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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是她在上一次与他分别的时候,心头浮现的那首诗。

  她从未将这首诗与他念过,但他们两人居然奇迹般地心有灵犀了。

  她终于在这个时候证实了他们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奇妙的默契与心灵感应——她徒劳地祈求这种心灵感应或许可以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向他证明她有多么爱他,多么想要把他从身后那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渊薮中拉回来,拉着他回到这尘世间,站在阳光底下,鲜花丛中;假如她真能如愿以偿的话,或者他们可以在无人的庭院中,倒在花丛里,尽情地放纵自己,敞开自己,将自己交付给对方。

  又或者他们可以在三月的雨中亲吻对方,吻到腿软,倒在地上,头上身上都滚上了细碎的草叶,衣衫在雨中浸得透湿。

  她喜欢当他的衣衫贴在身上时,由衣料之下隐约勾勒出的身躯线条,修长、优美而流畅,成熟又有点清瘦,但紧绷时却充满了力量。然而那样的一个人,总是有丝执拗,有丝深沉,可是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那么乖乖地摆出屈服的姿态,静等着她居高临下,捧住他的脸。

  那个时候他也是半靠坐在那里,微微仰起头来望着她,就像是他们最后一次交换一个亲吻的时候那样,他下巴微扬,嘴唇颤抖,呼吸也微微地急促起来,凝视着她的眼眸漆黑而明亮,传达着那样一种想要被她温暖、被她宠爱、被她安然妥帖地拥抱,让他有处可依,有家可归的渴盼。

  可是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就像是她从未意识到的春天那般,来了又走了,当它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迎接的是一场未尽的冬雨,但当它消失的时候阳光又太炽烈,烤化了她脸上凝结的泪痕,让她误以为盛夏已至。

  但春天呢,它的存在那么短暂。短暂得近乎令人恍惚,又疯狂得几乎让她要在其中迷失了自己,不顾一切地投入进去;只有当它离去的时候,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躯壳内里已经为之燃烧,留下的只有灰白的残烬。

  正如同他在诀别书的最后,写下的那首诗所说的一样——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第40章 【第一个世界五更钟】39

  后来, 谢琇终于从高韶欢和永王李叙那里,得知了被高韶瑛隐瞒起来的整个故事。

  高韶欢似乎也不比她早知道事情的全貌有多久,当他叙述的时候,少年的心绪仍未平复, 声音数度因为哽咽而停顿。

  他说, 高韶瑛从一开始, 就认为自己倘若想要夺回剑南高家的继承人之位的话,只在武林同道中寻求支持,是不可能的。

  在武林之中,当然是以武功高低论胜负。

  所以,高韶瑛决意, 引入朝堂之势,来为自己加码。即使真的无法重新夺回高家的继承权,也能凭借自己的一番操作,立下功劳, 换取一定的权势与地位。

  在这个世界里,即使身为富甲一方的豪商, 也要排在武林人士与朝堂官绅之后, 对于想要获得权势地位的高大少而言,实非良策。

  但是, 他若是介入朝堂之事, 便有着一些天然的优势——他作为长子,主掌高家事务已久, 自然知道些不为外人所知之辛秘。

  定西侯范永敬的外室女范随玉,为了联络范家与剑南高家之间的感情, 自小出入于高家,都是由当时已开始参与高家事务的长子高韶瑛负责接待的。

  自然, 对于虎符一事,整个高家,只怕只有三个人知道——那就是高家家主高峥,徐太夫人,以及当时不得不培养起来暂时接掌高家事务的大少爷高韶瑛。

  高韶瑛不是蠢人,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定西侯范永敬野心勃勃,却长期被冷落在西南边境,只能出兵打打那些只会小股骚扰、抢抢东西就跑的蛮人,长期以来战功不显,在朝堂之中影响力也大为下降,心中早有不满。

  在这种不满之下,范随玉作为他信赖的、又不曾走漏身份的外室女,竟然有一天投到了韫王李稚的麾下,这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高家家主高峥本人亦武功不显,他能维持高家地位勉强不坠,多半还是双管齐下:一方面急公好义,在江湖上塑造出热心武林事务的大侠与世家风范;另一方面又心机重重、谋算百出,多路下注。

  比如朝堂之争,他一方面好好地秘藏着另半块虎符,以示效忠皇帝之意;但另一方面,他又暗中指示他的长子高韶瑛,继续与范随玉来往,对范随玉已投入韫王李稚麾下之事,亦是秉持着看破不说破的微妙态度。这样左右逢源,两边下注,以为无论那一方获胜,高家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在这种情形之下,谁也不知道高韶瑛是多久以前开始就着手布局的。

