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二则是认为苏轼听错了，将岭南当地方言里的“一颗荔枝三把火”听成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从而成就了这一千古佳句。

　　程安茉原本也觉得这大概就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要是真的吃了三百颗荔枝，那九成九要吃出“荔枝病”来了！

　　可想想自己昨天带回来的那一堆甜点现在半点儿不剩，程安茉又忽然不确定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哪里还能记得住？”苏轼没有回答程安茉的这个问题，“再者，谁能记得自己吃了多少颗荔枝呢？”

　　程安茉也没有追根究底，转而拿起苏轼刚刚写完的评语，道，“这些我拿去装裱了吧。”

　　“麻烦程小友了。”

　　“算不上麻烦。”程安茉摇头，“工具材料都有，很快的事儿。”

　　书画装裱和修复本就是一体的，好的书画修复师装裱也绝对是一把好手，程安茉做起来更是熟练。

　　*

　　打车和苏轼一起来到密川市后，程安茉本想先将苏轼送去那家商场内的甜品店再去警局，却被苏轼拒绝了。

　　“不必担心，我记得路。”苏轼说完，又取出了手机，“有手机在，你也不必担心我走丢了。”

　　程安茉虽然仍旧有些担心，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跟在苏轼的身后帮忙，被召唤到这个时代，苏轼也是要慢慢适应的，而最快速的方法，就是让他自己去体会。

　　而让他独自一人行动，便是第一步。

　　大约是程安茉脸上的担忧太过明显，苏轼不由得哈哈一笑，拍了拍程安茉的肩膀，“程小友，莫要将我视为无知蒙童，在被带到这个时代之前，老朽已然渡过了六十载春秋。”

　　虽然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人仍旧是人，而且是处于同一文明圈的人，一些内在的东西都是相同的。

　　看着苏轼不紧不慢的背影，程安茉叹了一口气，“玄凤。”

　　“嘎！！！”

　　程安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至少苏轼现在带着手机，自己随时都能联系到人。

　　“走吧，去警局。”

　　*

　　程安茉这次过来，是因为园子里挖出来的那一堆尸骨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赵永？”程安茉疑惑，“我不认识这个人。”

　　“等一下！”程安茉抬起头来，迟疑地道，“你们说的该不会是未山镇里被叫做赵伯的那个老人吧？”

　　“是他。”坐在程安茉一侧的警察递给程安茉一杯水，温声道，“我们通过DNA对比，已经基本确定，其中三具尸体和赵永老先生有亲缘关系。”

　　想起赵永之前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住进去会出事，程安茉忽然有些心情复杂，“原来是这样……”

　　“什么这样？”

　　“哦，那是我刚来未山镇的时候。”程安茉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现在想想，他那样极力阻拦我住进去，也是有原因的。”

　　“确实有原因。”那位警察沉声道，“但可能原因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程安茉：“啊？”

　　“赵永的那三位亲属，是被人杀害后抛尸进池塘里的。”那位警察解释道，“经过调查，我们初步怀疑，那个行凶者很有可能就是赵永。”

　　程安茉眸子缓缓睁大，“这可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如果确实是赵永杀人抛尸，那他那么反对自己住进去的理由也就很清晰了，担心自己会在修整园林的时候发现被扔在池塘里的尸体。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发现尸骨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探险主播。”程安茉喃喃，“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是的。”那位警察点了点头，“我们这次请你过来呢，也是想要提醒你注意安全，如果看到赵永有异动，要及时报警。不过……”

　　那位警察提议道，“我们这边是希望这段时间你能够住在密川市，这样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你的安全。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安排警察去未山镇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程安茉诚恳道谢，“可是，赵永好像已经离开未山镇了。”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就是昨天。”程安茉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语速都加快了许多，“我和苏先生回去的时候，恰好撞上了他，只不过当时我们并没有太在意。”

　　那名警察神色严肃，又和程安茉确认了几个细节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

　　另一边，苏轼循着记忆，准确地找到了先前的那一家甜品店。

　　当他拿出装裱好的卷轴时，甜品店的老板忽然意识到，昨天的戏言，这人竟然真的放在了心上。

　　甜品店老板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份卷轴，发现上面写了一首四言诗，读起来朗朗上口，婉约细腻。

　　一连打开三张卷轴，上面都是用毛笔写的一首四言诗，而从诗的内容来看，写的分明就是她店里售卖的四样甜品嘛！

　　第五张卷轴缓缓打开，甜品店老板不由得“咦”了一声，那上面不再是四言诗，而是一副墨竹图。

　　将卷轴一一看过，甜品店老板深吸一口气，看向苏轼，“这……这写的还能叫评语吗？这简直就是艺术品啊！苏先生，你确定没拿错？真的要送给我们酥记甜点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不，不对，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啊……”

第14章

　　“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苏轼摇了摇头，“我不会随意应承，既然应了，自该忠人之事。”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怀疑老先生人品的意思！”甜品店老板立刻疯狂摆手，“就是……额，太快了，我非常惊讶！”

