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节

　　如果那个时候回头了就好了。

　　就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

　　当原江失血过多晕过去，鬼使神差看了一眼身后，在黑暗来临前看到生死不知趴在地上的战友后，这一幕注定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

　　无数次猛然醒来，他眼前都是战友浑身是血的样子。

　　原江有一段时间甚至睡不着，他会着魔一样的反复想着，如果我当时拉了他一把，也许他不会死。

　　后来的每一次，他都会格外注意身边战友的情况。

　　很多人都被他豁出命的救了回来，可原江始终没有办法忘记一开始的那个战友。

　　直到后来。

　　上级找到了他，跟他说，有个保护人的任务需要一个身手好又足够细心的同志过去，上级举荐了他。

　　原江当时还拒绝过。

　　上级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原江，我知道你很拼，你也不怕牺牲，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样拼命躲在这里作战不肯离开，是不是也是一种胆怯？”

　　原江第二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来到了大树村。

　　在一开始，他是没打算和保护对象有太多交流的。

　　直到接触了宋药。

　　原江渐渐的不再做噩梦，有的时候也会笑一笑，甚至偶尔还会在宋药和赵晓东的双重撒娇下，和他们一起坐在太阳下晒晒太阳。

　　可他心底清楚，那种浓浓的悔恨还是一直埋藏在他心里。

　　除了上级，没有人知道这段过往，他也从来不跟任何人说。

　　而此刻，看着自信满满的宋药，原江突然有点想说点什么：

　　“我有后悔的事。”

　　高大军人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宋药现在的胆子很大，原江倒是不害怕吓到他，当然，也不能形容的太详细。

　　他甚至是用着平淡无波的事，简单概括了一下当初的往事。

　　说完了，原江沉默的与宋药对视。

　　他想，好了，宋药看到了，他们一直崇拜，一直觉得厉害的原江哥哥，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强大。

　　他就是个懦夫，是个没能顺利救下队友，又无法从过去中走出来的人。

　　然而小孩依旧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宋药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该出现在这种场景下的表情。

　　没有同情，也没有震惊，他只是用着一种很好奇的语气问：

　　“原江哥哥，如果当初落在后面的是你，走在前面的是你战友，他没发现你，你会怪他吗？”

　　原江瞳孔一缩。

　　高大军人怔了半晌，才仿佛找到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坚定无比：“我不会。”

　　宋药立刻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是呀，所以他也不会怪你呀。”

　　原江愣愣的坐着，眼眶慢慢红了。

　　小孩见状，一头扎进他怀里，伸出小手，试探的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抱抱。

　　之所以说是小小的，是因为宋药虽然最近有点长高，但那小身体放在原江面前还是很不够看的，小胳膊要很努力，才能抱住对方。

　　原江僵硬的坐着，听着怀里的宋药用着小小声的声音说：

　　“不怕不怕，哭吧，风婆婆会把痛吹走的。”

　　这话相当耳熟。

　　经常听宋爸这么哄摔了大哭小孩的军人晦涩道：

　　“这是哄小孩的话。”

　　“是呀，但是原江哥哥也曾经是个小朋友呀。”

　　宋药紧紧的抱住原江有力的腰：

　　“我爸爸说，不管多大多老，感到难过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变成小朋友，原江哥哥，你不用怕丢脸的，我不告诉别人你哭了。”

　　小孩絮絮叨叨的给他出主意：

　　“虽然你的战友回不来了，但是你可以给他写信，照顾他喜欢的人，然后一直看到我们中洲成为第一强国。

　　看到中洲有了飞船去到宇宙，然后再写信告诉他，这就是弥补呀！”

　　感受着面前的原江哥哥僵硬身体渐渐软下，宋药忍不住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了他：

　　“比如我之前一直很后悔不应该让赵晓东参与到傀儡手臂里，现在我拿一只手吓唬他，他肯定不害怕了。”

