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我早就心动了……”

　　郑隽站在拐角处，看着他们下去的身影，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蔓延开来。

　　就好像整个人忽然清醒了。

　　郑隽第一次意识到，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活动。

　　她的一天几乎全部都围绕着研究。她没有兴趣，没有娱乐，没有休息。

　　游泳是为了保持健康的身体能撑住高强度工作。

　　音乐是为了能发泄情绪回头继续搞研究。

　　此外，她现在没有家人，也没有什么朋友。

　　过去，研究已经把她一切时间填满，她根本感觉不出来。可是现在当她停下，这些就浮出了水面。

　　她的人生，竟然如此苍白，白的就像是一张纸，除了学习研究争得第一以外，竟然别无他物！

　　郑隽摸了摸手环，J投射出来一片光屏，上面显示出各个联系人。

　　郑隽先点开了魏雨涵那个，嘟嘟几声通话提示音后，通讯被接起，魏雨涵在那头问道，“老板，是今晚就要立项吗？需要我马上到吗？”

　　她身后是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隐隐能听到一个男生高喊，“妈！你管不管啊，姐姐又欺负我！”

　　魏雨涵问完话还能半捂住话筒，回去呵斥两声弟弟，“小声点，我正在和老板通话！”

　　郑隽原本想要试探着发出来的邀请顿时被噎了回去，她默默地摇摇头，“不用，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起你问一句。你好好过周末吧。”

　　“不是啊……”魏雨涵的声音莫名遗憾，她是真的喜欢在郑隽手下工作，每天被推着向前的感觉。

　　刺激！

　　挂掉魏雨涵电话，郑隽又拨通了杭晓宇的。

　　杭晓宇以视频的方式接通了，他那片海上豪华游轮的背景显露了出来，“郑老师，晚上好啊，有什么事儿吗？”

　　“你在外面旅游？”郑隽问道。

　　杭晓宇嘿嘿两声，“这不是有合作伙伴邀请了来吗，也不算完全旅游吧，大家一边游玩儿一边谈生意，不急。”

　　郑隽说了两句，把这个电话也挂了。

　　她翻动着只有两三行空荡荡的通讯录，最后点开了小初。

　　手一滑，直接点进了最近动态。

　　一片沙漠景观跃出，郑隽才想起Q国最近又邀请小初去做客了。

　　郑隽伸手将投射出来的光屏关掉。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方是车水马龙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景，绚丽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这一层没什么人了，顶上的大灯已经关了，只有两侧墙壁上的感应灯感应到了郑隽的存在，默默地亮起。

　　她站在窗边向下望。

　　在这个世界，郑隽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孤独。

　　她本以为不会出现，也不可能出现的孤独。

　　叮咚！

　　郑隽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是C大发来的，“郑老师，请问您接下来要研究的项目是什么？需要我们提供什么设备或者采取怎样的合作方式？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在电话中详谈一下？”

　　郑隽下意识关掉这条消息，浑身都为此打了一个哆嗦。

　　她从未觉得这样催促着她去做研究的信息竟然如此恐怖，以往她从来不用催，都是她催着别人。

　　合作什么？

　　她还能合作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C大和她签了合同，给出这些优待就是希望她能做出更多更好的成果，可是她……

　　做不到了。

　　太小的成果她自己都接受不了，可是更大的成果，大到像是超人工智能那样的，没有其他方面的技术辅助配合，只有她一个人也根本做不出来！

　　郑隽忽而快步下楼，再次上车。

　　“去酒吧。”

　　酒吧正是开始营业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

　　仪态优雅面容精致的女生就坐在吧台前，点了一堆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

　　冰凉的酒液混合着冰块，张嘴嘎吱嘎吱咬两下，吞下，火辣辣的感觉油然而生，日常精密、繁杂的大脑好像也终于能放下那些事物，全身心地沉入这片海洋当中。

　　原来醉酒的滋味……这么美妙！

　　郑隽反复品味着，脸上一点点染上了酡红。

　　“女士，您是否喝得太多了……”

