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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外院的几个家丁被调过来把守着院门,几个小厮丫鬟远远地被隔在抄手游廊上,郡王妃的贴身大丫鬟玉琴正虎着脸训斥他们。有安见陈秉江来了,从附近的一面月洞门后探头探脑望过来,疯狂眨眼,示意自己没被逮到。

  陈秉江不动声色的改从那边绕过去。

  不等他问,有安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交待了:“世子爷,常总管刚才把府医请了过来,已经有好大一会儿了。王爷和王妃没多久就赶了过来,然后戒严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出来。”有安停顿了一下,又压低声调,非常神神秘秘的补充了一句:

  “……听说,那位死时的表情特别狰狞痛苦,大家都在猜,他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索命了!”

  “这些话你别再往外传。”陈秉江不动声色的警告有安一句。听起来,这其中似乎另有内情,但这世界上可没什么冤魂索命,难道是被人毒杀了?

  陈秉江心中的狐疑更多了,迈步进去,果然没有家丁敢拦他:“父亲,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院子里的人都聚集在东边的厢房外,通过敞开的门能看到府医在里面检查情况,仆从们站在周围大气不敢出。而康王眉头紧锁,比昨天看起来还烦闷。他在门口来回踱着步,闻言勉强说道:“这是检查第三遍了,还是查不出来死因。”

  “不是中毒,没有外伤,反而吐了那么多血……昨晚的饭菜正常用了,器皿也都没有异常,太奇了怪了。”郡王妃用手扶着发鬓,神情也很憔悴。

  她刚才赶到后把整个院子都搜查了一遍,把相关下人们连同奶娘都审了审,愣是没发现不对。郡王妃怎么都想不通,她愁眉不展的看向陈秉江:“……江儿,这下我们很难对靖勇伯府交待了。”

  如果说原来借着周阳的事,他们能和靖勇伯府拉开距离。现在人突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他们府上,靖勇伯府恐怕更有理由和他们纠缠了,怎么看都是他们理亏。

  “怎么会死的这么突然呢?母亲,我有点怀疑是……”陈秉江想想被改变彻底的原剧情,再想想一来他们家就死的蹊跷的假世子。这件事发生会对谁更有益?怎么看都像是靖勇伯府动的手脚,想来栽赃嫁祸的吧?

  反正他们也不在乎假世子的死活,原剧情里假世子没被打死完全是他自己幸运。

  “慎言!”康王训斥了一声,后面却没有说别的话了。他和郡王妃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下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方面。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康王幽幽的捋着胡须,表情一狠,手上用力到差点揪下来几根,“少不得我们也得用‘农家子’的身份来堵住靖勇伯府的嘴了!”

  只要他们没有品德,做个漠视人命的坏人,就不会被绑架。康王准备豁出去名声了,怎么说也要和靖勇伯府撕撸开来!不能再被缠上。可想来想去,事到如今康王又开始后悔之前掺和进周阳的事,都怪他急着想和二皇子避嫌。

  ……现在算是被拖泥带水,惹了一屁股麻烦收拾不清了!

  “我真是糊涂啊。”康王忍不住嘘长叹短着,表情有点颓唐。

  他们家听起来金贵,是当今天子的弟弟,可关系并不怎么好,不然怎么会只封了个郡王?这还是遵从礼制内的最低封赏了。平常他万事都总要低调,战战兢兢不去给皇上递话柄。这件事一出,康王心里实在没什么底气,七上八下的。谁知道靖勇伯府会不会选择闹大呢?谁知道皇上又会向着哪边呢?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丰荷院外传来一道急促脚步声,大管家郑总管脸色发白,强装镇定的进来禀告:“王爷。宣旨的御前太监等候在门外了……我递了个扳指,说是靖勇伯府状告王府残害子嗣,圣上要您和世子马上进宫奏对!”

  郡王妃脸色大变,不敢说什么。康王脑子嗡了一下,心反而落了下去。

  果然闹大了!

  看来阴谋和靖勇伯府脱不开关系。他们是怎么这么快知道又状告御前的?这件事就是冲着康王府来的!

  但当下康王的注意力都放在“世子”上——为什么皇上会指名要带上江儿进宫?江儿和这件事没关系啊。

  康王的心一直悬着,不知道靖勇伯府还有什么后招,现在他们是打算从他儿子身上入手?

  “父亲,外面还在等着。”陈秉江提醒了一句。

  他倒没有康王那么慌乱,现下局势再严峻,他也还有存档这一个底牌可以使用。皇上连他也召入宫,反而如了陈秉江自己的意:万一这次结果真的不妙,现在他知道的信息越多,读档重来后就越有应对的能力。

  ……

  开国的圣祖皇帝曾定下本朝国号为“昭”,世称昭朝。当今庆德帝为圣祖皇帝的亲孙,虽然才登基了十个年头,就已经上了年纪,开始偏向养生与享乐,平常撒手大致不管朝政了。

  这会儿,他在宸清殿里接见了康王和靖勇伯。

  陈秉江在行礼的时候飞快往上瞥了一眼,看到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年纪三四十有余,威严与富贵气扑面而来,头发却已经花白了大半。

  “皇上!一定要给臣做主啊!”靖勇伯浓眉大眼,身高马大,身上还残留着开国时武将的悍勇之气,站在那里看着就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现在这条汉子却跪在地上哭的惨烈,一点形象都不顾,可怜得抽抽搭搭,“之前臣的奏章上情况已经说明了……虽然那不是臣的亲子,但我们好歹也有二十年父子情,臣自家还没做出处置,怎么就被别人动手害了去啊!”