　　宋药说着，得意洋洋的表示自己的补救措施相当棒：

　　“所有我有了新想法，我想要趁着我们的放羊飞机还没有做好，赵晓东没有防备，在上面挂上好多假手，然后飞起来敲赵晓东窗户！”

　　说完了，他还不忘记谨慎的补充一句：

　　“这个秘密原江哥哥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呀，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哦！”

　　小孩相当慎重的伸出右手小拇指。

　　原江看着他那一脸严肃的小表情，眼神柔软，伸出宽大修长的手，和宋药拉钩。

　　“好，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等上课铃响起，宋药一个起跳朝教室方向窜出去后，原江沉默的坐在宿舍里几秒。

　　也就几秒功夫，他迅速的下了决定，拿起宋药他们宿舍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需要转接，陆陆续续等了十几分钟后，电话那头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好小子，你总算是肯联系我了啊，我还以为你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呢。”

　　原江沉声：“我想问一下王鹰家里的情况。”

　　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这还是第一次问王鹰，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下去呢。”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原江还是点了点头，语气软了一瞬：

　　“嗯，一个小孩跟我说，有遗憾就要弥补，我觉得他说的对。”

　　听出来他语气里没有多痛苦，电话那头的上级放了心，开始骂起来：

　　“你个臭小子，这种话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一小孩说的你倒是听了，行了，王鹰家情况是吧，我跟你说说……”

　　几天后，一个虽然小，但是却也五脏俱全的小镇里，一户人家收到了一封从首都寄来的信。

　　这家的小儿子拿到了信，回家好奇拆开，一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就愣了：

　　“妈！！妈！！”

　　听到小儿子叫声的母亲从厨房里出来：“怎么了？不写作业你吵吵嚷嚷什么？小心你哥回来骂你。”

　　“哥才不会骂我，他只会教我怎么写。”

　　小儿子撇撇嘴，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叫妈妈，立刻将手里的照片扬起：

　　“妈，寄来的信里是照片诶，还有一些钱，你过来看看，这是谁寄过来的啊？照片上这有两个穿军装的，是谁啊？”

　　母亲愣了一下，擦擦手上前。

　　看到照片上显然正在休息时间，勾肩搭背在阳光下笑出一口大白牙的两个年轻军人，她一下怔住。

　　母亲小心的从小儿子手里接过那张照片，小心摩挲了一下右边的军人：

　　“娃，这是你爸，诶呀，这是你爸爸的照片啊，他什么时候还拍了照啊。”

　　小儿子年纪小，已经完全记不清爸爸的样子了，只好奇的凑过去看，眼里亮亮的：

　　“原来爸爸长的这么好看啊，好精神好威武的样子啊。”

　　母亲眼泪掉了很多，听了儿子的话却一直在笑：

　　“是啊，你爸爸可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了，人也好，诶呀，这都好几年了，看你爸，笑的多开心。”

　　她完全将那些钱丢在了脑后，只看着照片上的人不撒手。

　　大儿子回来后看到母子两人看什么东西看的津津有味，好奇的凑过来。

　　看到照片也是惊呼一声：“这是爸吧？”

　　他都快忘记父亲的样子了，但神奇的是，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年轻的，看着那么开心阳光的人是他的父亲。

　　母亲的激动心情很难平复下来。

　　“估计旁边这个是你爸的战友，真是得谢谢人家，有了这张照片，你们以后的孩子就都知道他们爷爷长什么样了。”

　　“这是念想啊，这可比什么都强。”

　　“照片后面是不是写了字？”

　　“写了写了。”

　　“一生的战友，原江，王鹰。”

　　“妈，那这个原江叔叔应该就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了。”

　　“妈，他长的也好看，比爸爸还好看。”

　　“你怎么这样，他长的再好看，我们爸爸也是最好看的！”

　　······

　　遥远的首都，因为马上放寒假，启明楼里的小孩们已经在商量放假的时候干嘛干嘛了。

　　而已经决定去望江的宋药不光决定好了地点，连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