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他真的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如果这一次，儿子再夭折，他说不定真的会跟着孩子去了。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苏月曦能救他儿子。

　　苏月曦来二分队后，出手救人，还没失误过，李长民对苏月曦抱着极高的期望。

　　哀求后，李长民还准备磕头。

　　因为奔跑心跳加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的苏月曦，见到这一幕，又被李长民搞的心里堵的慌。

　　“够了李大哥，现在孩子要紧，你磕头要耽误多少时间呀？”

　　“况且我啥时候说不救了？赶紧起来，我跟着去你家看看。”

　　“哦，好，”李长民像木头人似的，愣愣的爬起来，像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全听苏月曦指挥。

　　苏月曦原本有些恼李长民分不清轻重缓急，但看他犹如灵魂出窍，浑身溢满了悲哀，苏月曦又心中一酸。

　　接连夭折了好几个孩子，对李长民来说，恐怕相当于灭顶之灾，也难怪他脸面都不要了，急着向自己下跪。

　　压下心底的复杂的思绪，苏月曦边走边问孩子的情况。

　　虽然听说李家夭折了很多孩子，苏月曦却没打听到，李家的孩子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所以苏月曦得先问问情况，心里才有谱。

　　然而，当听到孩子不仅脐带流脓，食欲不振，还有抽筋的症状，苏月曦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家孩子是谁接生的？”苏月曦板着脸问。

　　李长民：“都是俺娘接生的，她是俺们二分队唯一的接生婆。”

　　“那剪脐带的剪刀，包脐带的纱布，消毒了吗？”苏月曦又问。

　　她这个问题，直接把李长民问住了。

　　“俺不懂，啥叫消毒？”

　　苏月曦心沉的厉害，“就是用开水和酒擦拭剪刀。”

　　乡下没有酒精，用酒也可以消毒。

　　“没有吧！”李长民很不确定，忐忑不安问，“苏医生，消毒很重要吗？”

　　得到答案，苏月曦气的心口疼，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她还有啥不明白的，李长民家几个孩子，就是因为剪刀纱布没有消毒，造成了脐带破伤风感染，民间称为脐带风。

　　这个病很好预防，只要将工具好好消毒就行。

　　然而，这么简单的事，李长民一家却因为不懂，导致四五个孩子接连夭折。

　　这简直是人间惨剧……

　　想到那几个可怜的小生命，苏月曦恨不得敲开李长民兄弟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渣

　　“你们两个，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消毒不是很重要，是非常重要。你们的孩子之所以会夭折，是因为剪刀纱布没消毒，导致他们感染。”

　　“不知道消毒，这可以说不是你们的错，可你们明知道孩子生病，为什么不带去医院看？”

　　“第一个孩子没的时候，你们就应该尽有警惕心了，结果你们看看，你们到底干了啥？你们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也就是苏月曦和李长民兄弟不熟悉，她才委婉些。

　　要是换一个多认识一段时间的人，苏月曦肯定会骂对方蠢钝如猪。

　　她见过笨的人，但真没见过，比李家兄弟更笨的人。

　　傻子生病都知道去医院，这两个人，简直连傻子都不如。

　　苏月曦一个外人都觉得心里难受，李长民兄弟作为孩子们的父亲，知道这个事实，就不用说了。

　　两人都觉得，此刻他们的心像是被人撕成了两半，又揉成了碎片。

　　撕心裂肺的痛，痛的李长民兄弟俩直接失声。

　　过了好半响，李长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喃喃自语，“原来，俺的孩子是被俺害了。”

　　他的三个娃，每一个他都抱过，刚出生时虽然黑黑瘦瘦脸皮皱的像个老头，却都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

　　结果，那么好的娃娃们，却都死在了他的疏忽中。

　　他怎么就那么蠢，那么笨，为啥不知道带孩子去医院？

　　“是娘，每次都是娘说，俺家被人诅咒了，孩子必须靠自己熬，熬过了生死大关就能活下去，以后还会顺顺利利，出人头地。”

　　这一番话是李长民大哥说的，至于他为啥会回答，是因为李长民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从前，李长民大哥一直对他娘说的诅咒深信不疑。

　　因为据他娘说，他的祖爷爷是风水大师，得罪了人，才会导致李家被诅咒。

　　李长民家前几代都有孩子夭折，只是夭折的没他们兄弟多。

　　就因为祖宗有先例，李家兄弟才没怀疑，老老实实让孩子自己熬。

　　他们无论如果也想不到，根本没有什么诅咒，孩子夭折的根源，居然是因为一把剪刀。

　　李长民大哥的话，令苏月曦大吃一惊。

　　“慌缪，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信诅咒，那些都是封建糟糠。”苏月曦恼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你们居然就因为一个诅咒，眼睁睁看着孩子一个个离开，你们简直枉为人父。”

