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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是啊,孙太医可莫要信口开河。”旁边的太医摇了摇头,失望地看着孙太医,“哪怕再召十个太医,蒙上眼,也照样是这个结果。”

  二皇子都懵了下,狐疑地看着崔夷玉。

  他记得那药性烈,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哪怕是寻常大夫也一诊便知,但太子若没喝那药,现在必然阳虚体弱。

  “不可能!”孙太医眼见皇帝抬起手,似要下敕,对上一侧二皇子和裴相等人失望的目光,当即慌不择路甚至在地上爬了几步,头重重地砸在地上,涕泗横流,“陛下,微臣亲眼见过,太子殿下躯体羸弱,不能人事啊!”

  “臣若有半分假话,自愿受剥皮楦草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哭声震耳欲聋,惊得在场的人未有一语。

  亲眼见过!不能人事!

  这……

  “放肆。”林元瑾眉头紧皱,着实没想到这件事发展到这一步还没结束。

  “孙太医失礼。”二皇子慢悠悠地开口,对上林元瑾的视线,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亲眼所见,皇嫂也是亲眼所见。如今你言语相逼,难道还想要皇兄向众太医自证清白吗?”

  “别说是皇兄,臣弟也无法对着一群太医从容自若啊。”

  “臣是放肆,但句句实言。”孙太医抬起头,血红的眼眶死死地盯着林元瑾,“太子妃殿下,您敢承认您现下尚是处子之身吗?”

  林元瑾握着崔夷玉手腕的手紧了紧,死死地盯着孙太医,遏制住自己心底的不安。

  “孤不知你们今日究竟有何倚仗,如此相逼。”崔夷玉轻轻碰了碰林元瑾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污蔑孤不够,还要污蔑孤的太子妃。”

  “儿臣不孝,扰了父皇清净。”崔夷玉转身看向皇帝,一掀衣袍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儿臣愿以此身证明儿臣与太子妃的清白,以止流言。”

  皇帝看着他俯身跪下依然挺直的脊背,长长叹了一口气,注意到旁边受了污蔑无所适从的林元瑾,眼里不禁盛满了疲倦,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李公公领会,抬手指向侧殿,恭敬道:“两位殿下,请吧。”

  林元瑾只能眼睁睁看着崔夷玉和二皇子,连同孙太医在内的几位太医一同走向了偏殿。

  过了一会儿,李公公传了两碗鹿血送进去。

  一分一秒过去,林元瑾谁也不看,垂眸如坐针毡,手中的茶凉了便有宫女替她添上热的,她心中惦记着人,也不知是过了一刻钟,还是小半个时辰,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林元瑾连忙看过去,就见二皇子脸色古怪,似有几分难以置信,而崔夷玉面容皎白偏偏眼尾泛红,似白玉有瑕,匆匆走过来,偏偏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启禀陛下,两位皇子身体安康无恙。”太医们笃定地说。

  孙太医跪倒在地,面如死灰,似还未从方才的震撼之中脱离开,等皇帝派人捉住他的双臂,才挣扎起来,恍惚间像是发现了端倪,目眦欲裂地瞪着崔夷玉:“你不是太子!”

  “陛下明察,此人并非太子啊!”

  皇帝却似听不到孙太医的声音,摆了摆手,任由太监们将孙太医连拖带拽地扯出了殿外,直至再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隐约的余音绕梁回响。

  邓郎中下跪请罪:“臣听信小人谗言,自愿领罚。”

  “革职查办。”皇帝言简意赅,并不想多言半个字。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后都恍若未闻,似是也觉得孙太医的话可笑,连辩驳的心思都没有。

  二皇子和裴相等人面露神思,只觉崔氏老奸巨猾,此行恐怕是上了崔氏的当。

  今日一事让皇帝心中有了偏颇,只怕日后更难扳倒太子。

  他们同样没把孙太医的话当真。

  宫中对子嗣一事无比谨慎,更何况是皇后之子,太子的模样与言行举止大家都熟悉,若皇后真生双胎,费尽心机藏一个还放在权利中心便是置太子的性命于不顾。

  但若非皇嗣,要找出一个这般相像的人偷天换日更是难如登天。

  崔夷玉坐在林元瑾身侧不言不语,浑身紧绷,气息凌乱,垂下的鸦睫微颤,眼眶泛红,露出的一截白玉般的脖颈有青筋略鼓,似刚经历了一番刻苦的努力,现在浑身插着不自在的针刺。

  林元瑾见他似是难受,拿起茶杯递给他,关心地问:“殿下,喝口茶?”

