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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第147章 京城风云(四)

  “我隐瞒什么了?”崔氏怒极反笑, 自拓跋曜回来后,她就始终克制脾气同拓跋曜好声好气的讲道理,他却完全不听, 就为一个女人屡次忤逆自己。太皇太后早有拓跋曜回来发疯的准备,哪怕他此时大发雷霆、血洗宫廷, 都比他现在压抑着怒气好。因为他这种压抑是为谢知,她知道自己可能错了, 她错在低估谢知对拓跋曜的影响力。

  “阿耶临终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拓跋曜平静的说, 阿耶临终前不仅把他身世的秘密都告诉他, 还让他一定要忍, 忍到成年,然后掌握兵权。父亲说出那个秘密是指望太皇太后将来能对自己有一份母子情分?拓跋曜心中苦笑, 他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崔太皇太后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看着拓跋曜, 半晌之后失笑出声,天和帝蠢了一辈子,临死再蠢一次, 他说这种事有何意义?“所以你从四岁就知道这件事了?”

  “是的。”拓跋曜静静的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祖母, 实际的生母。

  “你不像你父亲, 像你祖父。”崔太皇太后缓缓道,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四岁的孩子居然能忍这么久。

  拓跋曜冷笑:“所以您也别觉得我立阿蕤为后,会让您无颜面对拓跋曜家的列祖列宗, 你已经对不起他们了。”您跟父亲做出这种事, 祖父泉下有知, 会原谅你们?

  崔太皇太后行事果决,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行事,但是被亲儿子如此嘲讽,她还是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我是为你好!”

  拓跋曜讥讽的看着她,“你是为了崔家好。我都立崔明珠的儿子为太子,你还想怎么样?”

  崔氏咬牙道:“她现在是步六孤纮的妻子!你把她抢回来就是君夺臣妻,你觉得你还能立她为后?”

  “这是我的事。”拓跋曜不为所动,他的皇后只能是阿蕤。

  “步六孤宗言你也不顾及?你抢了他儿媳妇,你还想让他来支持你?还有谢简,他会任你这么对他孙女?谢知这样的都能当皇后,你后宫那些高门出生的妃子会怎么想?她们的家族会怎么想?你不想要定姓分族了?”太皇太后的话点出了拓跋曜心目中最担心的问题,他面颊抽动了两次,双拳紧握。

  崔氏放缓语气道:“步六孤宗言本就是汉人,你若借着这次机会让他改回汉姓,将领中起码会有一半人支持你。谢简那老狐狸,没法子送孙女入宫,肯定懊恼,你若借机——”

  “在你眼中,我是要靠牺牲自己女人来夺权的废物?”拓跋曜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蓦地起身,一脚踢翻跟前的书案。

  “那你君夺臣妻!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崔氏气势并不比拓跋曜弱,“你在外征战一年,不就是想要朝中老臣臣服?你若君夺臣妻,让别人怎么看你?大家会以为你是只顾美色的昏君!你想你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

  “那你为何要害阿蕤?”拓跋曜高声问:“她到底有什么不好?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只会逢迎你的蠢物?我——”拓跋曜哽咽了下,“我只要她而已,你为何容不下她!”

  为什么容不下?崔氏怔怔的看着拓跋曜,她的儿子,这么骄傲的孩子居然为一个女人对自己哭?他就这么喜欢谢知?

  王氏浑身颤抖,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战战兢兢伺候陛下这么多年,最后只得一个“蠢物”评价?她一时呆了,仰头怔怔看着拓跋曜,“陛下——”我伺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养三个儿女,难道就一点都比不上只会哄你开心的谢玉蕤?

  拓跋曜对王氏的忍耐到了极点,“常大用!”

  拓跋曜跟太皇太后说话时,常大用就领着众内侍退下,现在他突然喊常大用,让王氏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常大用一直在屋外候着,突然听到陛下的呼喊声,他连忙小跑入内,“太皇太后、陛下。”

  “把她拖下去,让她尝尝阿蕤那时受的苦。”

  王氏先是一愣,随即疯狂的挣扎起来,“陛下!不要!不要杀我!求你看在三个孩子份上不要杀我!”尝阿蕤那时受的苦?谢玉蕤是投缳未遂,陛下这是要赐死她吗?

  拓跋曜根本不想跟王氏废话。

  “等等!”太皇太后也不想救王氏,但是她还是想问清楚到底是谁陷害自己,再说王氏毕竟生了三个孩子,这么莫名其妙的暴毙,他将来怎么对孩子交代?

  拓跋曜偏头看着常大用,常大用心中一寒,不敢有半点耽搁的把王贵人拖下去,他是陛下的人,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他不能让陛下对自己不满意,不然照着陛下目前的心情,他指不定还没王直的运气。

  常大用是习过武的,他双手一剪,就把王贵人制住,然后拖着她下去。

  崔氏冷声道:“你退下!”

  常大用一怔,下意识的望向拓跋曜。

  拓跋曜不想在下人面前同太皇太后争执,挥手让常大用退下,“你留她何用?”

  崔氏道:“我还没问清祭红珠的事,再说她是你三个孩子的母亲!”