　　要不是还有一个孩子等着自己救，苏月曦真想原地掉头走人。

　　李长民一家，真的没救了，一家五个大人，竟然没有一个怀疑诅咒的真假，他们的脑子里全是草吗？

　　这一刻，苏月曦终于明白，国家为何要把封建迷信打成糟糠了。

　　盲目信迷信的人，真的太蠢了，连自己的思想都没了，一个个像是迷信的提线木偶。

　　关键他们害的还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亲人。

　　他们的亲人遇上这种人，真的到了八辈子霉。

　　苏月曦还有一个更大的疑惑？

　　二分队一年起码有十几个孩子出生，这些孩子既然都是由李长民老娘接生的？那为嘛她没听到别人家孩子得过脐带风。

　　就是按照概率，也不可能只有李长民孩子倒霉。

　　简直太奇怪了？

　　苏月曦想不明白，但她不想问。

　　她要是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那就是往李长民兄弟俩的心口插刀子。

　　虽然他俩有罪，但接连承受丧子之痛，他们也苦，苏月曦不想用孩子作为惩罚他俩的工具。

　　李长民并不知道苏月曦在想啥，他现在只觉着苏月曦骂的好对。

　　“是啊！我们都不配当爸，”李长民兄弟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着，都快不能呼吸了。

　　他们恨不得打死从前的自己，甚至希望老天能劈一道雷把他们劈死。

　　两兄弟生不如死，犹如行尸走肉，跟在苏月曦身后。

　　不知不觉，他们的家到了。

　　苏月曦进了李家院子，就见李长民媳妇呆楞楞的抱着孩子，目光迷茫，像个傻子 。

　　再观李长民老娘，脸上居然无一丝哀伤，还和另一个老婆子聊的起劲，有时还会笑出声。

　　这……这是亲奶奶吗？

　　苏月曦震惊了，她一个外人，知道小孩子生病，都难受的要死。

　　结果作为奶奶，明知孙子可能会没命，李长民老娘居然还笑的出来？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苏月曦心里复杂极了，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人心没有最狠，只有更狠’这句是什么意思了？

　　当然，不管李长民老娘有多狠心，那都是李家的事，和自己无关。

　　苏月曦压下杂乱无章的思绪，疾步走到李长民媳妇面前说：“李二嫂，我来了，把孩子给我吧！”

　　李二嫂被苏月曦喊回了神，露出苦涩的面容，用沙哑的嗓音道：“没用的，没用的。”

　　得，又是一个被封建迷信茶毒的人。

　　苏月曦懒得解释了，直接拉起小宝贝的手，替他把脉。

　　才刚出生三天的孩子，遭了大罪，小宝宝的脉象虚浮无力，五脏皆有轻微毒素。

　　苏月曦又替小宝宝检查眼瞳，舌苔，脐带，手脚等部位。

　　李二嫂嘴里认命，但却默认苏月曦的动作。

　　反而是李长民老娘，原本和老婆婆聊的正嗨，看见了苏月曦的动作后，居然起身呵斥，“苏医生，俺孙子不需要你。”

　　说了这句话后，李长民老娘又眯起她的吊三角眼，如饿狼一般瞪着李长民兄弟俩骂，“你们两个鳖犊子，还敢背着老娘找医生了。咋滴，你们俩是准备甩了俺这个死老婆子，自个儿当家做主吗？”

　　“娘，俺说了你能同意？医生救不了你能救吗？你不懂就别说话，好好闭上嘴。”

　　李长民这番话，说的很不客气。

　　第一次遇上儿子顶嘴，李长民老娘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难以置信的打量着李长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不成？李长民知道真相了？

　　李长民老娘心乱如麻，只惦记着她暴露的后果，竟忘了教训李长民。

　　然而李长民老娘没意识的，现在的她，脸上是明晃晃的心虚。

　　她的手也在无意识搅着衣服，母子相处多年，李长民很清楚，这是他娘心慌不安时的动作。

　　这不对劲啊！

　　此刻的李长民出乎意料的敏锐，按照他娘的脾气，现在他娘正常反应，应该是破口大骂，甚至对自己动手。

　　为什么？她娘竟然是心虚？

　　李长民想不明白？

　　也可以说，他不敢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