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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他尚在滴着水,也不披外衣便抬脚迈出了浴桶,不着寸缕,一步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沈婳只觉梦中的自己喉间发紧,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别,别再过来了,她要顶不住了。

  可显然凌越听不到她的心声,步步逼近,就在她感受到一股热意上涌的同时,他已直直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

  接着画面一转,已经是他穿好衣袍坐在了榻上,屋内院中皆是冷冷清清,唯有雪粒砸在窗户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他真的一个人过了个除夕,没有窗花没有门联,没有亲朋更没有团圆饭,只

  有那只巨大的獒犬,乖顺地趴伏在他腿边偶尔发出几声呜咽。

  但他瞧着并不落寞,手中在翻看邸报,仿佛早已习惯了如此。

  这让从小就有好多人陪伴的沈婳,心中有些堵得发慌。

  过了不知多久,有个小厮叩门送进了两个食盒,待到他退下后,凌越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盖子。

  让沈婳意想不到的是,里面装着的是白日她送去的红糖发糕与吉祥饺。

  发糕被撕了两个缺口看着有些狼狈,饺子倒是热腾腾白滚滚的看不出丝毫变化。

  凌越执筷犹豫了下,先夹了小块的发糕,缓缓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地咬着,凸起的喉结上下滚过。

  他看着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全程都拧着眉,但还是一口一口将那发糕咽下,而后朝饺子下手。

  沈婳后悔极了,若是知道他这年过得如此冷清,就该多给他送几样节礼。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刚夹起饺子的凌越似有所感,他的动作微滞,眼神锋利地朝着她方向看了过来。

  ……

  沈婳是被那如鹰般犀利的眼神给惊醒的,发现自己还躺在娘亲的被窝里,抚着胸口连连喘了好几口气总算回过神来。

  可她好端端的,为何会梦见凌越。难道是今日去王府所见超越了她的认知,日有所思方夜有所梦?

  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她晚膳吃得有些咸,这会口渴的厉害,便披上衣裳想出去倒盏茶,顺便问问娘亲这会几时了。

  谁知她刚走到屏风处,就听见隔间传来了很轻的说话声。

  “呦呦的婚事,你与母亲说过了吗?”

  “还不曾,你是知道的,母亲最看重这桩婚事,几乎当成了命根子,她若是知道咱们存了这个心思,定是要发脾气。”

  沈成延长叹了声,“不过母亲生气倒也没什么,现下最难办的是得寻个合理的由子,将这婚事给拒掉。”

  当初是太后做主定得亲,也是问过他们家意思的,如今无缘无故就说要退亲,岂不是将皇家的颜面置之不顾。

  “就说是咱家呦呦配不上太子?她贪玩又不爱守规矩,只怕是担不起太子妃之责。”

  “可贵妃这些年时时将呦呦带在身边,逢人便夸,如今京中谁人都说她好,这个理由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回叹气的换成了苏氏,“庚帖换过了,连八字相克也不能用,这可如何是好啊。”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过了许久,才听沈成延似下定决心般道:“无妨,大不了我便辞官归乡,便是太子也没逼着人嫁女儿的道理。”

  “就怕我辞官后,乡野的日子会苦了你与孩子们。”

  “你去哪我便去那,锦衣玉食能过得,粗茶淡饭也能过得。”

  沈婳的手指微微收紧,终是按讷不住跑了出去,“爹爹,万万不可冲动。”

  夫妻两明显被她给吓着了,苏氏赶紧来看她衣裳有没有穿暖,“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声都没有,真是吓死人了。”

  她将脑袋埋进了母亲的怀里,当初她提出要退亲,真是被死亡的恐惧给吓到了,才会冲动之下脱口而出。

  若她许的是门普通人家,说退便退了,偏偏那人是凌维舟,他如今什么错也没犯,沈家却要退亲,说小了是抗婚说大了是目无天家,辞官那都是小事只怕还要掉脑袋。

  即便她将来不打算嫁人了,那父亲同两位叔父该怎么办?

  她这一大家子的兄弟姊妹的亲事又该怎么办,她愿意跟着爹爹归乡,他们可愿意抛弃已经到手的荣华?

  是她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便不是她与凌维舟两个人的事情。

  要想合情合理的退亲,又能让沈家的声誉不受到影响

  的,大约只能是让凌维舟犯错了,又或是让他先提出退亲。

  只是从目前来看,都不太简单,若真有容易的法子,贵妃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了。

  贵妃下手之事她如今并无证据只是猜测,若此刻告诉爹娘,只会让他们徒添担忧,且知道的人多了还容易打草惊蛇,她不愿爹娘跟着冒险。

  她只说那次被人打晕有很多疑点,怀疑有人在刻意针对她,也把心中的顾虑一一说了,总而言之亲要退,但不可冲动。

  沈成延却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家呦呦真是长大了。你说得对不可操之过急,这亲事本就不算好,既如此危险你又不喜欢,那咱们一定想办法给它退了。”

  沈婳的眼眶有些湿,可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方才梦中凌越看向她的眼神。

  想起白日里方玉恒说的话,若是凌越真的对她存了别样的心思,那她是不是可以满足他……

  “爹爹,您别急着去寻太子或是娘娘,我或许有办法了。”

第30章

  守完岁吃了甜甜的芝麻元宵,沈婳才重新回被窝躺下。

  方才她冲动地说出有办法的话后,爹娘都以为她是小孩子在逞强,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信。

  但好在双方都达成了共识,亲还是得退,但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许是刚刚那个梦以及偷听到的话,让她清醒了,这会躺下也没了困意。