  总之,他经过一番布局,或许还有范随玉的保荐,成功投入了韫王李稚的麾下。

  韫王正觉得剑南高家有点指使不动,需要有个人盗走高家保管的那半块虎符吓唬吓唬他们,也是借此显露出自己这边的好处,逼迫定西侯范永敬下定决心倒向自己这一方;高韶瑛则以“事成之后希望殿下助我夺回高家”为理由,成功让韫王对他加以信任。

  再然后,就是徐太夫人寿宴惊变,高韶瑛借用了一些韫王的人手,布置了那场事变,盗走了那半块虎符。

  ……但是,谁也不知道的、他隐藏最深的秘密是,他其实是永王李叙的人。

  他何等聪明,早就看出韫王李稚难以成事;而他即使立下殊勋,但因为自身条件所限,于武功一途难有寸进,也无法真的与他的五弟争夺高家。

  但是他希望让自己今后有个立足之处,让自己不借助高家之力,也能站在高处——于是,他希望永王日后继承大统之后,能视他的功劳,给他一个不错的位置。

  他深知在朝廷的眼中,他即使武学方面平平无奇,但因为他出自剑南高家,终究算是武林人士,走不了其它的路子获得好位置——除非他现在回去,跟他三弟一样从童生开始考科举。

  不过,这个世界里,以功封爵的武林人士亦有先例,而高韶瑛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他隐身于韫王李稚麾下,实则为永王李叙传递消息、收集证据。当初谢琇被永王借着曲水流觞之宴派去韫王的“白园”里寻找暗道机关,永王给她的那几处可疑的地点,一开始就是高韶瑛调查出来的,只是那时候时间和机会都有限,高韶瑛未能进一步探查清楚而已。

  而那半块假虎符,也是高韶瑛调换的。他制作了半块几乎能够以假乱真的虎符,交给韫王。

  谁也没有看出破绽来,直到在韫王举事之前,定西侯范永敬终于下定决心在他这里押注,韫王遂将半块虎符交给定西侯,再被西南大军的副将方穗安从细微处看出破绽、拒绝奉令为止。

  方穗安拒绝奉令之后,这一消息通过八百里加急,几乎是在万寿节当天清晨送抵禹都的。当然,韫王得到消息,也几乎在此时间前后。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出问题的环节,只有可能是高韶瑛。

  他不得不因此仓促提前了举事的时间,但终究震怒而不甘心,就派了他手下的第一高手、陇西齐家的齐钟岫,一定要拿高韶瑛的性命来祭旗。

  而且,高韶瑛还握有他许多秘密的证据。他找不到高韶瑛将那些证据藏于哪里,但他猜测那些证据说不定此刻已到了永王李叙的手里。这样一来,高韶瑛更是留不得的。他的憎恨,也必须有个发泄的出口。

  ……故事就这么说完了。

  因为后续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竟是谢琇第一个出声了。

  “所以,那些当初他袭杀的官员……”她欲言又止。

  李叙倒是十分灵醒,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哦,那些都是孤当初招揽或打算招揽的……但孤没有想到,那几个人居然是暗中为韫王效力的。一旦孤毫无戒备地将他们纳入麾下,怕是过不了多久,韫王就会通过他们,给孤暗中使绊子了……当时,高五弟乍然入京,韫王正是盯高大哥盯得最紧的时候,他无法传话出来,索性就替那几个人罗织了一些貌似真正打算背叛韫王、投入孤麾下的假证据,在韫王下令进行一系列袭杀的时候,顺便就把他们料理了……”

  谢琇:!

  竟是如此!

  ……韫王就这么好骗吗?

  李叙道:“墙头草自然有得是,想在孤和韫王之间左右逢源的人也不少……那几人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证明他们不过是假意投靠孤、内心却定要效忠于韫王,因此韫王一开始没起疑心……其实,若不是最后真假虎符一事暴露,又何至于……何至于——!”

  他说不下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脸痛惜。

  谢琇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她当初与齐钟岫交手过,知道对方的武功有多高。她与高韶欢二对一,才算勉强把齐钟岫挡下来,甚至需要她祭出终极大招,才能将他斩于剑下——或许还没有立刻见效,需要高韶欢补刀。

  客观而论,那样一个武艺高强、轻功亦绝佳的对手,想要对经脉受损、无法练武的高韶瑛下手,那么高韶瑛除非提前很早就逃离,否则他还有什么机会?

  屋内久久无人作声。

  最后,永王李叙长叹一声,竟然起身,向着谢琇,躬身一揖到底。

  谢琇虽然对这些皇家宗室也并没有太敬畏的感觉,但终究还是要顾及一下这里的世情风俗的。她站起身来,向一侧避开,口中说道:“……太子殿下何须如此?”