  “?!”康王被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靖勇伯气得七窍生烟,“——你满口胡言!”

  “请皇上明鉴。臣弟要不是看那孩子差点被他当场打死了,怎么会多此一举把人带回来,掺和进别人的家事里?”康王试图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为自己分辨,“至于周阳的离奇暴毙……臣弟因为时间紧急还未查明死因。这绝非臣弟所为!先不说我们无冤无仇,臣弟也不会傻到在自己府上行凶害人啊。”

  “臣知道自己脾气暴躁,那天是气狠了,但再怎么说也不会想把人打死啊。”靖勇伯垂泪,突然语出惊人,“王爷往年和我们伯府关系还算好,近来却突然态度大变,该不是听信了什么谣言吧?情急之下做出过激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直静静听着的陈秉江:“……”

  好家伙!

  他精神一振,简直不敢相信靖勇伯真的这么勇,这是在当着皇上的面暗指二皇子招揽势力的事吗?这都不是暗指了,就差明说了!

  康王一时间也惊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无措的发觉庆德帝全程听得没什么表情,到这里却兴味的抬起眼帘,突然停止了把玩两枚玉核桃的动作。

  “既然如此。”庆德帝心不在焉的说着,懒得多费什么心神断案,直接下了结论,“康王心生鬼魅,残害重臣子嗣,欺君罔上……着削去郡王爵位降为辅国公。康王世子重打三十大板,以慰靖勇伯失子之痛,现在行刑。”

  陈秉江:“???”

  把他叫进宫原来就是为了给靖勇伯出气?皇上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事啊?这屁股坐的也太歪了吧?!

  康王听完当场汗出如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皇上!吾儿……尚且年幼,受不住恩泽,请准许臣弟代为领受啊!”

  庆德帝连理都不理,抬脚就走出殿门去了。

  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便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摁倒陈秉江堵了口,径直扬起巴掌大的红木厚板子,干脆利落就开始行刑:“啪!”

  沉闷的一声响后,尖锐的剧痛猛地蔓延开来,陈秉江瞪大了眼睛,被堵住口连惨叫都喊不出来。“啪!”又是一下,康王在旁边看得急到恨不得扑上来。

  实在是太痛了,陈秉江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偏偏除了行刑声,寂静的大殿里还能清晰听到殿外的动静。他忍受不了了,只能努力听着那一点声音,试图转移注意力。

  “老二,你来干什么?”似乎是庆德帝被人堵在了殿门口,他淡淡的疑惑问道。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道年轻陌生的嗓音恭谨的请求道:“父皇,儿臣来时遇上了宣旨太监。听闻皇叔似乎犯下了什么错事?又听说这件事和儿臣也有点关系……”

  “儿臣猜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二皇子说的诚恳,“区区一个农家子,怎么能挑得宗室与重臣产生矛盾呢?”

  “哦?你是什么想法?”庆德帝不置可否。

  “儿臣想请父皇开恩,皇叔他糊涂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件事中堂弟他也无辜,请父皇另加处置。”二皇子情真意切道。

  “……你倒是好心。”庆德帝不满的冷哼一声。

  殿外的空气骤然陷入了一阵寂静,落针可闻,压迫感十足。

  殿里的康王听得吃惊极了,他的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黑。陈秉江还在被不停歇的打着,脑袋逐渐昏沉,在“啪”“啪”的声音间隙中,他听到庆德帝终究哈哈大笑出声:“有胆子,像我!行了,有你求情,板子打到哪里就是哪里了,其他的惩罚都作罢。以后他们可得领你这份情啊……”

  庆德帝意有所指的说着。

  “谢谢父皇!”二皇子感激回应。

  陈秉江的心一沉,已经听不到后面的话了。

  ‘原来如此。’他强忍着剧痛和昏沉的冷静想着。‘熬到现在总算把事情捋清楚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不加犹豫的,陈秉江直接发动了读档的能力。

  ——时间倒着流逝,一切都回到了昨天的傍晚前。



第三章 读档重来

  窗外光线明亮,暮秋的庭院中一片萧索之意。

  “呼……呼……”陈秉江坐在书桌前,急促的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腰臀上被打的疼痛感仿佛还残留在神经上,他下意识打量周围:

  ‘回来了吗?’

  书房里还是熟悉的摆设: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墙上挂着两副看不懂的名家字画,书架用一扇屏风所隔,后面设有几案——只有早上春橘新摘的一束桂花插在案前摆着的羊脂玉瓶中,清雅微香,在屏风旁含羞半露。

  门外,两个大丫鬟春橘和百枳还在远远候着。远处的王府中却传来隐隐喧闹声,圆脸小厮有安一溜烟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大声说:“世子爷,世子爷!王爷回来了!”

