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苏涯看他一眼，认出是经常趴她家墙头丢石子的某个小孩。

　　她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说是。

　　然后，她就把纸垫在大腿上，拿起笔刷刷地开始写。

　　她一低头，周围的人全围过来，看外星人样看着她。

　　他们都是乡下人家，不懂默写教材意味着什么。但是，一看到校长和苏大强两个小孩惊世骇俗的模样，便知道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众人灼热视线的围观下，苏涯旁若无人，拿起笔便沉浸在学术的氛围中，一边冷静思索，一边提笔写字。

　　不一会儿，便将100以内的加数写到100以内的减数，再到对物体的认识……

　　校长连忙阻止她，一边擦着汗一边看宝贝般看着她。

　　“可以了！已经够了！你歇歇，甭累坏了。”

　　苏涯说：“数学还有下学期的教材没写，语文还有上下学期教材没写。”

　　大伯娘也傻了，看那教材一旁像是看天书，忙不迭跟着劝苏涯：“招弟，快快别写了，咱先把这看了。”

　　苏涯一脸遗憾，只能停笔说：“好吧，那让小宝快看吧，看完我再写。”

　　苏大强两儿子一听这话，看魔鬼般看着苏涯。

　　太可怕了！竟然要小宝一下子把整学期的内容全部学完，而且一学完还要继续学！

　　这咋比学校的老师还可怕？

　　小儿子看着苏涯遗憾表情，不由得反思，自己之前跟着那群小屁孩朝苏涯丢小石子这件事情是不是做错了？

　　要不要认错？

　　感觉不认错，会发生些生不如死的事情呢。

　　还在吮手指的小宝被抱到那叠画满数字的白纸上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看看自家娘激动急切的表情，又看了看那涂满奇异符号的草稿纸，突然放声大哭。

　　“呜哇呜！娘！坏人！走开！”

　　大伯娘不停哄他，“小宝，甭哭啊！娘之前不是教过你数数吗？快看，你都会的，做给娘亲看看！”

　　小宝哭得更大声了，整个人手脚并爬地要挣脱那群草稿纸，跟见了啥妖魔鬼怪一样。

　　苏家老大一边看夕阳，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你教过他啥？你自己都数不到100吧？”

　　二房媳妇不由得又偷笑了。

　　笑的时候，她还听到几声和音，抬眼一看，好几个人都没忍住笑了。

　　大伯娘恼羞成怒，指着苏家老大破口大骂：“孩子他爹，你说啥呢？我咋不会数了？招弟那丫头不也没人叫吗？人家咋就考到四年级了？”

　　“我家孩子怎就比招弟差了？招弟看一眼就会，我小宝也行！”

　　苏家老大面容沉稳，说：“人校长说了，招弟是天才。你看咱家小宝是吗？”

　　“咋我小宝不是？”

　　“你像是生得出来天才的货色吗？”苏家老大问：“这歹竹能出好笋吗？”

　　大伯娘一口气没上来，指着苏家老大直喘气。

　　校长连忙上前打圆场。

　　“大姐，甭生气，咱别气，”校长一脸诚恳说：“我是真没骗你们，像苏涯这样的读书料子，几十年都没见出一个。”

　　“在咱们公社能有个读书苗子，那以后都是要和县里其他小学比赛，给咱公社争光的！”

　　他又转头看向苏奶奶，“大娘，我这话就搁这里了，招弟以后的出息大着呢！”

　　“你也给我个准话，这到底是许还是不许？”

　　苏奶奶还在犹豫，苏爷爷突然插话了。

　　“招弟，你真能读书？”

第15章 .婚事3招弟不想和你过，这事就成不……

　　在苏家，大小事都是苏奶奶拿主意。但是，家里最有威望的是苏爷爷。苏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走南闯北，见识极广。

　　他平时沉默寡言，但是一旦下了决定，就连苏奶奶也不敢说什么。

　　苏涯知道机会来了。

　　她低下头，涨红了脸，似是极为紧张和迷茫。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读，”她说，“但是，我拿起书时，我看一眼，就懂它说啥意识了。”

　　“再看一眼，我就能记住了。”

　　校长今天已经被苏涯震惊得太多次了，一时之间竟无法再对这神人之处做出惊叹的表情。

　　反而是苏大强的两个儿子大叫：“啥？！你说啥？！过目不忘！”

