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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秦遇忍不住开心,面上还要做出稳重的姿态。

  学正离去后,众人或交流,或休息,秦遇上午水喝多了,悄悄跑出去小解。

  他回来时,经过青石小路,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我真是想不明白,秦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跟我等平起平坐。”

  “怎么就让他考上了童生?”

  “我原以为他有过人之处,亲口问他,可会过目不忘,耳闻则育,下笔成章?他全不会。”

  “唯一的长处居然是算学,朝廷到底是科举选士还是招账房先生。”

  “王兄慎言!”

  那边的音量一下子小了许多,但是刚才所闻,足够戳人心窝子。

  秦遇低着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才恢复如常,慢慢往回走。

  不然他还能做什么,跳出去质问吗?

  对方的确理亏,他甚至可以反问一句,你质疑我的童生,可是在质疑府试?

  保管对方吃瘪,但是之后呢?

  夫子不会喜欢找麻烦的学生,尤其那个学生还不是优秀到人神嫉妒的天才。

  秦遇其实能揣摩到对方的一些想法,不过是觉得有一个年龄小的人跟其取得了一样的地位,心里不平衡罢了。

  更深一点,会觉得秦遇的存在把其他人衬得很无用,所以要极力贬低,打压。这样才能显示他们多么的怀才不遇,所受不公。

  这大概是人的劣根性,因为两者相差不大,所以嫉妒,所以不甘,所以诋毁。

  因此秦遇的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当做不知,彻底无视。

  不然他怎么回应都是错。说他有今日,是靠自己的努力。那么其他人不努力吗?

  那说他念书有天赋?更加招人恨。

  恶意无处不在,总要提前适应。

  再者,这里是县学,流言没闹大,伤不了他。流言闹大了,不用秦遇出面,教谕就会第一个收拾人。

  科举不仅对读书人很重要,也代表着官府的威严和脸面。

  秦遇把里面的关窍理得清楚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注1:来自《易经》。

  注2:来源网络。

  注3:来源《孙子算经》。

第31章 秀才戚兰

  教谕的斥责来得又快又急。

  时值深秋,萧瑟的凉风打着旋儿往人衣脖子里钻,偏偏书生的长衫袖口又大。在室内还好,出去之后,那股凉意能激得人打颤儿。

  然而此刻,室内众人个个屏气敛目,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也不敢抬手擦。

  而事件起因则是人群中站着的那名书生,对方脸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今日教导他们的不是学正,而是教谕,于是乎,隔壁的秀才也跑来跟他们一群童生一起听讲。

  大家专心致志,冷不丁教谕话锋一转,点了几个人回答问题。

  或许是突然被点名,又或许是问题有些深度,几人回答得磕磕巴巴,但好歹也算回答上了。

  然而轮到王生时,问题一下子变得刁钻深奥。

  秦遇扪心自问,若是让他来回答,一时半会儿恐怕也答不了多好。

  他记得府试的时候,经义题没有这么难啊。难道这是院试的难度?!

  秦遇心神一震,只觉得古代读书人想考个功名,实在是难。

  其他童生的想法跟秦遇差不多,对于未来的院试或多或少有了些畏怯。

  如此一来,众人的注意力反而没多少落在王生身上,相反还对他抱有同情,只觉得对方怎么这么倒霉,难得被教谕点名回答问题,本来是个露脸表现的好机会,现在却搞砸了。恐怕对方现在只求教谕不要记住他才好。

  王生半晌答不出,羞愧的无地自容。

  教谕似乎也等的不耐烦了,终于松口让他坐下,然而还没等王生松口气,教谕忽然疾言厉色:“学习之道,贵精贵持,精所在,全神贯注也。若将心神分于外物,便是再聪明也做不好文章。”

  王生如遭雷击,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完全变成了惨白。

  教谕之后又讲了两刻钟才离开,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目光牢牢的盯住那道严肃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提着的一口气一松,两眼一抹黑,晕死了过去。

  “王兄,王兄!”

  旁人大惊,赶紧把人扶住,两个书生架起他往宿舍走,还有人去请大夫,乱哄哄的闹成了一团。

  秀才们冷眼旁观,眉眼间还有不悦之色,袖摆一甩,施施然离去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也结伴离开。他们宁愿去外面吹冷风都好,暂时是不想待在这室内了。

  柳瑾与严青交好,两人并排而走,秦遇就走在严青旁边。很多时候他都当一个倾听者,主要是柳瑾跟严青在交流。

  县学里,柳瑾是出了名的和气,谁都能说上两句话。但秦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他跟柳瑾相处时总觉得怪怪的。

  明明严青还时不时摆冷脸,他却觉得他跟严青,都比跟柳瑾处得好一些。

  “秦遇,你觉得今日教谕突然发难是为何?”

