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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她只能去官盐摊子转了圈,最后两手空空出来,啥盐要五六十一斤,抢麻钱也不是这么抢的。

  最后去换了一叠草纸,只有这种纸最便宜,当然也很糙,擦个屁股凑合吧,她更怀念现代便宜又好用的卫生纸了。

  盐没买,姜青禾就去乌水江码头等徐祯,她看着黄水中筏子顺水飘忽,葱茏郁郁的山峦,来往操着方言扯着嗓子喊的山民,鲜活又真实。

  远去的现代生活才更像做了一个梦,一个长久又不真实的梦。

  她放空地盯着前面,徐祯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咋了,回去不?”

  “回,”姜青禾站起来,瞟到他手里还提着用草绳穿起来的羊杂碎,“咋还买这个了?”

  “你上次不是说做点来吃,这玩意便宜,等会儿到湾里,在河滩就给它收拾了。”反正徐祯手脚麻利,他也不嫌脏。

  蔓蔓走了那么多路,此时蔫巴了,上了筏子就靠在姜青禾怀里打盹,下筏子都是迷迷糊糊的。

  别人都往家里赶,偏姜青禾几个在河滩边上,找了棵红柳树让蔓蔓靠着,她和徐祯下水洗羊杂。

  羊杂很费水,从北海子挑点水不容易,舍不得浪费。羊肠子翻出来,内壁白膜就扯下来留着给鸭吃,羊心羊肺都得把血水挤出来,羊肚得翻出来一点点清洗,羊肝徐祯没要,煮起来口感不行,换了点头肉。

  洗了小个时辰也没洗干净,太油了得放点面粉和粗盐,姜青禾舍不得,等回去用麦麸再洗一遍,加点土盐搓搓。

  两人回到屋子里又费了半盆水给羊杂洗干泡会,徐祯开始在肉案子上切羊杂。

  不能剁,得切细丝长条,容易烂,羊杂得炖好些工夫,镇里卖羊杂的吆喝,都是“烂者香哟”,羊杂就是焐得越烂越香。

  这地吃羊杂还分原汤和老汤的,原汤的就是清汤,老汤是卖羊杂碎的常年一口锅。锅里汤天天煮,料往里头搁,但底汤不换,熬出来色跟酱油一般,有人就好这一口醇美。

  羊杂炖好的时候,姜青禾的猪油也熬到时候了,把热油倒进罐子里,夜里冷就会凝固起来。

  猪油渣炼得酥酥的,她自己拿了一块,又喂了徐祯一块,然后叫:“蔓蔓。”

  蔓蔓就屁颠屁颠跑进来,张着小嘴叼走一块猪油渣,脆脆的。她又要了一块就不吃了,有点油。

  吃上羊杂时满天霞光,蔓蔓嚼着又脆又嫩的肚丝,她说:“烧霞出来了。”

  这个烧字她念得又对又准,她再吸溜一口汤,好鲜,接着道:“婆婆说,晚点烧霞没了,日头就淹山了,然后就黑达麻糊。”

  徐祯嚼完有韧劲的羊肺,笑着问,“那日头担山呢,蔓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蔓蔓拿大眼睛瞅他,一脸爹你这都不晓得,她老气横秋地表示,“那就是太阳它回家了,它家在大山里头。”

  她说完愣住,“哎,太阳住天上的啊。”

  姜青禾差点没把羊杂给喷出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蔓蔓还埋头啃着羊杂,她品味着说:“羊的全家都好吃。”

  徐祯这下碗都差点没端牢,背过去笑。

第12章 赛蟹黄

  春山湾的晚霞漾得很漂亮,橙红一道,云海起伏,旱柳上搭窝的雀儿咿咿呀呀叫唤。

  蔓蔓仰头盯了很久,她说:“日头化了,就变成烧霞,把烧霞拿下来穿身上,很漂漂。”

