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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或许,在他看来,还有家主的头衔吧。

  可是,高家什么都不可能给他。

  现在,徐太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毕竟中风还能有什么最理想的状态呢?

  高家的家主高峥,也不是会因为丢了虎符而向他的长子屈服之人……这种一贯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或为之做出任何让步或补救的。

  谢琇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指的不是高家。”

  高韶瑛:……?

  谢琇道:“我说的是——我们。”

  高韶瑛硬梆梆地答道:“我讨厌高韶欢,我可不会到他那儿去。”

  ……很好,又排除了一个人。现在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谢琇忍着点儿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但说话的时候依然结巴了一下。

  “我……我是说,‘我们’——就我们两个人。”

  她不太擅长这种单纯的表白戏码,才说了一句话,就感觉脸上发烧。

  “我理解你因为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感到愤怒,想要报复……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瑛哥。”

  她竭力用自己最真诚的语气说道。

  “在可怕的泥淖里呆得久了,有一天自己身上沾染的黑泥或许也会冲刷不掉……那不是你的错,但它会毁坏这么好的你,我不忍心,我不想看到……”

  她忽然张开双手,一下子抱住高韶瑛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我……我曾经有一件锦缎做的袄子,漂亮极了,上面的绣花一片片的,都是兴溪城最好的绣娘绣上去的……有一天我穿着它出门,路遇不平事,就上去帮了一把。事情倒是挺顺利就结束了,可是没想到的是,打斗的时候袄子的下摆上沾了泥点,怎么刷洗,都洗不掉了……”

  这其实是她在现世时的经历,穿着新买的羽绒服,在街头见义勇为的时候,羽绒服上被划了一个大口子。其实缝上也不是不能穿,但那根缝线弯弯曲曲的,还从那缝隙里跑毛,就没多好看了;朋友建议说干脆在缝线上再缝个绣花的布图案,应该就看上去像是什么特别的设计了……但谢琇依然觉得有点惆怅。

  因为她知道,那道裂痕将永远存在于那里,即使被美丽的鲜花图案所掩盖,它也一样就在那里,无法抚平,无法修复。

  今天把这个故事改头换面说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觉得“被划破一道大口子”这种事情说出来有点不吉利,就换成了杀伤力没那么大的“溅上了泥点子洗不掉了”。可其中包含的意思是一样的——

  不要让这么美好的躯壳,这么美好的你,沾染上泥污,被划开裂痕啊,瑛哥。

第27章 【第一个世界五更钟】26

  高韶瑛沉默了。

  他的身躯僵硬得厉害。

  或许他心里也明白她故事里的暗喻意味, 可是他似乎拒绝接受。

  他沉默良久,才阴着脸,沉声问道:“……假如沾染了无法抹去的污泥,你就不喜欢了——是这样吗?”

  谢琇:……!

  他到底是怎么能把一个故事曲解成这样的?他是不是故意要气她的?!

  “不, 不是。”她立刻出言灭火。

  “并不是说就不喜欢了……只是, 很替它遗憾。”

  “它沾染了泥污……而本来我或许再小心一些就可以保护它免于此难了, 为此,我感到十分伤心。”她坦率地说道。

  高韶瑛又沉默了片刻,最后嗤地一笑。

  “……太晚了。”他轻声说道,声音里竟似有一丝伤感之意。

  “我遇上你的时候,已经迟了……”

  谢琇:!!!

  “不, 瑛哥!”她急声道,勒紧他的腰间,猛地抬起头来仰望着他。

  “想要回头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晚!”

  “你还有机会的, 瑛哥……我拼命也要为你找到这样的机会,所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忽然低下头来, 重新压住了她的唇, 压得紧紧的。

  他的手托住她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 便于他俯首下来, 啃噬她的嘴唇,从她口中汲取力量;虽然是一种类似借由自己的身高对她进行压制的姿态, 但是他的身躯却颤抖得很厉害,像是下雨的天气里, 风吹过剑南高家后山上的竹林,那一丛丛簌簌抖动的竹子, 又湿,又冷,又紧张,又空茫——

  “琇琇,琇琇……”

  他在气息胶着、唇齿相依之间,低低地唤她。

  “你要爱我……”

  谢琇:……!

  她刚刚已经被这个吻搅得有若一团浆糊的大脑,忽而被这短短的一句话弄得清醒过来。

  爱你……然后,又如何呢?

