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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即便只是在脑海中有所想象,她都激动雀跃的难以入眠。

  可是雀跃之后,叶茜娘逐渐冷静下来。

  她想,凭什么呢。

  天子凭什么要赏你这么大的荣誉?

  你配吗?

  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吗?

  你有什么与之匹配的能力吗?

  就凭你姓叶,就凭你身体里流淌着罪臣的血液,你就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求一个伯爵之位?

  女承父业的李云娘,人家可是忠勇之后,就算是赏赐,人家不比你有资格的多?

  易地而处,她若是天子,听了自己的祈求之后,不仅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反而会觉得这女人心比天高,贪得无厌!

  这一晚叶茜娘没有合眼,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几天,她变得异常沉默,直到某一日在水井边汲水的时候,她忽然间豁然开朗。

  王侍郎遵从堂姐的吩咐,多给了叶茜娘几天时间,终于登门去转述了礼部的意思。

  叶茜娘向皇宫而拜,叩谢君恩,又表态希望能够入宫拜见天子,面陈心中的感激与动容。

  芈秋当然应了,会面的地点就选在了椒房殿。

  一来显得没那么正式,可以叙叙家常,二来叫皇帝见见外家的人,知道自己答应他的事情都妥当的办了。

  等到了进宫那日,叶茜娘仍旧是布衣钗裙,叫宫人验身、确定没有携带凶器之后,被领着往椒房殿去。

  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皇帝生生愣了一下。

  叶家世代簪缨,富贵无匹,淑妃一贯的作风就是满头珠翠,华贵至极,陡然见到叶氏女穿得这么寒酸,叫他惊讶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怜意来。

  芈秋坐在一边没说话,皇帝便歪在塌上同叶茜娘寒暄——这其实很符合女眷入宫拜见的规矩。

  说到最后,皇帝有些困倦了,便提起正事来:“陛下惦念先太后,有意加恩舅家,与你个郡君的封号……”

  叶茜娘不等他说完,便跪下身去:“叶氏一族世代蒙受国恩,甚至有女嫁入皇室,荣耀之至,然而家祖父不感怀圣恩,尽忠为国,反倒做出勾结藩王、图谋不轨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哪里还配做国朝的臣子,即便是到了地下见到先祖,也要叩头不止,哀声请罪的!”

  她说到动情之处,不禁更咽出声:“小女罪臣之后,陛下宽恕死罪,允准小女抚育幼妹,多有庇护,已经是天大恩德,这等卑贱之躯,又哪敢奢求朝廷封诰?还请陛下勿要因小女而乱天下法度。”

  皇帝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来,着实怔住,再回过神来,更是且悯且怜,语气更柔:“稚子何辜呢,你起来吧,陛下是真心实意想给你个恩典的。”

  叶茜娘坚决辞谢,避而不受:“我于国朝有过无功,安敢受此殊荣,使得陛下圣明有损?”

  复又拜道:“祖父罪责深重,虽死难恕,家母精于岐黄之术,小女亦略有所得,听闻陛下有意在军中组建医校,小女愿尽绵薄之力,为国尽忠,以赎叶家之罪,还望陛下准允!”

  皇帝为之触动,更不愿昔日高门娇女如此辛苦,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叶茜娘便以头抢地,以示其心之诚:“小女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以此邀恩之意,若是陛下和娘娘不准,便是不愿我为国尽心,替父祖赎罪,小女情愿一头撞死在这儿!”

  皇帝一向不喜别人要挟自己,可前提是对方要挟自己是为了谋求私利,现下人家出于公心而说出这样一席话,他除了感动之外,又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他大着肚子,产期临近,感情更是充沛,被叶茜娘感动的热泪盈眶,一叠声答应了她的请求之后,还不忘红着眼眶,动情的跟芈秋说:“这孩子真是傲骨铮铮,像极了母后!”

  芈秋:“……”

  只说前一句就好,后一句大可不必!

  这么大的金,你娘那张老脸真沾不住!

  然后她笑着拍了拍皇帝的手背,同叶茜娘说了今天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聪明人该有个好的结局。你的心意朕已经明白,退下吧。”

  叶茜娘遂行大礼,被人搀扶着退了出去,包扎额头上流血的伤处。

  空间里吕雉几人旁观了整个过程,不禁感慨:“后生可畏啊!”