  小孩子的想法总让人发笑。

  姜青禾也看了会儿,说要进去收拾布条子,蔓蔓就小跑跟进去。

  她双脚跪在木椅上,手肘抵在桌子,布条子零散放在桌上,她就很艰难地顾涌着将手往前抓。

  “少作妖,给我老实坐好,”姜青禾瞪眼,蔓蔓立马爬下来乖乖坐在凳子上,她把双手叠起说:“我好老实。”

  姜青禾正在捋直布条子,头没抬地说:“你出去遛嘎嘎。”

  “嗷,兔兔也没喂,”蔓蔓从椅子上下来,噔噔就跑走了。

  过一会儿又旋起一阵风,蔓蔓跑得脸红直喘气,她喊:“啊呀,小宝宝出来了。”

  她伸手点手指头,掰下两指说:“有三个。”

  “母兔子下崽了?”姜青禾扔下布条子,冲门口在给大轱辘车收尾的徐祯喊,“徐祯,你快过来。”

  徐祯拎了桶刨花进来,他咦一声,“人呢”,听到后院有响声,他掀起帘子,就见娘俩蹲在兔子窝边头凑头,他也走过去蹲下。

  母兔边上蜷缩着三只没长毛,浑身通红,跟小老鼠一样。

  蔓蔓嫌弃:“没毛老丑了。”

  “你小时候刚生下来也这样,”姜青禾想起那个时候的蔓蔓,她从产房出来睁眼也被丑到了。

  蔓蔓震惊得张大嘴,她向徐祯询问,“爹真的吗?”

  她不相信,她明明就好看得不得了。

  徐祯也想到刚生下来的蔓蔓,很瘦一只,全身红彤彤的,眼都睁不开。但他没觉得,那时他只想流泪。

  那时他和姜青禾都没有人帮衬,生怕养不好这个娃,可是她很乖又很听话,越长越壮实。

  他摸摸蔓蔓的头,“不丑。”

  蔓蔓松口气,她臭美,“我不可能丑。”

  她很认真地说:“我像妈妈,妈妈那么好看。”

  其实蔓蔓好久没叫过妈妈了,比起叫娘,她更喜欢叫妈妈呀,她好小的时候每天都要喊。

  不过她人生学会的第一个词汇是爸爸。

  因为姜青禾不想被每天一声声妈妈,消磨她那没有多少耐心的母爱。就教蔓蔓喊爸爸,有事就找爸爸,徐祯也不怕被折腾。

  两岁前蔓蔓的吃喝拉撒都是他一手包办,姜青禾只生了个娃,半点没操心。

  姜青禾看蔓蔓说:“小马屁精。”

  “我不是马屁,我是蔓蔓 ,”蔓蔓反驳。

  母女俩逗嘴完,徐祯给母兔倒了点水,喂草,三人都没伸手碰小兔子,怕沾染上人的气味,母兔就不给小兔喂奶了。

  还好另外两只两只笼子里的是公兔,不然就母兔一个月生一窝,养都养不起。

  夜里睡觉时,蔓蔓抱着姜青禾喊:“妈妈。”

  姜青禾应她,“嗯。”

  蔓蔓说:“我就喊喊。”

  “乖囡,”这是姜青禾为数不多有母爱的时候,徐祯也不吃醋,他就笑啊。

  第二天,蔓蔓发现小兔子长了层很薄的绒毛,她好惊奇。

  缠着徐祯要他带她去找小草玩,这种事她只会磨她爹,谁叫她爹脾气好。

  小草早就想找蔓蔓玩,听她说说大市,她长那么大就去过一次,那时都是人只能看到腿,还是坐在娘的肩膀上才能看见。

  从四婆家往回走,蔓蔓手舞足蹈地说:“小草姐姐,我给你留了一大块好吃的。”

  她又问:“你牙牢不牢,太硬咬不动。”

  小草就呲牙给她看,蔓蔓瞧后笑着说:“能吃,姐姐快来看小兔子。”

  两个人就手牵手跑前头去了,也不管没敢迈开步伐跟着她们走的徐祯。

  回去后跟姜青禾说:“一点都不顾忌她老父亲的感受。”