  没错,永王李叙即将被立为太子,据说皇帝已经着令礼部开始操办起来了。

  李叙苦笑,直起身来,说道:“孤原本是想,以高大哥立下的殊勋,即使不能平白无故越过高家家主的意愿不管,把他重新立为继承人,也足以能给他封个爵位,令他今后也能继续为孤效力……”

  李叙不愧是夺嫡之争的胜利者,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身段非常放得开。他比高韶欢大两岁,平时就常常称呼高韶欢为“高五弟”,现在跟着高韶欢的排行往上数,称呼高韶瑛“高大哥”,也自然顺滑得很。

  他叹息道:“孤如今手中掌握的、韫王早就心怀不轨的证据,倒有一多半是高大哥搜集而来的……孤还曾想,一旦韫王叛乱,以高大哥之能,从韫王那边脱身之后,还能好好为孤策划一下后勤等诸般事宜,将来论功行赏,朝堂上亦是空出好多位置,他一个伯爵是跑不掉的……”

  谢琇:“……”

  她还能说些什么?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叙又语气诚恳地说道:“……将来,孤定有追封,虽不能报答高大哥之功于万一,亦是一种酬谢……”

  谢琇:“……”

  她只能向着李叙回了一礼,低声道:“……琼临代他多谢太子殿下美意。”

  既然这是高韶瑛想要的,那就帮他拿到吧。

  她垂着视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说:“我想知道,虎符……是如何判定真伪的?”

  李叙静默了片刻,答道:“那两半的虎符合上之后……其实真的虎符的老虎腹部有一道花纹,是两边不对称的。那道花纹两边对称,即为赝品。”

  谢琇:!

  她愕然抬起头来,问道:“……这件事,难道范永敬不知情吗?!”

  一位领着大军戍边的大将,结果连辨认真伪虎符的诀窍都不知道?!

  李叙道:“他不知道。但他的副将方穗安知道。还有……剑南高家的家主,应当也知道。而他知道的话,高大哥就应该也知道,因为剑南高家还有一些机密事,也是需要高大哥去办的……”

  谢琇:?!

  她在那一瞬间就突然明白了。

  “所以……其实皇上所希望的,是让方穗安掌控西南大军?”她问道。

  李叙微微颔首,道:“范永敬盘踞西南已久,树大根深,尾大不掉……皇上早在做太子的时期,就已经深深忌惮他,借着先帝崩逝、新皇继位的名义,更换了虎符,加上了这一道保密的诀窍,就是为了提防有朝一日范永敬有不臣之心,起兵造反……”

  啊,谢琇想,她现在已经全都明白了。

  皇帝更信任方穗安,但方穗安资历尚浅,无法单单凭借声誉和威望控制整个西南大军。于是皇帝给虎符加了这么一重迷惑人眼的设计,正是为了预防范永敬在西南日久,勾连了剑南高氏,拿到两半虎符后起兵作乱。

  而且,作为副将,方穗安也是有资格要求审验虎符的。他一旦看到两半虎符都是真的,就能够确定剑南高氏也有反叛之心;而这一次他看到高家掌握的那半虎符是假的,他当即将此事公布于众,阻止了一部分西南大军被范永敬控制……

  所以,皇帝既不相信定西侯范永敬,其实也不怎么信任剑南高家。他在虎符上动的手脚,就是让定西侯范永敬和剑南高氏相互制约的手段。并且,到了最后,定西侯范永敬也不知道虎符究竟是哪里不对。

  ……到了最后,被牺牲掉的,就只是剑南高氏曾经的少主,是吗?!

  谢琇将双唇抿得紧紧的。

  她甚至连牙关都要咬得紧紧的,以免自己稍微一松开,有什么不顾一切的怨恨与愤怒的浪潮就会冲破内心,向着下一任天子猛烈地倾泻出来。

  她最后只能向着李叙勉强点了点头,又转向一旁脸色郁郁的高韶欢。

  他显然也明白了几分剑南高氏曾经是如何危如累卵、形如在悬崖边行走的危境,而这种危境甚至是隐藏在皇帝对剑南高氏那种非同一般的“信任”之中的——放眼武林世家之中,还能有几家曾经像剑南高氏一样,担负着监视一方戍边大将、掌握着半块虎符的重责大任?而谁又能想得到,这种重责大任背后隐藏的,是何等冰冷的审视与提防?

  最后,她在李叙的注视下,只能拍了拍高韶欢的肩头,感觉嗓子里如有一个硬块梗塞在那里,使得她发音不畅。

  她说:“……阿欢,能得皇上与太子殿下如此信重,日后定要更加尽心办事,好自为之啊。”

  高韶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琇勉强扯起唇角,以笑意掩饰了那一丝涌上心头的寒意。

  “我即将归乡,今后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了。”她望着高韶欢,语气无比郑重地说道。

  高韶欢愣了一下。

  “是……是去哪里?回定仪宗吗?”他无措地问道。

  谢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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