  他们兄妹偶尔会来正院睡,苏氏特意给她在隔间铺了大床,被衾是她喜欢的银红色,被角还用金丝绣了只可爱的小鹿,应是晌午刚晒过日头,闻着有股暖洋洋的味道。

  她睡不着便卷着被衾,在想凌越的事,从两人初次见面到昨儿她撞见他赤/条的样子,一点一滴细细回想。

  而后发现,他这人虽然看着拒人千里又冷又凶,可不论她做出什么样出格失礼的事,他对她都挺有耐心的,至少从未见他发过脾气。

  起初她以为是长辈对小辈的宽和,直到她落水被他救起,一想到他的手掌捏着她的手臂,为她轻轻揉搓,甚至还为她系里衣,这是凌维舟都从未有过的亲近。

  她没办法再用什么长辈晚辈来骗自己,他们就是单纯的男人与女人。

  她会被他吸引,会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会感到羞耻。

  再想到白日里方玉恒那句调笑,他问凌越是否吃味了,凌越抬眸朝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她根本不敢听后面的话便红着脸蒙头跑了出来。

  她此刻无比的后悔,那会就该待着把答复好好听完!

  凌越可能、或者、应该是喜欢她的吧,光是这么想着,便让她心底涌起股莫名的燥意。

  被子暖得她的脸都开始发烫了,她抱着被衾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好似在烙饼一般。

  她确是没有想过要再嫁别人的想法,只想摆脱凌维舟与书中全家悲惨的结局。可若那个人是凌越,是救过她命与她亲密接触过的凌越,她好像并不那么排斥。

  且从几次私下相处中可以看出,他对凌维舟这个侄儿并不算亲厚,那就算出现什么矛盾也是正常的吧。

  或许这真是个办法。

  沈婳抱着被子,脑海里又浮现出凌越看她的眼神,以及那没入腰间的伤疤,也不知是何时留下的……

  她是不是要再去试探下他的心意,总不能说她自作多情了吧。

  沈婳用被子紧紧地捂住了发烫的脸,翻来覆去,直到天色渐明,才沉沉地睡去。

  可惜她纠结了一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还来不及去试探,就听说凌越出京平乱去了。

  “平乱?大过年的哪来的乱子。”

  沈长洲咬了口竹节卷,空出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北面遭了雪灾,难民没东西吃,趁着城门守备松懈,冲进城内抢掠,据说知府衙门都被砸了,不得不向京求援。”

  沈婳捂着被敲的地方朝她哥努了下嘴,梦中好似确实有过这么个事,但她记得当时去平乱的不是凌越,怎么梦与现实又有了出入。

  “即便是平乱,那也不该是王爷管得啊,怎么会是他领兵。”

  “谁知道呢,许是这位爷太久没见血,手痒了?你平日不是对这种事最不感兴趣吗,今儿是怎么了?一说起肃王,你倒来了精神。”

  明明她与凌越都是私下见面,不可能被人知晓的,但被兄长戳中,还是忍不住地心虚:“没,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好了,别欺负你妹妹了,昨儿都没睡醒,用了膳就去给你们祖母拜个年,再回屋好好歇着。”

  父亲开了口,兄妹二人都老实了,用过膳拜了年,她就踏着瑞雪回了鹿鸣小院。

  原以为凌越不过是平乱,很快就能回来,不想这雪断断续续下了几个月,待到

  时局稳定已是孟春时节。

  -

  冬去春来,沈婳身上厚厚的棉衣也逐渐换成了轻薄的袄子,她种在院中的牡丹与兰花也悄悄探出了嫩绿的叶芽。

  这几个月来,她都被拘在房中调养不许外出走动,但有沈长洲在,不出房门她也能知晓京中发生的大小事情。

  凌维舟的病出了正月便大致好了,他处事也比之前更加严谨,御下愈发宽和,日日批阅奏折到夜深,下了朝还要去陛下跟前侍疾。

  朝堂内外人人都夸太子勤勉又孝顺,眼见关于太子失德的谣言即将被人给遗忘时,陛下的龙体竟真的一日日好起来了。

  也不知是太子照顾得太过尽心,还是天气转暖,总之陛下月初还只堪堪能下床,到了月末便能上朝听政了。

  凌维舟自然也将代理朝政之权归还,而更叫人捉摸不透的是陛下身子好转后,最常去的不是贵妃的翊坤宫,竟是贤妃的承乾宫。

  一时间朝野内外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演变到后来成了陛下不喜太子,想要另立新太子之说。

  而这些风波沈婳也不曾在梦中见过,从她落水到凌越带兵平乱,她发觉也许是她对赵温窈态度的改变,导致梦中的走向也发生了改变。

  梦中是陛下一直卧病不起,凌维舟稳坐太子之位,一年后陛下驾崩,他顺利继位。

  如今她也不知太子会不会被换,若是真的换了人做太子,她这婚事就更难办了,不仅不好退,可能还会牵累沈家。

  退亲之事,更是迫在眉睫了。

  许是有换太子的谣言在,很多人来打探消息,她这鹿鸣小院反倒热闹了起来,她干脆将院门紧闭,不管谁来皆是不见。

  贵妃邀她进宫说话,不好意思尚在病中,别家贵女请她过府赏花,不好意思伤寒未愈,总之说什么也要熬到想出办法再说。

  但她没想到,千算万算忘了三月末的祖母大寿,不仅宾客临门,就连凌维舟也带着贺礼登门拜寿,人都到小院门口了,她这生病的幌子自是不好用了。

  沈婳看着眼前的凌维舟,他还是一身湖蓝的锦袍,束发戴冠一丝不苟,依旧温润如玉,但看着清瘦了许多,眼里也透着些倦意。

  相隔几个月再见,她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仔细想来,这该是两人头次这么久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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