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要是不分地, 他还能以家长的身份把地要回来, 现在要分的话, 顾庭他们五口人的地，他才一口人的地太吃亏了，他没想过从这个家里离开。

　　他想得挺好两头都占着, 即便是向外承包地, 他也不可能只拿一口人的口粮田，那也太少了，那么多口粮田都给这些孩子, 他们能花得完吗？

　　这一犹豫的时间暴露了顾长海的想法。

　　顾红林和周友华马上也都明白了。

　　心说，这人真是连牲口都不如。

　　“走吧，到地里看看。”顾红林把顾庭叫过来跟他商量道, 语气明显柔和了不少。

　　顾长海没有办法, 只能跟着走, 边走边狠狠地瞪了顾庭一眼，顾庭假装看不见。

　　到了地里, 周友华早就让人把地量出来了。

　　一级地二级地三级地，一块一块地全都割出来, 并且已经有人用犁地的木犁把地堑拉起来了。

　　别人家的地都是一片一片的，就是顾长海的地, 一小块一小块的孤零零在那儿。

　　顾庭小军他们五口人的地在一起，还能连城一大片，就单独把顾长海的撇出来了。

　　“这是你的口粮田，你自己看看吧，没有问题你就签个字。”

　　周友华不跟他废话，直接给他办得明明白白的，还让他在口粮田的表格后面签字，签完字就算是彻底从顾家分出去了。

　　这太突然了，顾长海有点不知所措。他本来想耍赖，糊弄一下就过关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村里人，从小到大总有点面子吧？没想到……

　　顾长海看着他那几块地孤零零的在那儿，忽然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

　　顾红林递给他一支笔；“签吧，人家周会计都找人给你把地堑打好了，都不用你动手，你要是觉得亩数不对，自己量一量。”

　　他顺便把量地的绳子递给他。

　　怎么可能不对？周友华亲自量的，那还有错儿？

　　事情僵在这里了，顾长海没有办法只能拿过笔，把自己的名字签了，签完他就有点后悔，可惜被周友华拿走了。

　　只要是签了名，那就不归顾长海管了。

　　顾庭长出一口气，地的事儿解决了，就算是顾长海再反悔，也没有办法。

　　解决完了地，再解决离婚的事儿。

　　顾庭道：“爷爷周叔，我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请您回家坐坐呗？”

　　还有事儿？

　　顾红林一皱眉，他听出来了，顾庭肯定还有事儿需要他解决，他马上爽快地点点头。

　　周友华也是一样的，只要顾庭求助，他都愿意帮一帮场子。

　　只有顾长海心不甘情不愿的，他是真不愿意回那个家，现在再看杨玉梅一眼，他都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也害怕白芳英误会。

　　他不想去，但是没有办法，顾红林不答应。

　　“你是个男人，别敢做不敢当，当年杨玉梅也是村里一枝花，想娶她的人多的是，你当年不是找媒人到她家说的亲吗？你不喜欢她，也不能生这么多孩子。”

　　顾长海：……

　　这些事儿他都忘了，现在提起来，觉得脸皮发烫。

　　跟白芳英在一块儿日子过得太甜，他都不记得之前是怎么过的了。

　　“好吧。”

　　等一进顾家的大门，顾长海就心情复杂，院子里堆的东西乱七八糟，东屋两间房子露着天，屋顶都掉了一半，家里面三个孩子全都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像枯草一样竖起来，不好好看都看不出模样。

　　屋根底下坐着一个女人在晒太阳，女人身上穿得也破破烂烂，脸颊瘦得厉害，僵黄干瘦的脸上就剩下一双大眼睛，看着还冒着傻气。

　　女人看见他之后顿时哇哇地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在院子里疯跑，不一会儿就把村里的人全都引来了。

　　其实村里的人早就出来了，就在远处远远地观望呢，这会儿热闹大了才慢吞吞地都出来。

　　顾长海：……

　　“杨玉梅你咋了？”

　　他听说杨玉梅疯了，但是没想到疯得这么厉害，简直……

　　怎么疯这么厉害？

　　顾长海心里没有多少愧疚，更多的是嫌弃，他居然跟这样的女人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还生了那么多孩子？

　　幸亏他找到了白芳英，跟白芳英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有点欣慰。

　　他的眼睛里的情绪全被顾庭看了去，顾庭对他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

　　顾红林和周友华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就站旁边看着，两个人一点不吃惊，他们是见过杨玉梅发疯的，一点不稀奇。

　　但是今天杨玉梅疯的有点特例，拽着顾长海不放。

　　顾长海赶紧甩开她。

　　“你干什么？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回来。”

