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如果你要去江南的话，请帮我带上一封家书告慰阿姊与母亲。”

　　虚拟人不知道江南在哪，但尚这么说，城墙也已经修筑完，他可以去江南。

　　又过了几天，果然全城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修筑城墙的工事完毕，尚给虚拟人送来了一封信。

　　“哑巴，这是我的军饷，还有信，可都交给你了，一定要亲手交给我阿娘阿姊啊。”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尚已经十分信任哑巴的人品。

　　虚拟人接过了尚交给他的东西，他牵着马，背着包袱，准备再度上路。

　　不过，临行前，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马。

　　尚和虚拟人相处久了，已经能够从他的肢体动作中明白他的意思。

　　“哑巴，怎么了？马？马没有问题啊。”尚抚摸着马的鬃毛，依依不舍。

　　虚拟人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尚想了想，

　　“马的名字？”

　　“你是让我给马儿取名字吗？”

　　虚拟人点了点头，尚发黑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容，此时，天色飘雪，尚伸出手接住一点飘零的雪花，点点雪花瞬间在掌中化开。

　　他说，“就叫雪花吧。”

　　虚拟人默认，把尚的东西放在自己包袱的最深处，旋即翻身上了马。

　　虚拟人在玉门关第二次落雪之时离开，走出城门之时，又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那呜呜咽咽的羌笛音。

　　虚拟人离开玉门关的第七天，声声号角声响起。

　　那号角声响彻天地，玉门关内家家闭户，汹涌滚滚而来的敌军向着城墙冲击而来，如同浓浓黑云，马蹄声带起的烟尘铺天盖地，风声鹤唳，似要冲击踏毁城池。

　　但云层之中透出了金光，那耀眼的金光照射在守城兵士们的铠甲之上，金光折辉，宛若金色的鱼鳞，熠熠生辉，无比闪烁。

　　虚拟人看不到此景了，但一张卡片已经凝固而成。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第30章

　　虚拟人离开了玉门关。

　　他骑着马，在风雪中，索性此时的风雪还不算太大。

　　雪花落在虚拟人的头发上，落在老马的鬃毛上，星星点点的，转瞬即逝。

　　虚拟人没去过江南，但已经听过尚讲述了许多关于江南的故事。

　　有烟雨朦胧之中的画舫，还有画舫上唱着弯弯小调的姑娘。

　　有细雨过后苔绿的青石路面，还有那墨瓦白墙，山青水绿。

　　尚说此去江南路远，还请小广心。

　　在茶楼里偷听说书先生讲话的乞丐子说，出了城，那就是进了江湖，说书里的妖魔鬼怪保不准都要遇上，江湖三险要，老人，小孩，还有女人。

　　虚拟人听着他们的话里总有着他不明白的意味，但他还是上路。

　　他已经上路了。

　　虚拟人走在去江南的路上，在他的身后，是遥遥玉门关，边塞战场。

　　直播间的观众们一边看着虚拟人骑马向前，一边还牵挂着后方的玉门关。

　　看那战争之景，怎能不让人揪心？

　　【啊啊啊，好担心啊，为什么要战争呢，和平多好啊，尚，还有那些一起和虚拟人砌城墙的人不会出事吧？】

　　【我已经有点不敢看了，这边打仗了，虚拟人路上会不会遇到盗匪什么的啊？在虚拟人走之前那些民夫不都是说，边塞贫穷，盗匪横行吗？就跟我们现在那些贫穷星系是一个道理。】

　　【又双叒叕下雪了，虚拟人路上是不是会很冷啊，天气不好，也不好走路啊。】

　　【只有我一个人担心沙漠客栈的小二和掌柜吗？这边打仗了，肯定也会影响到他们的吧？】

　　弹幕上热热闹闹的，直播间观众们讨论的，担心的也越来越多。

　　从大漠客栈到玉门关，还是有着掌柜的与小二相送，但到下一站，虚拟人可就只有自己了。

　　哦不，还有雪花，一匹马。

　　路上天气不好，虚拟人的外出包袱不过是障眼法，蒙人的，尚交给自己的家书军饷，还有他自己的东西都收在了空间钮里贴身带着。

　　从玉门关走，这一路上人烟稀少，天气不好，即便是骑着马，走的也并不快。

　　好在的是，虚拟人在玉门关城内呆的这么长时间，身上也办下了身份文书，路途虽远，总归是能够碰到驿站的。

　　这一路走虚拟人走的很慢，也很艰难。

　　从玉门关到江南，千里之遥，他从玉门关离开的时候，塞上已然落雪。

　　及至目的地，历经一路的艰辛过后，江南此时正遇来春。

　　快要到江南的时候，虚拟人在路上的一处驿馆与并不相识的陌生人过了个“年”。

　　这是此方世界一年一度的盛大节庆，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共赴佳节。

　　虚拟人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情感。

　　星际时代，不论是小家庭还是大家族，即便是结成了基因配偶，分隔在两个星系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更别说这些有着些许的血脉关联的家族成员了。

　　想要见的话，星网上随时都能够见到的嘛，有什么在星网上不能说了。

　　再说了，血脉亲情早已十分淡薄，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意义，成年之后就能够与自己的基因提供人断绝关系，只要有钱付清当初的供养费就好。

　　况且，很多种族都是不认自己的基因提供者的，因为繁衍抚育后代联邦和帝国都是有生育补贴奖励，尽管在生物层面上的基因提供者，但许多父母与子女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情感的羁绊。