  萧绰却摇头道:“世间从来不缺少聪明人,女人中也不缺乏聪明人,她们只是需要一个机会罢了,一个机会就好。”

  兴平侯夫人给出了两个选择,叶茜娘哪个都没选。

  消息传到王氏耳朵里,她先是一怔,继而赞叹不已:“叶家后继有人,巾帼不逊须眉,这才真正是聪明人!”

  叶茜娘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又好像赚得盆满钵丰。

  宣室殿天子最得力的吉春亲自送了她回家,看了眼低矮的屋舍,就不住的摇头:“您跟几位小姐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呢。”

  转头皇后就赐下了城东一处三进的宅子和数名仆婢。

  长安勋贵由是知晓,叶家虽然被问罪夷三族,但仅剩下的这几个女孩子,也不是可以被欺负的人。

  叶茜娘没有违背自己在御前许下的宏愿,归家交代几句,便收拾行囊北上,如她所言那般,带着自己誊写抄录的一箱医书,北上往幽州去了。

  谁也没有通知,悄悄走的。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第47章 没生!(帝后交换身体后45

  叶茜娘干脆了当的去了幽州。

  事后芈秋听闻此事,也只是微微一笑,交待吉春:“女孩儿家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叫幽州刺史多顾看她几分吧。”

  吉春毕恭毕敬的应了声。

  李云娘赴京告御状之后,前任幽州刺史被论罪处死,新上任的刺史是铁杆的天子心腹,也前后接到了两份天子密令,叫他在任时多多看顾两个人。

  一个是李云娘。

  另一个是叶茜娘。

  芈秋知道兴平侯夫人曾经派遣心腹找过叶茜娘,也知道这小小女子并非池中之物,但当她选择推拒即将到手的郡君之位,选择往幽州去发挥一己之长、为国效力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吃了一惊,继而且赞且叹。

  赞叹是因为叶茜娘的聪慧。

  她当然也想要如李云娘那般获得一个男人才能有的爵位,但与此同时,她也清楚的知道这恩赐于她而言绝无可能,与其退而求其次得到一个郡君之位,倒不如再退一步,积蓄成本,徐徐图之,谋求未来的那一丝可能。

  而叹息是因为李云娘此时也在幽州。

  芈秋没想到,叶茜娘这样生于长安、长于富贵的世家娇女,居然会毅然抛下一切,只身前往那片荒芜而苍凉的土地,凭借一腔孤勇,耕耘未来。

  只是再转念一想,她做出这个选择,其实也是无可厚非。

  就当前天下大势而言,幽州民生凋敝之至,不仅是最容易做出成绩的地方,也是当今天下女子地位最高的地方。

  连年战乱之下,男女人口比例极大失衡,倒逼得出现了女口授田现象,且又因为幽云初告收复,又是北境边界,此地必然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天子的视线之下。

  此外还有一点,天下间第一个女承父业的姑娘,李云娘也正在幽州……

  芈秋大马金刀的靠坐在椅背上,看着几个内侍小心翼翼的将国朝疆域图展开,金线勾勒出的边界线与界域曲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空气中有细碎的飞尘翻滚跳跃。

  她注视着疆域图最上方的位置,若有所思的翘起了唇角。

  幽州虽是苦寒之地,却很可能恰恰是第一个点燃篝火的地方呢!

  ……

  叶茜娘的离开,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政治势力的注意。

  承恩公一系已经在政治斗争中落败,再无起复的可能,只留下几个还未成年的女儿,又能翻得出什么乱子呢。

  兴平侯心里边倒转着一个主意,去岳家跟岳父和舅兄商量了大半天,回家之后就叫妻子把家里边儿近年来的账目结算清楚,看到底能抽出多少钱来,至于府库里边儿那些占地方的珍品大件儿,方便的话也弄出去淘换成真金白银。

  王氏忍俊不禁:“哟,破产了,要养不起我们娘俩了?”

  “什么呀。”兴平侯听她揶揄,不禁失笑,打发了仆婢们出去,坐到妻子身边,正色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汽船下水的事情?”