  “王爷正急着找你过去。还有——小的打听清楚了!”有安兴奋补充。

  一切发展都和上次一模一样。

  陈秉江回过神来,面色严峻起来。

  读档前经历的靖勇伯告状,皇上判决和二皇子求情等等情况都让他明白了一些东西:这整件事恐怕都是一个针对康王府的圈套!

  大概阴谋是由二皇子和靖勇伯因势导利制定出计划,皇上来默契助攻。不然这一切都来的太过迅速而猝不及防了。

  周阳一死,第二天早上靖勇伯府是怎么知道的?怎么抢先一步到皇上那里状告康王府?皇上又为什么对靖勇伯的大胆发言视而不见,默许他站队二皇子?甚至歪屁股直接给康王府判了罪?二皇子怎么巧合赶到的?皇上又怎么在二皇子求情后轻易的把话一笔勾销?

  这是典型的留恩后擢。

  只要二皇子求情,他们一家平平安安的从皇宫里走出来,康王府身上就自动打上了二皇子派系的标记。你明摆着知道这是皇上的算计,还是不得不领二皇子的情。哪怕心里不领情,这是皇上的意思,谁能拗得过?就算不情愿也得被强摁头了。况且康王府这次是真理亏,事出有因,只能认栽。

  至于皇上为什么光明正大的偏袒二皇子,要给他增加实力……

  陈秉江回忆了一下夺嫡文剧情。

  前期太子和二皇子一直打擂台,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是西风压倒东风。太子靠的是百官支持和正统名望,二皇子靠的就是父皇偏爱和母妃家世了。两人时不时斗得旗鼓相当,又难分胜负。谁又说的清这是不是帝王心术呢?

  总之,庆德帝估计是最近刚好要给二皇子添柴加薪,康王这个倒霉蛋就撞枪口上了。所以陈秉江在读档的那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君恩难拒,不管他们康王府往后打算怎么办,身上二皇子的派系标记都揭不掉了。这是阳谋,就是要他们吃个哑巴亏,以后只能老老实实陪二皇子疯陪二皇子闹,最后一起共沉沦。

  还好他能读档!

  事情都回到了一切未发生之前,这次他们绝对不能再背黑锅了。

  “世子爷?”有安不解地还在等他的反应。

  冷静下来的陈秉江站起来,这次他没有直接前去中厅,而是叫住有安准备先问个清楚:“怎么说?”

  有安是个活泼的急性子,一得到许肯,他马上竹筒倒豆子的全说出来,激动到目光灼灼:“世子爷,前段时间外面的传闻居然是真的!靖勇伯府的嫡长子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抱错了!真的嫡长子据说一直在农家长大,现在要被靖勇伯爷派心腹接来,伯爷一回来就想打死府中那位呢!还说出了‘要是知道,世子之位早该让你弟弟领了’的这种话来。”

  不等陈秉江疑问出声,有安一口大气都不喘的接着说完:“这些是小的通过二管家打听出来的,他在昨晚刚跟着我们王爷去了靖勇伯府,听的真真的。”

  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两个大丫鬟都齐齐的倒吸着气,对视着难以相信。

  陈秉江心中一动。

  他没记错的话,大管家是郑总管,昨天——不,今天早上见王府的两位主人都不在,还特意前来给他请过安。府内府外的诸事都由郑大管家打理,该是父亲康王的心腹。二管家是常总管,也就在周阳死后请府医的时候见了一面。

  那些别人家的隐秘丑闻,二管家一回来能这么轻易的都告诉有安?八卦是这么好传的?二管家不大可能是个大嘴巴,他是在对陈秉江这个世子暗中示好?还是在康王的示意下才敢说的?

  这些先按下不想。

  反倒是靖勇伯气狠了说出来的那句话,陈秉江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位靖勇伯嫡次子其实是继妻生的,被伯爷很是疼爱。在原文里,真世子回来以后,伯爷很看不上这个浑身土气的长子,一直想将世子之位给嫡次子继承,这是原文的主线。

  真世子在伯府里主要面对的困难是他的继母和弟弟,被屡次针对。其次就是助纣为虐的假世子——一个无名无分的废世子都比他的待遇好。真世子的日子过得很是水深火热,饱受各种狗血剧情摧残,最大心愿就是能回到养父母身边继续尽孝。

  ‘看来原本的发展和原文剧情都能对的上,只有“假世子突然死了”的这件事不在剧情中。’

  陈秉江暗自想着,加快脚步前往中厅,他刚才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

  中厅里的发展和上次一模一样。

  陈秉江全程冷眼观察着,一直到康王让假世子和奶娘在丰荷院暂住下后,他才找了个时机开口告退了,追着假世子而去:“周兄!留步!”

  周阳面色苍白的转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他称呼,只好惭愧的低头含糊道:“……陈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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