轻易降住自家殿下。

  “愁啊。”

  庆姜埋头吃菜,含糊不清道:“愁甚?”

  望着上首说说笑笑的二人,庆言轻叹:“殿下素来不近女色,如今春心萌动,我既担忧他爱而不知,亦担忧他从中受挫啊。”

  与庆言的满面愁容相反,虞茉听说明日能去城郊骑马,已提前欢呼雀跃。

  赵浔趁便将计划说与她听:“后日,林公子会抵达丛岚。林家世代从商,此番去开阳,是为与开阳县令谈一桩大生意。”

  “所以,你我需便扮作商贾之家,入住县令府,再取得你想要的东西。”她接话。

  “不错。”赵浔道,“我会扮作林公子。”

  虞茉扬眉:“那我呢?”

  霎时,他玉白的面庞染上绯霞,垂眸斟酌半晌,略带一丝慌乱道:“你,扮作我的新婚妻子。”

第16章 误解

  “新婚妻子”。

  短短四字,如明火燎过舌尖,烫得赵浔嗓音微微发颤。

  虞茉怔了怔,含着汤钥瞥向他透出浅红的腮畔,不解他为何忽而一副含羞带怯的神情,倒衬满室高悬的秀丽山水画黯然失色了。

  赵浔唯恐她多虑,清了清嗓,镇静解释:“姑娘容姿不凡,扮作婢女难以令人信服,加之林公子月前方成婚,与新妇既亲且疏,是以顶替他二人的身份最为稳妥。你我只需维持本色,即能‘入戏’。”

  成婚前,林承玉与妻子王惜贞仅在相看时碰过一回面,与生客相差无几。

  成婚后,倏然有了世间最为亲密的身份,却对彼此的品性、喜恶、习惯一概不知,离熟悉尚远。

  如此听来,与她二人极为相似。

  虞茉品了品“既亲且疏”四字,略有所悟,轻巧地答说:“行啊。”

  见她应允,赵浔面色愈发的红,垂眸半晌不言语。他心中一面不由自主地生出窃喜,一面深谙此举实非君子之道。

  当真需行至这一步么?

  非也。

  可他竟顺着林承玉信中的计策而为。

  个中缘由,赵浔隐隐有了猜测,只他初涉此境,难免迷惘。是以暂且随心而为,走一步看一步,直至他日能游刃有余地掌控。

  虞茉悄然欣赏过美人含羞,见他面色恢复如常,故意揶揄道:“既是夫妻,那你万万不能左一个‘虞姑娘’,右一个‘虞姑娘’,是也不是?”

  是。

  可不论尊称一声“夫人”,抑或是直呼闺名,赵浔皆羞于启齿。

  他嘴唇翕动,生硬地转移话题,“尝尝这道冰雪冷元子。”

  虞茉:“......”

  但因着赵浔窘迫的模样十分下饭,她吃至七分饱方停筷,体贴道:“你且忙去罢,不必送我回客栈。”

  话毕,轻巧扫了眼下首的庆姜,“待凉快些,我去成衣铺转转。”

  赵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莫名气闷,只佯作漫不经心地道:“便留庆言陪你,他乃长随出身,心思细腻。”

  可转念一想,庆言实为忠仆,事事偏颇与他,对虞茉难免会有微词。

  终究舍不得委屈了她,遂深深吸一口气,艰难道:“还是庆姜罢。”

  虞茉:“......”

  派个人而已,用得着这般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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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酉时,暑气稍歇,庆姜随虞茉出了酒楼,驱车赶往南门街。

  临下车,她戴好帷帽,免得生出事端。

  饶是如此,行走间群裾荡漾,步步生莲,引得一众行人回首驻足。

  庆姜手持长刀,抱臂环顾,摆出凶神恶煞的门神模样,倒止了男子们意欲攀谈之心。

  虞茉兀自进入钱庄,略略打听后,得知需有户牒此类证明身份的文书,方能开办户头。她并不失望,取出金锭,恋恋不舍地推与伙计,折换成便于存放的银票。

  离钱庄不远,有镇上最大的成衣铺。先前简单置办过三套,足够换洗,可料子平平,磨得后颈发疼。

  既摇身一变成了小富婆,她也不委屈自己,摘下帏帽,径直同女东家道:“敢问掌柜的,时下流行什么?”

  如此姿色,东家自是过目不忘,出了钱柜,主动为虞茉推介,一面攀谈:“夫人今日怎的独自来了,可要为您夫君也置办几身?眼看着天儿愈发的热,择些轻便颜色才好呢。”

  提及“夫君”,虞茉短暂错愕。

  她知是东家误会了自己与赵浔的关系,念及正绾着妇人发髻,干脆落落大方地应声:“那敢情好。”

  虞茉对古人布料无甚心得,却能摸出亲肤与否,挺括与否。

  遂挑了薄雾浅紫烟纱外裳,并一袭粉衫黄裙,又为赵浔置办了竹青、月白等轻便之色。

  “夫人头饰委实少了些,不若再瞧瞧相配的玉簪、华胜?”

  伙计依言将人引至柜式多宝格前,只见首饰、腰带、荷包等物一应俱全。

  虞茉起了慢挑慢拣的心思,东家还需招待旁的客人,福身告退,由庆姜陪着继续打量。

  “恩人姑娘。”庆姜悄声道,“主子吩咐过,您看上什么只管买便是。”

  “哦?我若是瞧上这间铺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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