　　而且还是用律诗的形式，以甜品店老板自己的眼光来看，这位老先生诗写得超级好，明明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字，但怎么说呢，每一句诗文的组合却都那么恰到好处，用最平实的文字，写出了最让人垂涎的美味。

　　以甜品店老板的眼光来看，自己一分钱没花，就得了这样的好东西，简直是撞了大运。

　　她特意为苏轼开通了电子会员卡，日后凡是在她家甜品店里消费，只要出示手机号，一律七折！

　　苏轼离开后，甜品店老板便喜滋滋地将那几幅小诗挂到了店铺里，也幸好她的这家甜品店装修采用的是新中式风格，挂上去不仅不会突兀，反而与整体的装修风格相得益彰。

　　除了那几首诗之外，还有一副墨竹图，是苏轼不小心中拿过来的，他也没有再拿回去，而是直接当做搭头送给了甜品店老板。

　　“总觉得那几幅字画把店铺的格调都给拔高了不少呢。”甜品店老板抱臂欣赏了一会儿，满意道。

　　找好角度，用手机拍下来后，甜品店老板将其发送给了自己的一位朋友炫耀，同时也是想请自己的朋友帮个小忙。

　　“能用水墨画画出甜点的模样吗？我想把甜点画挂在诗文的旁边，免得有人看不出来诗里写的是哪种甜点。用照片的话，总觉得和诗文不搭调。”

　　没一会儿，她的朋友就发出来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你认真的？”

　　老板：“当然是认真的！”

　　“我拒绝。”对面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甜品店老板的请求。

　　“为什么？我没有白嫖你的意思，我会付钱的！”

　　“付钱也不干。”对面顶部的状态栏一直在现实输入中，但却许久没有发过来消息，似乎对面那人也十分激动。

　　但最后发过来的却只有一句，“我可不想挂在旁边被羞辱。”

　　“啊？羞辱？”甜品店老板懵得很，疯狂敲键盘，“我哪里有羞辱你？！”

　　“货比货得扔，我的画和这幅字比起来，我就是被扔的那个。”对面一点儿也不客气，“等你书法入门后就知道了，就这一笔字，尽得苏体真意，就是苏轼本人来了，八成也就写成这样了。”

　　甜品店老板：“……我有眼睛，当然知道这字写得好，但你说比肩苏轼什么的，也夸张了点儿吧？”

　　“所以说你是门外汉。”

　　老板：“……喂喂，总觉得你在人身攻击！”

　　“总之，你死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自取其辱的。”

　　看完好友的回复，甜品店老板看着已经挂好的卷轴，心里也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挂在店里呢？会不会被识货的人偷走呢？

　　“应该不至于吧？现代会书法的人那么少，总不至于就那么巧来了个识货的。”

　　*

　　离开酥记甜点后，苏轼也没有着急联系程安茉，而是慢悠悠地在商场附近转了起来。

　　与在未山镇的时候感觉不同，程安茉的园子虽然破败，但毕竟是传统建筑，苏轼被召唤而来，看着熟悉的建筑风格也觉得亲切。虽然也为电灯、手机等现代科技产物而惊叹，但苏轼的心里对这个新的时代并未有太多的实感。

　　可行走在密川市的街头，看着与视频里相似摩天大厦，川流不息的车流，宏伟雄奇的桥梁，以及整洁平整的马路，那是与苏轼所熟悉的旧时代完全不同的世界。

　　九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

　　但好在，从那位甜品店老板的反应来看，如今的自己虽身无长物，却也并非一无是处。

　　经过一处路口，苏轼看着路边立起的长杆，那上面有红绿黄三个灯在闪烁，琢磨了一会儿后，苏轼心里对那三个灯所代表的含义略有猜测，“待绿灯亮起时，便可行走。红灯禁止行进。”

　　苏轼微微颔首，“若人人皆依此而行，便无堵车之忧矣。”

　　下一瞬，一道身影从苏轼身侧闪过，在红灯刺眼的警告中，闯过了马路。

　　苏轼：……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绿灯亮起时，迈开脚步，踩上了人行横线，在绿灯闪烁的时候，加快脚步，总算在红灯亮起前来到了对面。

　　身后，车流如同长龙，再度苏醒。

　　对面有一个公交站，苏轼停在公交站牌前，细细阅读着站牌上的信息。

　　对苏轼而言，简体字只是看起来慢一些而已，并非看不懂。

　　苏轼知道如今这个时代的出行方式有很多，但在密川市内，他会接触到的，也就只有打车、地铁和公交了。他不知道地铁是何物，但对公交车却十分好奇。

　　根据程安茉的解释，公交车是许多普通人最常选择的出行方式，因为便宜，只要1块钱。而且四通八达，一个城市里几乎没有公交车无法到达的地方。

　　他仔细地看过去，终于看到了密川市派出所站这几个字。

　　“十七路。”

　　苏轼上车，投币，找座位做好，在心里默默道，“也不是很难嘛，程小友太过紧张了。”

　　*

　　派出所内，程安茉忽然打了一个寒战，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喃喃道，“怎么回事？也没开空调啊？”

　　她按亮手机屏幕，只有一条广告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