  崔夷玉呼吸一乱,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应听见的声音,相比旁人过于敏锐的五感让他感觉到周身的气息都被少女浸染,压抑着感官,克制地偏过头,半阖着眼,压着生涩的声音开口:“太子妃。”

  莫要理他,莫要碰他。

  哪怕只是眼下,离他稍稍远一些。

  林元瑾一顿,乍然触碰到少年漆黑的眼瞳,其中透着浓重的自厌与生疏,还有被压抑得极好、只在对上视野的一瞬现出的几丝欲念。

  似不该有的事物惊扰了他死寂的神思。

  林元瑾未曾接触过这些东西,看不懂其中许许,只以为是房里又发生了什么挑拨与逼迫,乖巧地收回了手。

  宴席早已失去了该有的意思,草草客套了几句,皇帝就宣布结束,结束了今夜的尴尬局面,转身离去。

  林元瑾跟随崔夷玉一同回府,这一路上一言不发,两人间如同隔着冰冻的沟壑,无比疏远。

  一下马车,崔夷玉就匆匆离去,丝毫不理会旁人,转眼便走进了太子府,迅速消失于人前。

  刚回府,哪怕有暗桩埋伏在侧,他也必须首先回禀太子。

  林元瑾站在马车边,怔怔地看着少年独自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心中格外不安,还是被旁边的张嬷嬷唤住,才回过神来。

  而崔夷玉刚到净清苑,就见太子面色红润,容姿焕发,一见崔夷玉进来,就笑着说:“孤已听闻宴席之事,你做得不错。”

  “承蒙殿下夸赞。”崔夷玉垂眸低首,平静地说。

  “孤身子已大好,清晨与太子妃有约,稍后便去圆了这洞房之礼。”太子笑着,狭长的眼眸瞥了跪地的崔夷玉一样,似漫不经心地说,“你就在窗外安心守着,以防旁人有不轨之心。”

  冰冷的夜风穿过窗沿,拂过人的身躯,冻得人指尖发硬。

  “遵命。”崔夷玉平平淡淡地回答,似习以为常,谨遵主命。

  他面庞如玉精致,垂下的眼眸死寂无波,连呼吸都平稳无波,如一尊冰凉的玉像,不为外物所动。

  太子笑了笑,出了净清苑,唤来人去向他的太子妃通传。

  另一边。

  林元瑾回到房间刚坐下,椅子还没坐热,就见张嬷嬷喜笑颜开地走进来,唤来婢女为她梳洗打扮。

  “太子妃还愣著作甚?”张嬷嬷站在林元瑾身后,意有所指地说,“太子殿下生饮鹿血,年轻气盛,今夜必然要纾解,已派人传了话来。”

  或许是之前受过苦,林元瑾这回癸水来得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三四日就结束了。

  林元瑾透过镜子看着眉开眼笑的张嬷嬷,蓦然想起清晨太子言中的赏赐,只觉浑身冰冷,好似喘不过气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好似大病未愈。

  生饮鹿血的是谁,此刻要来临幸她的是谁,林元瑾自然不会不知。

  她是太子妃,她应该笑起来,但林元瑾越是想勾起嘴角,像往日一样演,心中就越是恐惧。

  过于的抗拒让林元瑾胃中翻滚,她迫切地想做点什么,但理智又将她死死按在原地,让她窘迫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好似她是砧板上的鱼,马上就要被大卸八块。

