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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哎哟乖乖,这必是好人家的出身,难怪被山匪盯上了!

  王嫂子惊叹一句,又道:“哎哟妹子,幸好你是逃出来了。”接下一句她没说,不然也不知该让那山匪怎地糟蹋?

  寇月端起陶罐,倒出药汁,“阿箐妹妹快些喝了吧,温着正好入口。”

  “你脸色也差,喝了药赶紧回屋里躺着。”

  姑嫂面带关切,邵箐接过一口闷了,药太苦她皱了皱脸,“承蒙你们施以援手,我二人感激涕零。”

  直到现在,她渐相信自己遇上善心人了。真是不容易啊,来了这么久,终于被幸运女神眷顾了一回。

  寇家姑嫂摆手,说只是应做之事,也不让邵箐再清理其他,只让她快快回屋躺下。

  邵箐推却不过,只好再三道谢回去了。

  掩上房门,屋里只有一张床,邵箐头晕力疲也没犹豫太多,顿了顿足就直接爬了上去。

  魏景在外侧,她就绕进里侧。

  魏景没睡,而是斜靠在床头翻看什么东西,邵箐好奇,探头一看。

  “咦?”

第12章

  这是一暗红绫本,打开后,内糊上乘的绢帛,上书数行端正小楷。

  “告:豫州宜陵郡梁县令杨泽,今领益州广阳郡平陶令,敕到奉行。中平廿三年五月初九。”

  文书右下角,端端正正盖了一方鲜红的大印。

  赫然是一本告身。

  告身,即是官员委任书。杨泽,想必就是那位河堤上被劫杀的年轻主人了。

  也是可怜。豫州乃中原腹地,富庶繁华。不知杨泽为何事遭遇排挤,名为平级调动,实际调整到千里之外的西南益州,已是左迁。

  西南山多民少,还有异族,管理难度大不说,这上任途中便丢了命。

  “夫君,这益州平陶县在何处呀?”

  枕畔还有两张折叠起来的黄纸,邵箐随手拿起来,头一张就是杨泽的户籍,中平元年四月生人,今年二十三岁。第二张还是户籍,是一个叫杨拟的十九岁年轻人的。

  后面的则是二人的路引,仔细看过,确实是因赴任千里迢迢从豫州赶往豫州的。

  看来,这个以为是仆役的年轻人,应该是杨泽的族亲,依附出息的族人,当个跑腿随从啥的,不想也一并丢了命。

  魏景将告身递给邵箐看,道:“平陶乃三江交汇之处,蛮夷犬牙交集,民风彪悍,治理难度颇大。”

  他善征战,为一军统帅,大楚山川要塞俱了然于心,疆域图上各州郡都仔细琢磨过。当然不是说每个县乡都记得,但类似平陶之类的节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杨泽也不知得罪什么人了,被千里发配不说,就任地点还这么棘手。

  邵箐为两个年轻人惋惜一番,将手里的户籍路引等文书小心收好,她有些高兴:“这杨氏二人与我们年龄相差不大,若那处事发后查不清身份,我们正好暂借用一下。”

  话罢她摸摸自己身上的布裙,道:“不过我得先弄套男装,不然就露馅了。”

  有男装也露馅。

  魏景看了她一眼,洗干净的一张脸不过巴掌大,虽苍白,但容色姣好,肌肤晶莹,琼鼻樱唇,一双大大的杏目含水带露,盈盈盼兮。

  不过他没有打击她,只“嗯”地应了一声,“服药了么?还不快歇下?”

  横竖有他在,毒解了,伤好了,这问题不过小事。

  “服了。”

  邵箐躺下,一阵深沉的疲惫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揉了揉额头:“你呢?你身上还有伤呢,躺下好生养才是。”

  魏景道:“我不困,我先运会功。”

  既然余毒已松动,行功催动药性,尽快消弭余毒才是当务之急。

  邵箐不懂武,但理论还是明白的,她理解地点点头,侧身背对他,蜷缩身体几乎瞬间就陷入黑甜乡。

  魏景静听她呼吸变得清浅绵长,坐直身体盘腿,闭目行功。

  ……

  魏景午后开始行功,直至夕阳西下,他听见院门打开,有一个略微沉重,与寇月等人完全不同的脚步声踏入院中,方缓缓睁开眼睛。

  应是这寇家的男主人回来的,那位在县城当文书的寇月兄长王嫂子夫婿。

  果然,几个脚步声迎上去,接着一个小女孩“咯咯”笑着,唤道:“阿爹,阿爹!”

