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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交换人质……”听到这里,柔嘉突然垂下眼帘,面露苦涩。

  “公主?”

  洪皓不解,他抬头去看众女神色,却见满屋的后妃宫女,无不面露哀戚,更有甚者,眼中早已泪光涟涟。

  “这、这是怎么了?”

  “大人,事到如今,还有何交换必要?”一个后妃突然开口,语气苦涩而无奈:“我等残花败柳之身,回了宋地又能如何?士大夫们一人一口唾沫,也够逼死我们了。”

  柔嘉沉默点头,缓缓开口:“洪大人不必为我们费心。若岳将军俘虏了金人,让他拿去和金国换地吧,多收复几座城池也是极好的。又或者大人想办法去历城找寻辛弃疾——我算了算他的岁数,辛弃疾如今还是个奶娃娃,若无人照拂,我担心金人会对他下手。”

  “公主?!”

  洪皓太过于震惊,以至于他脑海里千回百转,嘴上却说不出一句话。

  作为一个男人,在今日之前,洪皓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原以为用家国大义,民族胸怀能解决的事情,却偏偏倒在了“贞节”这两个字上。

  虽然洪皓真的不在意女人所谓的贞节,但他仍旧无法在此刻出言安慰。他一个大丈夫,从未感受过女人的困境,这只会让他的安慰在此刻听上去显得高高在上。更何况洪皓心里明白,他一人不在意,却代表不了整个士大夫群体都不在意。

  流言蜚语是杀人利器。

  她们进退不得,前后俱是死路。从被俘虏的那刻起,她们就注定别无选择——或作为俘虏悲惨去世,或成为烈妇从容就义。

  但洪皓还是想试一试。

  3、马车驶入临安城门的时候,车上所有的帘子都被掩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是北地来的。”

  见到长长的队伍,守卫城门的士卒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便认出了领头马车上悬挂的令牌,他们对视一眼,无声地让到一旁,目光却始终好奇地注视着这支不同寻常的队伍。

  马车咕噜噜地向前,举着岳家军旗帜的士兵护卫在旁。这支队伍约莫有二十多辆车架,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声势浩大。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所有车箱都是一片死寂,安静得仿佛里面根本没有坐人。

  守门的士卒目送着马车一辆接一辆地从面前驶过,终于忍不住评价:“我家娘们成天吵吵嚷嚷,没个闭嘴的时候,我从没想到天底下的女人还会有这么文静的,不愧是皇家的女子,教养就是非同一般。”

  “这也太文静了。”一旁的士卒终于忍不住接话,“你不觉得,有些‘文静’得过分了吗?”

  “上一批回国的那群士大夫,还没踏进临安城就老远开始又哭又笑。有一步一磕头,最后被人强行塞上马车拉走的,也有抱着城门柱子大呼先帝名讳最后被人打晕抬走的。最恐怖的还要数那群老头儿,我真想不明白,那么一大把年纪,他们是怎么做到哭声洪亮,绕梁不绝的?我耳朵后来可是痛了好几天!”

  “你是说……?”

  “好不容易才回来,有泪不轻弹的男儿都高兴得哭哭啼啼,这群弱女子居然一点声音都无?”

  “不、不会是……”士卒突然瞪大眼睛,心里浮现了一个恐怖的猜测。

  “什么?是兄弟就别和我卖关子!”

  “我听说,被虏去北地的女人,不堪受辱,死了很多。”士卒压低了声音,顿了顿,有些不忍地皱眉,望向那几辆马车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充满同情:“这里面载的,你说是活人,还是死人?”

  “你个蠢货!死人是拿棺材运的,里面肯定是活人!”

  “活死人吧。”士卒想了想,选择了一个折中的说法。他叹了口气,遗憾道:“就算现在还活着,过不了几天,可能就得死了。”

  “好不容易才回来,怎么会死了?她们本就是宋人,难不成还有水土不服一说?!”