  “知道是知道,只是没亲眼见到,窈娘倒是去了,听说渭水边挤满了人,热闹得紧。”

  王氏不太确定的回他:“仿佛是徐太傅在担的差事?”

  “正是。”兴平侯道:“这个汽船,是祈安监新搞出来的东西,仿佛是以蒸汽为动力推动船只下水,速度上较之传统船只有了很大的提高,岳父有弟子在工部当差,听说他们还搞出了别的东西,用钢铁来制作巨轮,体量胜过当日下水的船只数倍——”

  他压低声音,悄悄同妻子道:“岳父心里边猜度着,天子有意择人远航,探索海外诸州!”

  王氏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再去想丈夫先前的话,便有了几分明悟:“你是想叫咱们家出钱去办这事儿?”

  “是啊,”兴平侯道:“我估摸着,陛下应当是先有了探索海外诸州的心思,后边才有了这汽船。只是内库钱帛有限,不能全都砸到这上边去,故而便先用汽船在天下各处航道中周转往来,盈利之后,再去想出海的事情。只是这事项是个吞金的巨兽,没个三五年,怕是不好回本……”

  他这么说着,目光愈发亮了起来:“咱们家挤一挤,四下里凑一凑,把这笔钱出上,造出船来,仍旧是朝廷的,只是叫窈娘带着人去出海。那孩子是在岭南长大的,没怎么受过拘束,谙熟水性,通晓功夫,又有些志气,正适合担这差事!”

  王氏起先还觉得颇有些可行,听到最后,却是皱眉,盯着丈夫看了几眼,慢慢红了眼眶:“窈娘——我只有窈娘这一个孩子了。乘船离朝,孤悬海外,非得有个两三年才能回来,若是再遇上什么大风大浪……不成,不成!”

  兴平侯见状,反倒笑了:“当今天子的性格就在那儿摆着,你给他做出一分事来,他投桃报李给你一分酬劳,你要是只想叫窈娘得个郡君的封号,便简单的多,钱往上一凑,陛下必然给的,可若是求她降级承袭我的爵位,那就必得叫她做出一番功业出来了。”

  王氏用帕子擦了眼泪:“郡君又有什么意思?说出去好听罢了,就那么点禄米,好像咱们家缺似的。”

  “是啊是啊,我们又不缺。”

  兴平侯便笑着问她:“那这事儿你怎么看?叫不叫她去?”

  要说出钱给女儿谋个前程,王氏舍得,可若说叫女儿带人出海,一去两三年,王氏是真舍不得!

  可无功不受禄,天子面前,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最后她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谁的事情,就叫谁拿主意去,免得准与不准,倒叫我们在孩子面前落下埋怨。窈娘呢?叫她来,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个儿说了算!”

  兴平侯便着人将女儿叫了过来,将事情原委讲与她听,末了又道:“你不要怕花钱,也不要忧心因此掏空了家底,咱们家就这么三口人,吃穿嚼用,又能用得了多少?这些钱现在用出去,是为你用了,留着然后传给你,也还是你的东西,你是提前花了你自己的钱,倒不必吃心。你若有这个心思,便只管去,无需担忧其他。”

  窈娘沉默了片刻,又偷眼去看王氏。

  王氏红着眼眶,没好气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吗?!想不想去,快点拿个主意!”

  窈娘斩钉截铁道:“去!”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王氏把家里边儿的账目整理出来,该兑出去的东西都兑了出去,凑了钱出来之后,兴平侯先往徐太傅跟前去探听风声。

  徐太傅在工地007,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一个人恨不能当成八个用,勉强抽出了一刻钟时间给兴平侯,听完他的陈述,不屑一顾:“天下间焉有女子承爵的道理?李云娘是事有例外,你可不行!荒唐荒唐,我不管这事儿,别跟我说!”

  兴平侯硬着头皮劝他:“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嘛,我与拙荆给女儿寻了个好差事,以后能合得上眼,陛下呢,得了我们出的这笔银款,也能早几年得偿夙愿……”

  “呵,笑死!你们还真是异想天开!”

  徐太傅抽了一口旱烟,又随意的问起来:“你们筹出来多少钱?”

  兴平侯左右看看,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个数。

  徐太傅嘴里边烟杆都掉在地上了,瞠目结舌:“你怎么这么有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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