  随即,大部分的脚步声都往正房去了。接下来,应该是和这位男主人说他们二人之事。

  魏景松开盘坐的腿,重新斜靠在床头,将腿脚那边的半幅床帐放下。

  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邵箐,却仍觉不妥。

  陌生人带伤在家,男主人怎地也得过来一看究竟的,此乃人之常情,只是他魏景之妻,却不能被人这般冒犯。

  床最里侧叠了张薄被,他探手拉开,把邵箐从脚到头盖住,头发丝也没露出半丝。她面朝里,他伸手拉了拉,把她的脸露出来。

  从后面却是看不见的。

  这已是魏景因地制宜所能接受的极限。

  他拉好被子一会,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接着轻轻二声扣门。

  “请进。”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身穿藏青吏服的男子。年二十四五,阔面大耳,他五官和寇月有几分相似,不算英俊但温文,见得床上的魏景他愣了愣,但很快掩下。

  “在下寇玄,字文长,这厢有礼。”

  寇玄十分知礼,垂头行至木床附近,站在放下床帐的那一侧,目不斜视,拱手作揖。

  “在下杨泽,字子况,携内子出远门不想路遇劫匪,蒙贵府施以援手,感激涕零。”

  魏景借用了户籍文牒上那名字,还了一礼:“有伤在身,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他声音低沉透着虚弱,感激的诚恳话语也说得十分到位,但天生上位者,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挥之不去的。

  只那寇玄也未惊异失态,摆摆手,笑道:“不过举手之劳,兄台何须言谢?好好养伤就是,若有何不凑手,且说来莫要隐忍。”

  两男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客气话,寇玄告辞,不打搅魏景养伤,临行前道:“我内人正做饭食,稍候端来就是,寒舍家贫,杨兄莫嫌饭食粗鄙。”

  面带笑意,周到热情,魏景挑了挑唇:“自是不嫌,拜谢。”

  寇玄出房,体贴重新把房门掩上。

  “夫君?”

  邵箐这些日子培养出来的警觉性,二人说话时,她迷迷糊糊就清醒过来,不过她没动也没说话,只安静躺着旁听。

  寇玄离开,她才拥被坐起。

  魏景缓缓敛了笑,将视线从半旧的房门收回,对邵箐道:“这寇文长,在县衙当个寻常文书,屈才了。”

  突见魏景这般品貌威势者却不露异色,举止言谈一切如常,不见怯,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端倪能窥探其心思,确实算个人物。

  偏现在,魏景最不需要的就是和过分聪明的人打交道。

  而河滩却是他和邵箐上岸的地方,甚至寇月还撞见二人自河边而来,寇家人知悉他身负重伤还中毒。

  魏景眯了眯眼。

  “我们先打听一下这寇家是否土生土长吧?”

  邵箐没见寇玄,但被他说得也有些担心。她琢磨一下,脚下这土房看着有些年月了,也不是寇家人是否是土著,若是土著,这风险必将大大降低的。

  “人生得聪明些也有的,是否腾达还得看机缘,他年纪不大,机缘未到也不定。我看月娘和王嫂子当是纯善之人。”

  邵箐道:“我明日探探月娘口风。”

  魏景“嗯”地应了一声。

  这事就暂时揭过去了,她问魏景:“你渴不渴,我去给你端些热水来?”

  他不好喝冷水,还是喝温的吧。邵箐说话间自己倒了冷茶喝,却被他制止:“稍候他们就端饭食来,你正服药也莫喝凉的。”

  “呃,那好吧。”

  ……

  西厢里魏景和邵箐二人在议论寇玄和寇家,却不想在正堂,寇玄夫妻也在说他们。

  “夫君,你看如何?”

  王嫂子见寇玄回屋,迎上前立即低声问话。她年长些,到底比小姑子有心眼,一看清魏景二人面貌,就知恐怕不是寻常旅人,不由有些担心。

  她乐意助人,却不希望平白惹上祸端。

  “阿弥,这二人你务必细心周到,吃的用的都给我家最好的来,不必俭省,也不许猜疑,好生让他们养好伤,仔细送走。”

  寇玄忆起方才所见男子,即便虚弱,也倍觉凌然于众,又有一种令人脊背生寒的极致危险感,他心头突突,忙补充:“万不得急迫,他们爱何时离去就何时。切不可张声四邻,此事需捂紧在家中。”

  他神情郑重,看得王弥胆战心惊,忙应了,又压低声音问:“这是为何?可是惹祸上身了?”

  她一时懊恼,自家小姑子是个心善又单纯的,这本没什么不好,但她家人微位卑,可经不起风吹雨打。

  “唉,我家月娘啊,心善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只是这……”

  王弥跺了跺脚,正要问仔细些,不想一阵脚步声“踏踏”接近,来人接话:“我看你家弄不好,会惹上大麻烦。”

  原来是隔壁那颜大夫,两家相熟,他直接一屁股坐下,自己斟茶,冷哼:“那男子身上带的毒,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中得了的。”

  寇玄立即追问:“存山,是何毒?”

  颜大夫名明,字存山,撇撇嘴道:“我也不知,只此毒甚是厉害,若非那人身上仅剩余毒,恐怕也没这般好解。”

  厉害的毒,一双看着就不是寻常人的男女,正堂一阵沉默,最后寇玄轻叹一声:“我生来命途多舛,好歹磕磕绊绊过来了,尚能安稳生活,只盼此次也如是。”

  还能怎么样?麻烦已经上手了,只能祈祷那二人顺利养好伤后,再悄然离去。

  颜明哼道:“你多说说月娘,莫要被人哄骗了去,我看后屋那书生也不是个可靠的。”

  寇月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其实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比起那孙家大郎,这个书生倒还差强人意。

  想起极难摆脱的孙家婚约,寇玄眉心紧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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