　　他话音刚落，顾庭一使眼色小军，东子，丫丫三小只从屋里扑出来了，一个个全都抱住顾长海的大腿哭起来了。

　　“爸爸！爸爸！爸爸！”

　　顾庭没白给他们上课，这三小只哭得格外地响亮，不知道的以为哪家出殡呢。

　　这一下把顾长海哭蒙了。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儿？哭什么？”

　　“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越说，孩子们哭得越厉害。

　　几个幼小的孩子抱着爸爸的腿哭得死去活来，这个场面把在场的人全都感染了。

　　人又不是铁石心肠？这画面搁谁眼里不可怜呢？连村里的大老爷们儿眼圈都红了。

　　狗|日的顾长海缺德死了，生了这么一大堆孩子又看见小寡妇好了，你看看这帮孩子可怜的。

　　看热闹的人越看顾长海越可恨，越看越想揍他一顿。

　　顾长海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想着把地分了就回去。

　　顾庭在旁边道：“爸爸你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儿不好吗？我……”

　　他想说我们可是你的亲生儿女，但是这话还没说出来就恶心了，要是说出来非吐了不可。

　　回家？

　　顾长海当然不愿意，这事儿没有商量。

　　“顾庭，是不是你让弟弟妹妹这么做的？我跟你们说过了，我要跟你们白姨过了，你们跟你|妈好好过日子，你看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

　　他还拿出长辈儿的架势训斥顾庭。

　　顾庭道：“你真不回来了吗？”

　　小军东子和丫丫又开始抱着顾长海的大腿哭，引来周围人怨毒的指责声。

　　“顾长海你还是不是人啊，这几个孩子不是你生出来的吗？你还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村里年长的张爷爷指着顾长海的鼻子骂。

　　“我从小就看着你小子长起来的，从小就不是个正经东西，你们大家伙儿瞅瞅他坏不坏？你算个啥玩意儿？

　　你说你看不上杨玉梅，看不上你能生这么多孩子？谁逼着你上炕来着？你现在生了这么多孩子不好好养着，看上人家隔壁村小寡妇了，你可真给你爹妈长脸。”

　　顾长海被骂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就像是蹲在地上被全村老少挨个扇嘴巴子一样。

　　这几个月他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把什么脸皮名声啥的全都扔光了，即便人们看见他，就背地里戳他的脊梁骨，但是那毕竟是背地里的事，很少有人戳到他脸上，可是今天不一样犯了众怒了。

　　实在是这几个瘦弱得像刺猬一样的孩子抱着他的大腿这一哭，把村里人的慈悲心都哭出来了。

　　谁家都有孩子，谁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哭成这个样的？这不是造孽吗？

　　村里人一开始还有看热闹的心态，现在全都想拿菜刀砍人。

　　顾长海被吓到了，心里产生了一丝犹豫，他虽然对杨玉梅没感情了，但是这几个孩子可是亲生的，他也不是狠毒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虎毒还不食子呢。

　　回来也不是不可以，就只是……他不能跟杨玉梅再做夫妻。

　　他的思绪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军看着顾庭的眼色，顾庭让他们哭，他们就开始哭，顾庭让他们停，他们就停，配合格外默契。

　　顾庭是让顾长海自己提离婚，他可不想真把顾长海哭回来，眼看着顾长海自己就寻着离婚的方向去了。

　　这个火苗一旦在心里形成，那就按捺不住了。

　　“胡大伯，张大伯，我有我的难处，我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孩子呀？可是我跟杨玉梅实在过不到一块儿去，这不是没有办法吗？”

　　他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同情他的。

　　“你看不上杨玉梅？你看不上她，你早干啥去了？”

　　胡爷爷不依不饶地骂道。

　　这个胡爷爷跟顾长海的爸爸那是发小，从小光屁股长起来的，顾长海的爹没了，他替顾卫东教训这个不孝子。

　　此时那个当事人杨玉梅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用手在头发里翻找什么，好像是逮虱子，逮到一个就往嘴里送，嘎嘣一下咬死，咬完之后呵呵笑。

　　顾长海看见之后差点吐出来。

　　有白芳英那样的女人在前面，他绝对不可能再跟杨玉梅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了，所以对老胡头和老张头的谩骂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又不是我爹，我的事儿轮不到你们管。”

　　这是狗急跳墙真要翻脸了。

　　胡爷爷弄了一个脸红脖子粗。

　　“行，我们不管你，你也不在乎被人戳脊梁骨，可是这几个孩子怎么办？”

　　老爷子真的是心酸，看着小军东子他们这几个孩子就想掉眼泪。

　　造孽呀！

　　村里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