  少年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一次又一次地叮嘱着,提醒着她是太子妃。

  林元瑾攒紧了手,嘴角努力地勾起,最后还是落了下去。

  可她不想当太子妃。

第20章 不敢

  夜风凉薄,月光浅淡。

  婆娑树影顺着月色打在窗沿,如狰狞的凶兽。

  崔夷玉无声无息地倚坐在正房窗边的细短树枝上,如栖息于夜晚的雕鸮,被黑暗所笼罩。

  那树不高也不壮,不过是普通的装饰树木,常人万万想不到上面还能藏一个人。

  崔夷玉静静地望着窗沿边的影子。

  温暖的灯光笼罩在少女纤细的身躯上,连她落在地面的影子都格外羸弱。

  屋内传来的叙话声清浅,却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提醒着他太子晚间会来临幸太子妃的现实。

  烧着银碳的室内温暖如春,隔绝开窗外夜晚“嗖嗖”刮骨的凉风,也让他的心缓缓回归原本的温度。

  本该如此。

  崔夷玉的目光慢慢地从地面的影子挪到少女的身上,却在触碰到她面庞的刹那又如被灼伤般挪开了视线,躲闪中竟显出了几分狼狈。

  鲜少人知晓宴席上,在偏殿里的验身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太医面前,皇子褪下衣衫,露出身躯,但这种境况着实难以起势,二皇子本想召两位宫女来“助兴”,却遭到了崔夷玉毫不犹豫的拒绝,二皇子嫌他装模作样,才唤李公公去取两碗鹿血来。

  鹿血一饮,也没法马上见效,宴席上又在等着,自不能拖。

  二皇子见状,表面调笑实则讥讽,太子分明已沾过女色,妾室几个却还这般作态竟像个未经人事的雏子,又言他的太子妃就在外面,若是需要大可让她来帮他一把。

  崔夷玉本该心无旁骛,静如止水。

  但在耳畔不知所谓的人口中如此轻佻地提起太子妃时,他竟如滚过火石,无论是脖颈还是手中都滚烫了起来。

  他呈现出瞬间的无措,接着难以置信的情绪汹涌澎湃,不可思议的羞耻涌上了头脑,裹挟着本不该有的欲望顺着脊背袭下,崔夷玉如受醍醐灌顶,骤然被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欲望侵蚀,搅得他身心不得安宁。

  不敬,不畏,不知廉耻。

  那是太子妃,不是他的太子妃。

  崔夷玉被这简简单单的话语摧折了腰肢,如一张白白净净的纸遽然染上了旖旎的色泽,别说脖颈上微鼓的青筋,连眼眶都染得丹红,像抹上了剧毒的朱砂。

  太过混乱的情绪翻涌,他像被重重锁链困住的凶兽,不知从何解起。

  他不过一个工具,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徒生背主之心,敢对太子妃生了这般忤逆不堪的欲念?

  紧随太子学的知识教导的君子之仪,警醒着他这般不恭不忠,但绝在望中刚升起廉耻之心,崔夷玉又当即意识到他不该有人的情绪。

  一个工具,凭何有欲望和廉耻之心呢?

  崔夷玉的大脑一片空白,皎白的脸上出现了乍然的空洞,耳畔带着讥讽的调侃、太医的瞩目都在眼前变淡,在无尽的混乱之中,眼前倏地出现了少女的身影。

  她在悬崖下的泥泞中求救,在他背上喘息,被他扶着手报仇,装作发现不了他的乖巧笑容,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流着泪说着他不是物件……

  她在说喜欢。

  不是对着太子,而是对着他一个无足轻重的替身暗卫。

  崔夷玉呼吸一促,漆黑的眼眸如若失神,刚饮完鹿血本就血脉贲张的身躯一颤,庞然的背德感刺穿了他的心肺,将他伤得体无完肤,然后这初回不受控的身体却在颤抖中狼狈地倾泻而出。

  他彻底混乱了。

  十几年来未曾领略过的欢愉如藤蔓般攀上他劲瘦的身躯,让他在密密麻麻的酥麻之中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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