  “你个光棍蛋子,你懂什么!”士卒瞪了兄弟一眼,“你没娶婆娘,自然是不懂。这群后妃和那群士大夫可不一样,士大夫换件衣服,北地那些苦日子也算过去了,明日照样上朝入市。但这群宫妃要是敢换件衣服就挂起个笑,那恐怕立刻就要大祸临头了。”

  “你说得也太严重了。”兄弟显然不信。士卒冷笑一声,甩出力证:“喏,那你说堂姐回来了,小皇帝怎么不出来接?皇帝态度如此,以后这些南归的老宫妃就有罪受了。”

  ……

  柔嘉坐在车箱里,身上穿着华贵的礼服,属于朱皇后的那条霞帔挂在她的双臂上,如同一个母亲的拥抱。

  可柔嘉的面色依然苍白无比。

  士卒能想到的,她自然能想到——

  从某种程度上说,皇帝的态度就是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大宋的政治风向标。已经即位一年的新君赵眘今日没有露面,这意味着,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整个国家,无论宫内宫外,大江南北,都能肆意拿她们这群南归的女人取笑。

  她们将活在地狱里,至死方休。

  “不,不会的。”

  柔嘉猛地闭眼,双手紧紧握住霞帔,试图从母亲的遗物上获取一点温暖和力量。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从细枝末节里分析这个素未谋面的堂弟性格。

  这一年来,双方国情堪称天翻地覆。

  赵桓死讯传回南宋的那刻,金人也得知了赵构弃玺而逃的消息。金帝在宫廷里痛骂了赵构和秦桧三日三夜,最后在岳家军和历城义军的威胁下无奈妥协。

  金国对这场剧变毫无准备,所有的情况都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在他们的设想里,岳飞应该乖乖奉旨撤军回朝,而历城那边的起义应该是一如既往的小打小闹。

  但谁都没想到,以忠君著称的岳飞这次居然会抗旨不遵,十二道金牌屁用没有。

  金国毫无防备之下被杀得落花流水,伤亡惨痛。别说金国最得力的大将完颜兀术命丧黄河,那从山东调过去的大军也被首尾夹击,全军覆没。

  岳家军一路高歌猛进,一鼓作气拿下平阳府、太原府、真定府,堪称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与此同时,金人倒霉地发现,被他们视为“小打小闹”的历城义军不知何时已经聚沙成塔,形成了一股规格超凡的武装势力。

  以辛赞为首的义军极其难缠,尤其是那个叫王富贵的军师,简直令金国的将军们恨得牙痒痒。或许是出生市井的原因,王富贵的打法极其“流氓”。在他的指挥下,义军很少正面迎敌,反倒是经常散作几支小队,埋伏在各个地区偷袭金军的大本营。

  金军出营攻击,义军转身就跑。

  金军按兵不动,义军回身骚扰。

  如此战术,使得金军不得不提起精神日夜提防,精神不敢放松一刻。但这样来回数次之后,整个军营的士兵很快都挂上了黑眼圈。然后在某个深夜,历城义军突然又大吵大嚷地杀上前来。就当金军以为他们是故技重施,准备不予理会之时,辛赞却高举大旗,率领万人从山上冲下……

  噩耗再三传来,金帝被气得奄奄一息。他在臣子们哭天喊地的劝阻声中,终于认命地开始撰写给宋朝小皇帝的求和书。

  完颜亶觉得自己主动写信求和,已经算是拉下颜面,放低架子。所以第一封寄出去的求和书还带着金朝一贯的趾高气扬,几乎是命令着新帝赵眘停止进攻。

  赵眘的回信来得很快。

  但金帝完颜亶刚刚读完,就被气得两眼一翻,直接昏迷数日。

  回信上写,求和可以,不过求和书得以“臣完颜亶敬奉”为开头。

  数日后,完颜亶悠悠转醒。

  在大臣们哭天抢地的求和声里,完颜亶毅然决定一意孤行,打他妈的!他完颜亶就是死,也绝不向宋朝那十四岁黄毛小皇帝称臣!