　　吧台前的酒保劝道。

　　郑隽一挥手，“我还要喝！”

　　今天她就要彻底喝醉，喝到不醉不归！

　　喝得越多，烦恼就越发抛之脑后，各种思绪也越是飘忽。

　　郑隽再次点向手环，一个莹蓝色身影在她旁边凝实，原本还想上去搭讪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主人，您喝醉了。”

　　“我没醉。”

　　“好吧，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打电话给……《学神语录》中的那个学神。我要问问他，他说的怎么都是错的！”

　　为什么她分明第一了，却并没有比之前快乐？

　　为什么她分明得到第一了，却也还是没有家人和朋友？

　　为什么她得到第一了，却发现比过去什么都不知道更加痛苦？

　　郑隽有一个聪明的大脑。有时候她不去想，就会什么都不知道。可一旦开始想了……过去习以为常的事情好像忽然就显露出狰狞的一面。

　　她曾经坚信了十几年：第一战胜一切，第一得到一切。不是第一，一文不值。

　　她也践行了这个理念。

　　然后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为什么要拿第一？

　　郑隽想起了她还在孤儿院的时候。

　　没有价值的孩子，只能得到最少的食物，最少的资源。所以她拼了命的拿第一，因为这样才能吃饱，甚至吃好。人太多了，多到第一往后没有了价值，根本不会被多看一眼。

　　加入国培计划后，每个人都必须继续拼了命地学，不然就会被淘汰出去，继续回到孤儿院中。看过更加繁华的景象，吃过更加美味的食物，郑隽绝不肯就那样被淘汰走。万幸，她又拼命卷出来了。

　　但后来，她又要和其他有着优越家世的人竞争。那个世界竞争前所未有地激烈，但那些人他们有着自父辈甚至祖辈流传下来的资源，郑隽什么都没有，她的一切都要靠继续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才能从国培计划中换取过来。

　　她只能这么一条路走下去。

　　这条路，也是那个世界大多数人走的路。

　　大家都这样，她就从来没有觉得不对过。

　　没有什么娱乐生活，为了生存都必须拼尽全力，得到第一后也要小心警惕后面追赶上来的人，前面也还有无数更厉害的人。

　　不要回头看，即使是这一点时间也不能浪费，不然说不准就真的掉下去了！

　　可是到了这个世界，郑隽才发现，好像不是的。

　　别人的人生并不是这样。

　　她用了自己最擅长的方法，她还学习了新的方法，可是……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样呢？

　　不对，不对，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郑隽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给自己灌酒。

　　J在一旁默默地工作，虽然郑隽提出来的要求非常不合理……但他一个人工智能管什么合理不合理？先看能不能做到。

　　检索《学神语录》全文。

　　检索《学神语录》原著全文。

　　找到主人公电话。

　　文中电话为空号。

　　检索粉丝所写角色分析小论文。

　　检索作者相关信息。

　　发现相关线索……

　　电话拨通中：嘟——！嘟——！

　　“喂，谁？”

　　这个电话竟然接通了。

　　郑隽一愣，被酒精腐蚀后的大脑已经分不清情况了，她下意识把对面当成那位主人公，低声痛骂了一通：

　　“……骗子，你说的话根本就没有用！”

　　“你是谁？”电话那头的青年正坐在一栋豪宅中，听见这话一挑眉，眉宇间染上两分兴味，“不对，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了？”

　　他堂堂柏家二少爷，要什么有什么，每天只用想着怎么快活就好，从来没骗过人，没有那个必要，更何况还是骗电话中这样的女孩子。

　　“不是你还是谁，就是你说的，什么放弃弥补短板发挥自己的优势、趁他病要他命……没用！统统都没用！”郑隽愤恨地骂着。

　　“……”柏远铮忽然陷入沉默。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他前年看到一个学神的新闻后一时中二病犯了写的。没想到格外受欢迎，出书都出了几版。

　　不是吧……真有人会把这个当真，还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