　　虚拟人并不在意，他更对这个名叫“年”的节日庆典。

　　听驿馆里的人说，这是家家团圆的日子，即便是回不去，也应该早早寄回去一封家书让家人安心。

　　虚拟人还是脚程慢了一些，中间遇到过打劫，走错过路，被恶劣的天气阻挡，在荒郊野地里生存。

　　他想，他应该在年之前把尚的东西送到的。

　　不过，驿馆里的人又说了，年后的第十五天是上元节，也是团圆的日子。

　　这一次，虚拟人要赶在上元节之前，把尚的东西送到他家中。

　　尚知道虚拟人是个哑巴，也知道他一路一定不易，就算是健全的人想要千里迢迢的从塞上走到江南去都不容易，更何况一个哑巴呢？所以给他写写画画下了几个用来沟通的字条，吃饭的，问路的，住店的，讨一口水喝的。

　　虚拟人千辛万苦找到尚的家的那天，正好是上元节。

　　他被人领到了在一处墨瓦白墙的小院门墙，那带着他引路过来的大娘叫他候着，替他叩响了房门，

　　“尚家的，你们家三儿托人送的家书到了。”

　　虚拟人看着那门上的铜手，这里是江南，这里的一切都和大漠，和玉门关不同。

　　就像尚一次次给他讲述的那样。

　　虚拟人被热情地迎进了家门，尽管他风尘仆仆，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身上虽然一直有着自洁的防护衣，但也不太干净，只是没有人在意，他第一次走入了江南的小院，喝上了一杯暖融融的清茶。

　　尚的家人一边招待着他，一边迫不及待地读着家书。

　　他们从家书中得知送信过来的是尚的朋友，一个哑巴，更多了几分关照和怜惜，忙不迭地叫他住下来，洗个澡，最起码，过了这上元节再走。

　　虚拟人被安排暂住在了尚曾经的房间，穿着朋友的衣物，彻彻底底用热水洗净了身上的污浊，尚的大姊和离后在家侍奉家老。

　　“哑巴，这个三弟也真是的，竟一直这般叫你。”大姊语带斥责，饭桌上，为虚拟人盛了一碗元宵。

　　“上元节，要吃这元宵，一家人团团圆圆，三儿如今戍边，但偏生赶在今日你来了且带了家书，便是好意头，好意头啊。”尚的父亲捋着胡须感怀。

　　“哑巴，多吃些，你是边塞长大的，吃完了大姊带你去看看今朝上元的灯会，且好看着呢。”尚的母亲也催促着。

　　虚拟人如今早已经学会了使用这种名为筷子的进食工具，在大漠之时，那边的筷子是用木头做的，但在江南，这里的筷子是用竹子做的。

　　虚拟人手里是小小的碗，碗里边是四个不大不小的圆团子，这是本地的食物，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吃在嘴里甜滋滋的，似能抚平这一路而来的艰辛。

　　饭桌上精致而又不知名的菜肴看得直播间的观众们嗷嗷叫。

　　【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食物，怎么看着好好吃的样子啊，可恶，等这场比赛结束，快点给我上线游戏，我必须要亲自尝一尝。】

　　【好像是个甜点？你们注意到没有，这里的人穿的衣服比在沙漠那边精致的多，头发上戴的饰品也是，好美丽啊。】

　　【总感觉洛昭在这场比赛的造景里搞了好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就像是游戏里的彩蛋，那么这些都是有关于华夏文明的东西吧？但感觉是个很久远的文明啊，看这些食物，衣着，天气，建筑，景色……】

　　【上元节，那个圆圆的团子甜品就是叫元宵的吧，刚才那个尚的血缘姐姐还说要去什么灯会，期待住了。】

　　夕食过后，月上枝头。

　　尚家大姊手中提着一盏灯，带着虚拟人出门。

　　天色已暗，但此时的街面上并不昏暗，因为游走在大街上的人们都带着一盏花灯。

　　走着走着，人群聚集，周遭尽是欢声笑语，还有带着面具穿梭于人群中年轻男女们。

　　大街边上有着各种的小摊贩，吹糖人画糖画的，卖着花糕吃食的，钗环饰品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灯，看的人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猜灯谜喽——猜灯谜喽——”

　　“小娘子可要看看这花灯，这兔儿灯可精致得很。”

　　处处都是花灯，直播间的观众们更是数着恨不得放大了眼睛看着这些无比精致各有不同的花灯，仿佛自己此刻也置身于这一片欢腾的上元花灯夜。

　　灯市有些拥挤，虚拟人几下子就与尚家大姊走散了。

　　虚拟人正张目四望寻人之际，不知从何而来吹起了一片东风，不见东风吹起百花盛放，他看见前方，有着手艺人打铁花，铁花划过天际的一瞬间，火树银花，绚烂无比。

　　再一抬头，上方是连绵不断的花灯，牡丹花灯，莲花花灯，憨猪花灯，狗儿花灯，屏风花灯……一串串灿烂无比的花灯宛如千树繁花在此刻盛开绽放。

　　而此时，伴随着声声的鸣炮声，绚烂的烟火冲上云霄，在墨色夜空绽放，自空中落下纷纷洒落之时，犹如星辰落雨，繁星点点。

　　鼓乐不停，富贵人家的马车从街巷中走过，带来阵阵的香气，声声悠扬的箫乐声中，月色洒在五光十色的花灯上，此夜如昼，灯辉闪耀。

　　杂扮，叫果子，斗鸡，鼓板，跳索……此夜百戏共演，鱼龙狂舞，热闹至极。

　　盛装出行的美人娘子们笑意盈盈，衣香鬓影，虚拟人四处张望寻找大姊，左看右看，猛然回头，灯火寥落之处，他见到了一盏孤零零的残灯与一道丽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