  猝不及防被点名,秦遇抬眸,对上柳瑾多情的桃花眼。

  对方还是一副笑模样,眉眼弯弯,嘴角微扬,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少了往日的随和,反而多了一份锐利逼人。

  秦遇恍然觉得他在被对方审问似的,这让他心里没由来生出一股火气。那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他意识到后心里也吓了一跳。

  “秦遇?”柳瑾见他不作答,又唤了一声。

  秦遇垂眸,而后望向他,两人目光交接,不闪不避:“教谕心思,我揣摩不准,遇愚钝,让柳兄见笑了。”

  “喔?你当真不知?”柳瑾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幽幽,像风雨来临前的湖泊水渊,看着不声不响,但总叫人心里不安。

  严青发现了两人间的暗潮涌动,更准确一点说,是柳瑾单方面的敌意。

  他蹙眉,“秦遇整日埋头苦学,哪知这些俗事。”

  柳瑾闻言这才收回了目光,如同变戏法一般,又是春风拂面的风流公子。

  他笑道:“严兄真是人如其名,严肃极了,说不得半点玩笑。”

  “我只是想着,秦遇聪明过人,能想到一些我们不能想到的东西。你说是吧,秦遇。”

  秦遇扯了扯嘴角:“柳兄言过了,遇不过是以勤补拙。”

  这茬很快揭过去,柳瑾又与严青交谈起来,讨论一道经义题。

  秦遇听着听着,思绪就跑偏了。

  教谕指责王生时,说对方【若将心神分于外物,便是再聪明也做不好文章。】

  而柳瑾没多久却称他【聪明过人】,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扫了一眼娓娓而谈的柳瑾,容仪俊美,潇洒随和,所谓相由心生,柳瑾应该不是那种捻酸刻薄之人。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

  他敲了敲额头,懊恼自己没事揣测别人干嘛,既来了县学就该一心一意念书才是。

  想想若是来日,教谕或者学正让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回答不出来,丢人的就是他了。

  午饭后,他拿着论语在屋里来回走动着背诵。温故知新,虽然他将论语背熟了,但是却不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把论语弄懂了。

  再有,科举考试就在四书五经中选题,这么多年还不能重复,可不得把题目搞出花儿。

  对于教育资源有限的平民学子来说,这一部分的占比得分,是不愿也绝对不能失去的。

  之后连着十几日,王生都没有来,听其他人说,对方好像染了风寒,反反复复不见好。

  秦遇再见到对方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王生瘦得厉害,脸色灰沉,两颊凹陷了下去,衬的颧骨高而尖锐。

  但一双眼睛看见秦遇时,却格外的亮,仿若黑夜里的幽火,看得人脊背生寒。

  读书人本就心气儿高,再遇上个心性狭窄的,真是要命。

  秦遇错开视线,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烦躁得很。前有刘文杬,好不容易解决了,还没消停几天,又来个王生。

  观对方这架势,是彻底把他记恨上了。

  他一个受害者,反而被加害者记恨,真是好没道理。

  秦遇默念了一遍心经,把脑中的杂绪甩出去。提笔练字,练字最容易静心。

  这副字帖还是他厚着脸皮找学正讨要的,没办法,没有过人的才华,又无身份背景,再不主动点,谁愿意搭理你。

  秦遇想得很开,学正也是他夫子,学习上的情况找夫子不丢人。

  “秦童生。”

  秦遇抬眸,发现是一名秀才,他眨了眨眼,还左右看了看,确定对方在叫他。

  他起身行礼:“不知兄台有何事?”

  对方一身蓝衫,十八九岁的年纪,相貌周正,神情温和,令人心生好感。

  “在下戚兰。”对方拱手道。

  秦遇赶紧回礼,有些受宠若惊:“在下秦遇。”

  “你在练字?”戚兰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

  秦遇不好意思笑笑:“让戚兄见笑了。”

  戚兰看着眼前的半大少年像模像样的唤他“戚兄”,忍不住笑出声。

  秦遇有点囧,他直觉对方不是在嘲笑他,但是,又在笑什么。

  戚兰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我家里有个弟弟,跟你一般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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