  不知为何,他们初次亲吻时,在剑南高家后山的那一片竹林间,他撑着一柄上面绘有晴空与飞鸟的伞,站在雨中,看着狼狈的她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现在想起来,她才注意到一件事。

  那柄伞的伞面上,分明画着的是一群飞鸟。在那群飞鸟的斜下方,还有一只头也不回地离去、与它们背道而驰的,离群的孤鸟。

  那寓意多明显啊,可惜她直到今日才读懂。

  “瑛哥……”她喃喃地说道。

  “你这样下去,很危险……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她试着去理解他,但是,那太难了。

  虽然他的处境已经明明白白地被摆了出来,但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人,对同样的一件事,解读也是不同的。

  她竭尽全力想要找出这其中所有的因素,好去求解这个难题;可是她似乎还是没能找到正确答案。

  她只能依照着自己对这种情境的粗浅理解,拼命地拉住他,把他往回拽,想要拖他离开那里,那处深渊。

  可是,他的吻渐渐地停了下来。最后,他离开了她的唇上,只有那只托住她下巴的手还在原处。他垂下视线,仿佛居高临下地在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那样就能从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里,猜到她的内心所想一样。

  谢琇回视着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再说什么才好。

  太无力了。

  语言竟然能无力苍白至斯。

  她从少年时代开始,就一直垄断学校里演讲比赛的冠军,甚至曾经越级挑战,与比自己年龄大上好几个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同台竞技,而赢的人一直是她。

  她从未有一天,感觉到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说什么都无法挽回这个人,说什么都无法让他多信任自己一点,说什么都无法让他安心地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她的手心。

  她太失望了,太沮丧了。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低喃出声。

  “……你并不相信我,是吗。那样的话这又算什么呢……”

  高韶瑛托着她下巴的手就是一僵。

  然后谢琇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把所想的那句话无意中说了出来!

  可是她也无意收回。

  他们彼此对视了许久。然后,毫无预兆地,高韶瑛突然收回了拥抱着她、托着她下巴的双手。

  ……他探手到自己的下巴下方,开始解开那袭披风的系带。

  然后,他拉开自己衣袍的领口。

  再然后,他拉开自己中衣的领口。

  他的衣服一件都没有被脱掉,腰间的蹀躞带也依然牢牢地紧束在那里;但是他的领口却被他自己拉得松松垮垮,露出了一小片锁骨以及其下的胸膛。

  即使是在没有点灯的屋里,借着窗户上映入的微光,他胸口的白皙肤色,对她而言,依然十分富有冲击力。

  最后,他突如其来地拉起她的右手,就那么蛮横地用了一点力气,不屈不挠地把她的手硬是拉到了他的领口处,一下子按在那片露出来的锁骨和肌肤上。

  谢琇只觉得嗡地一声,血冲上了头顶。

  她连屈起指节都做不到,手指的指腹牢牢地密贴在那烫热的肌肤之上;他不依不饶地硬按住她的手指,其力度之大,她简直都觉得等一下她撤开手之后,会在他的那一小片肌肤上留下几个指痕。

  “等等,你——”

  她刚要说话,又因为意识到什么而倏然紧紧闭上了嘴。

  多明显啊。

  高大少爷想要求和,或者是想要让她让步。总之,他可能是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用来让她屈服了:裹在彩球里倾诉衷肠的字条没有用,压在桃花酥碟子底下要她罢手的字条也没有用,甚至是他夤夜前来,拥抱她,亲吻她,恳求她,都仍然没有用。

  她顽固地坚持着一定要把他现在就拉回来。

  他不说自己不愿意的原因,只是想要让她听话地让步。

  ……假如两个人谁都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又如何能够让对方后退一步,听从自己呢?

  谢琇突然明白了,假如她现在就明明白白地问出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吗”,那么她就将立刻再收获一个新的BE,关于这条故事线,关于这条感情线——

  真奇怪。

  她原本是可以这样做的,因为说不定在背后注视着他们这个故事的大家,都会满意这个BE,因为到此为止故事更加丰满了,也的确是因为“双方不可调和的分歧”才走到了这一步……

  说不定,她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可是她闭住了嘴巴,把双唇抿得紧紧的。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体会到了此刻那位曾经光辉四射的高大少爷,心中是何等的绝望吧。

  他明知道这样隐瞒不谈,事情也拖不过多久。他们之间已经因为这些糟心事划下了一条深深的鸿沟,只有感情是没有用的,那道鸿沟是不会就这样被弥补起来的……

  所以他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来填补吗?

  谢琇简直要被大少爷的天真气笑了。

  他或许体会到了她沉默背后的含义,于是他握住她的手,极力地把她的手又往自己的领口之内探了一探。

  他的另一只手落下去,不知道做了什么,尔后,啪哒一声,他的蹀躞带落到了地上。

  谢琇终于觉得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低下头去,荒谬一般地盯着地上静躺着的那根蹀躞带,上面只低调地镶着铜制带銙,在屋内的一片黑暗中,还偶尔泛起一星半点略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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