  “明年才到三十,还不老,”姜青禾回,徐祯还没来得及感动,她下一句话就说出口了,“趁你年轻力壮多干点,萝卜地草得去锄了,还得再浇一茬水,稻田里稗子得拔,今天牛羊粪还没去捡。”

  “这么一听,是不是感觉立马又有干劲了。”

  徐祯摇头,“不,我只想躺下。”

  他迟早得进化成一头驴,一头在这方黄土地上打转的驴。

  去干活前徐祯带上草帽,姜青禾卖不出的那几款其中一款大宽边,她终于发现,没做好市场,这玩意下地带头上好好笑,一低头连路都看不清。

  “别戴这个了,换尖顶的,”姜青禾又给他的羊皮水囊灌水,“热也别脱衣服,背上晒得都脱皮了。”

  “晌午早点回来。”

  姜青禾除了得看着这两个娃外,她要做袼褙,昨天徐祯那双鞋子回来后就彻底绷开了。再不做双新的,他就没得换了。

  “好,”徐祯背上篓子,拎起锄头出门,姜青禾又追上去给他塞了两个鸡蛋。

  回来拧开那瓶糨子,姜青禾拿出一片片长短相近的布头,在木板上把底布刷上糨糊,另一块布头按压上去粘起来。

  怕粘得不牢就拿厚木板压一压,粘五六层做出来的布壳子就是袼褙,她一口气把全部的布头给粘完,拿出去晒干。

  袼褙糊的糨子到晌午就晒干了,摸起来热烫烫的,怕穿进脚底走样。中间得再绱上几针,她拿重物压着,压得里头结结实实,保管纳鞋底时咋样都不变形。

  做鞋可急不得,姜青禾起身去张罗晌午饭。看不了具体时间的日子,她就在门前立根竿子,要是日头照到竿子,影子变得很短的时候,那就到晌午了。

  要是没有日头,那就凑活着烧。

  她摸出藏在灶台边上的罐子,一打开木盖子。好浓一股咸味,她舀出两个咸鸭蛋,又拿出五六个鲜鸡蛋敲碎。她准备做道赛蟹黄,也有叫赛螃蟹的,用料简单,但凡再多点啥东西,她都做不出来。

  就是有这么穷。

  她用蛋壳把蛋黄和蛋清分开,蛋黄里再掺两个碾碎的生咸鸭蛋黄。为了更有螃蟹味,其实她以前都是放蟹棒的,吃起来类似蟹黄的口感更足。

  到这里螃蟹都没几只,其他更别想了。

  蛋清和掺了料的蛋黄在熟猪油里各炒各的,白的白,黄的黄,堆叠在粗瓷盘里错错落落,蛋白蛋黄都嫩生生的,色相有了。

  味还不够,惯常要用陈醋,姜末是一定得多放的,还得要白糖、淀粉和水,姜青禾凑活调的,把醋用量减少,放了磨碎的黑糖,一点淀粉。

  等锅微热倒料汁再浇在盘子里,她夹起一块尝了尝,比起真螃蟹差点意思,但尝个鲜够格了。

  她夹起一块尝了尝,嫩滑,酸甜口,姜味很浓,不爱吃姜的尝不了这道菜。

  姜青禾又想,凭她的做菜手艺能不能去十里八乡混个伙夫当当,不过转眼她又清醒了。

  这地界没有啥好吃的,都是因为用料太省了,一块羊油在没凝固前穿根绳,凝固后挂起来,要用就握着绳在锅里擦几下,大半年就擦破点皮。

  油舍不得用,盐也舍不得放,酱醋糖更是管得牢牢的,她要是去做伙夫,做完当天就得被要求倒贴钱。

  一想那个惨状,她立即歇了这个心。

  炒完蛋黄浇料汁,满屋都弥漫起很浓的香味,蔓蔓虽然不是属狗的,但鼻子跟狗一样灵。

  立马探出个脑袋来,先恭维,“娘,你烧得好香,”又问,“能吃了不能吃?”

  姜青禾开始掀盖看锅里的馍馍,白面掺黄米面做的,她用筷子戳了戳说:“等你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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