  金军苦哈哈地继续开战,或者说,继续挨打。

  就在岳家军攻破河间府,剑指金国首都中都之际,完颜亶第一次开始与赵构共情。在他收拾包裹坐上逃亡的马车之际,他无比辛酸地想念那位失踪的宋昏宗。

  是了,秦桧死的那日,赵构就不见了人影,人人都说他这是又偷偷逃跑了。

  宋人愤恨于赵构的无能和怯懦,草草找了一个月便宣告赵构已死,然后士大夫们几乎是欢天喜地地给他安了个宋昏宗的庙号,随后便敲锣打鼓地将赵眘请上了皇位。

  完颜亶这一退,就是退到了五国城。

  眼见再往后就是蒙古人的地盘,在臣子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完颜亶几乎是被逼着写下“臣完颜亶敬奉”六个大字。

  这一封求和书,极尽谄媚讨好之意。意思无非是请求宋朝退军——只要退军,一切都好说,割地赔款在所不惜。

  或许是两地路远,这次赵眘的回信来得有些慢——等完颜亶拿到那封回信的时候,他已经坐进了岳家军为他精心准备的囚车。在囚车里一路摇晃着南下时,完颜亶终于有空打开那封书信,他准备细细品读,用来打发时间。

  可他的心愿再次落空。

  因为这份回信极其简洁,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不”

  ……

  岳飞精挑细选了一支队伍,护送柔嘉和宫妃回归临安,至于他,还要率领队伍继续北上,扫荡蒙古。

  临出发前,柔嘉同岳飞见了一面。

  两人隔着一块布帘,就北地局势交流了几句。谈话间,岳飞看出了柔嘉的迟疑。他向柔嘉叩首,用自己的性命为新帝赵眘担保:“公主尽管放心,陛下一定不会亏待您!”

  真的吗?

  柔嘉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岳将军,你这次或许是猜错了。

  4.

  柔嘉晃神之际,马车不知何时停下。

  “怎么了?”柔嘉隔着帘子问车夫。

  车夫有些为难,小声回答:“有个书生拦路。”

  车夫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一个响亮的男声,明显不怀好意:“想必这就是柔嘉公主的銮驾了吧。”

  “既然知道是公主銮驾,你这书生还不让开?!”车夫高声斥责。

  拦在马车前的书生不屑地冷哼一声,非但没有让开的意思,声音还越发高昂:“既然没认错,那就容草民在这说几句话——公主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

  车夫勃然大怒:“你这……”

  “让他讲。”柔嘉隔着帘子出声。

  “可是公主,你是没看见,道路两旁都是百姓——这混小子是故意的,他是刻意当着所有百姓的面羞辱于您!”

  “让他讲吧。”柔嘉依然坚持。

  这既然是未来日日要遭受的□□,她又何惧提前一天开始?

  书生得意一笑,见道路两旁百姓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越发得意洋洋,满面红光。只见他昂首挺胸,气沉丹田:

  “节葆天真操持与冰霜并古,荣邀国典恩膏共松柏常春。”

  他背的,竟是贞节牌坊上的楹联!

  一语落地,全场寂静。百姓们似乎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无不噤若寒蝉。他们的目光在马车与书生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但马车里的柔嘉公主一言不发,唯有马夫坐在外面瞪着书生愤愤不平。

  见自己一言有如此成效,书生大喜过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继续背诵:

  “《列女传》有言,古有贞姜者,齐侯之女,楚昭王之夫人也。王出游,留夫人渐台上而去。王闻江水大至,使使者迎之,忘持其符。使者至,请夫人出,夫人曰:‘……今使者不持符,妾不敢从……妾闻之,贞女之义不犯约,勇者不畏死。’使者取符,则大水至,台崩,流而死,乃号贞姜。”

  这是在用“贞姜”的例子劝告柔嘉——残花败柳之躯,不如早日投水而死。

  “《女史箴》有言,膏不厌鲜,水不厌清,玉不厌洁,兰不厌馨。尔形信直,影亦不曲;尔声信清,响亦不浊……浴者振衣,沐者弹冠;人知正服,莫知行端。服美动目,行美动神;天道佑顺,常于吉人。”

  这是把女子的贞操比作膏、水,玉、兰花,失去贞操的女子,犹如不新鲜的油膏、不清澈的浑水、有瑕疵的碎玉、散发臭味的兰花,令人生厌。不遵循规矩守护贞节的女人会受到上天的厌弃,福祉和好运绝不可能降临在她们身上。

  “《女则》有言……”

  书生摇头晃脑,越背越流畅,声音也越来越大。

  而他对面的马车却始终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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