　　读书人如果可以过目不忘，那还怕啥？

　　苏爷爷沉默不语，再问：“你们每个月月考，你能考进前十吗？”

　　苏涯看了看鼓励眼神的校长，鼓起勇气，大声说了句：“我能！”

　　“好。”

　　这话一出，众人知道这事算成了。

　　校长放声大笑，喜极而泣，握着苏爷爷的手猛地摇动：“老大哥，您放心，招弟交到我手里，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苏爷爷也难得给了个笑容。

　　他们做了一辈子的泥腿子，如果真有个娃娃能读到书，出人头地，就是列祖列宗光宗耀祖。

　　他就算走了，下到下面去，也能对得起苏家祖宗。

　　王麻子却不干了，“这咋能这样？我这还有200块钱呢！”

　　苏奶奶把那还没焐热的200块塞到他手里，“快走快走，拿着你的臭钱快走！我苏家从来不卖女儿，说婚事讲的就是心甘情愿，招弟不想和你过，这事就成不了！”

　　王麻子震惊地看着变卦的苏奶奶。

　　“苏奶奶，你，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

　　你们家当初不是说好了一手给钱一手嫁女儿的吗？

　　王麻子悲愤欲绝，又不敢和刁钻的苏奶奶吵架，只能转头向苏涯他爹求救。

　　“叔，你是咋想的？不嫁女儿，你不娶媳妇了？”他质问：“张丽丽早上才来你家看过，你不娶了？”

　　苏家老四当然想娶媳妇，更何况张丽丽又年轻又漂亮。

　　但是，他看了看满脸紧张的苏涯，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从来没照顾过的女儿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已经是会读书的人了，比她娘比她爹都强多了。

　　“不娶了！”苏家老四闷声闷气说，“我有女儿就行了。”

　　王麻子气到不行，还想继续闹事。

　　苏奶奶厉眼一瞪，苏家10个男丁齐刷刷站了出来，包括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宝。

　　王婶一看，这还得了？

　　结亲不成没关系，死在这里那可就是一辈子都没了！

　　她向苏家一行人赔笑，扯着王麻子就往外面走。

　　“苏家大姐，甭送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出到外面，王麻子还不服，推开王婶就想往苏家冲。

　　王婶拼了命拦住他，吓疯了：“大侄子，你这是想干啥呀？”

　　王麻子想到总是低着头害羞的苏涯，急的眼都红了：“婶子，我就中意她，我就要她！这都说好了的。”

　　王婶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把人给掐醒了。

　　“你疯了吗？你看看苏家那里都是些啥人？”

　　“红星小学的校长，苏家生产队的队长，还有那些左邻右舍都在呢！”王婶说：“你想娶，你看苏家这宝贝是你能娶得起的吗？”

　　想到在苏家的见闻，王婶感叹说：“这苏家招弟，那可出要闯大世界的人！你咋可能留得住？”

　　**

　　第二天，苏家的壮劳动力全部去上工。家里只留下待产的二房媳妇、三房大女儿苏秀芬和苏涯。

　　老苏家对苏涯的学习非常重视。家里的家务活全不用她干，她只负责读书即可。三房的苏秀芬则是留在家里，负责家里的活计。

　　苏涯对于三姐把家里的家务活全干了这件事有点愧疚。在三姐准备去下衣服时，苏涯上前准备帮忙。

　　三姐连忙阻止，瞪大眼睛瞅她：“招弟，你现在可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人了！你的手可是用来握笔的，咋能下水洗衣服呢？”

　　“三姐，不碍事，哪有这么娇贵？这事我以前也做惯了，给你搭把手。”

　　三姐却抱着那盘衣服连连后退，不住摇头，固执地说：“不行！读书人咋可以洗衣服？”

　　苏涯见拗不过她，只得放弃，准备待会儿去把午饭先煮了。

　　这时，三姐却突然羞红了脸，扭扭捏捏说：“招弟，我不用你帮忙做家务。就是那啥……”

　　苏涯没听清，问她：“啥？”

　　“你能不能教我读书？”三姐鼓起勇气说。

　　“当然可以，”苏涯笑笑说：“我还以为是干啥呢，就这事，简单。”

　　“我以后把我的笔记和书本都给你看，你有啥不懂直接来问我。”

　　三姐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招弟，麻烦你了。”

　　“不过，”苏涯问她：“三姐，你为啥突然想读书呢？三叔不是说你不喜欢读书，才把你从城里送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