  拓跋曜冷笑:“你当初杀崔明珠时,怎么不想她是太子生母?”

  拓跋曜石破惊天的一句话,让王贵人彻底瘫软在地,陛下真是彻底不给自己活路啊!

  “你——”太皇太后气得神色由青转白,如果说她对拓跋曜只有些许的慈母之心的话,那她对太子真是掏心掏肺的好,这孩子无论是容貌还是脾气,都跟自己小时候极像,没想被拓跋曜当着王氏的面说破是自己杀了他生母,他这是逼自己动手杀王氏?

  拓跋曜起身道:“朕累了,太皇太后自便。”他没时间跟太皇太后浪费时间,他还要做很多事。

  崔氏起身说:“你去哪里?”

  “你还有事?”拓跋曜语气冷淡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以前从来不会跟自己如此说话,崔氏闭上眼睛,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让拓跋曜把谢知追回来:“让你暗卫回来!她回来,我死!”她太了解拓跋曜,谢简用谢知的话只是暂时劝下拓跋曜,他根本没有放弃把谢知追回来。

  拓跋曜死死的瞪着崔氏,崔氏毫不示弱的看着拓跋曜,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是谢知那小丫头,不会玩假死游戏。”崔氏很明白,自己跟谢知的这场博弈中,自己彻底输了。自己输在太小看谢知,低估她对拓跋曜的影响力。这一局输没关系,但她不能继续输下去。谢知绝对不能回来,她一回来,自己就永远没有可能翻身。谢知不回来,等谢知以后成亲生子,拓跋曜自然会对她淡下来,届时谁输谁赢还两说。

  再说这女人太诡异了,崔氏也不放心让她入宫,她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孩子?她莫说在十五岁,就是代天和帝临朝之初,都没她那么步步为营、百般算计,崔氏甚至开始怀疑这些所作所为全是谢知一人所为,她毕竟是梁国的公主,谁知道萧赜临死前有没有给她和谢兰因底牌?她要是入宫,将来这江山是姓拓跋还是姓萧都难说。

  拓跋曜呼吸急促,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紧绷。王氏见他那样子还以为他要打崔氏,心中期待拓跋曜对崔氏动手,她恨死拿祭红珠陷害自己的崔氏。

  崔氏却不怕拓跋曜对动手,他不是冲动的人,“叫你的暗卫回来!不然你就等着给我守孝!你觉得谢简那老小子能力替你安抚汉族高门?”

  拓跋曜蓦地转身,对着王氏胸口就是一脚,王氏惨叫一声,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她被拓跋曜暴怒之下的一脚踢死了。

  崔氏面上神色不动,但是衣袖下的拳头却不由自主的捏住衣服。拓跋曜冷声道:“从此以后,你就只是太皇太后!”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即使这是他的建章宫。

  崔氏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睁睁的看着拓跋曜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双腿有点涨疼,她稍稍动了动,只觉一阵酸胀袭来,她身体一晃,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活人的宫室,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荡荡的。她捂住眼,低低的笑了,不知道谢知有没有算到这一点?要是算到的话,她一定很开心,“谢知!”她一字一顿的喊着谢知的名字。

  拓跋曜离开寝宫,找来常大用,让他把叱罗将军叫来,叱罗将军是他的亲卫首领。

  常大用领命暗忖,莫非陛下准备提早行动了?太皇太后之所以能执掌朝政多年,就是因为她手中有兵权,而陛下这次领兵外出,一来是为了壮大自己声威,二来也是借故练兵。本来谢娘子在,陛下跟太皇太后关系不闹得这么僵,陛下也不一定会用强硬手段收回太皇太后兵权,现在陛下是准备提前动手?常大用一面想一面疾步去找叱罗将军。

  “阿嚏!”此时仍在路上的谢知打了个喷嚏,捂着脖子哼哼两声。

  谢兰因慌忙问女儿:“阿菀你怎么了?脖子又疼了?”

  谢知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自从自己假自杀后,大家对自己就像是易碎的玻璃,自己稍有个动静,大家都慌乱不已。而且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大伯了,谢知现在喉咙没全好,不好去找大伯谈心,等自己淤痕褪了,她一定要找大伯好好聊聊,让大伯放下心理阴影,不就是玩一次窒息游戏嘛!小意思。

  谢兰因想让女儿喝水,又想到女儿这几天喝水都疼,她长叹一声,“希望你做的一切都有用。”不然白受这些苦了。

  谢知暗想,就按照拓跋曜的个性而言,她这手段不止有用,还足以让太皇太后恨死自己,当然这话谢知不会跟阿娘说,她怕阿娘会担心。

  谢兰因也在担心太皇太后,不说拓跋曜信不信女儿的布局,太皇太后是肯定能猜到这一切都是女儿做的,毕竟天底下除了太皇太后、拓跋曜和谢知外,没人可以从皇帝私库取出别的祭红珠,谢兰因陪女儿待了一会,等女儿睡下,她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己兽车里。

  谢兰因和谢知的兽车都很宽大,可以横躺三个人,谢兰因回到车上时,秦宗言正躺着闭目养神,他是特地等妻子回来,难得有这种可以抛开公务陪着妻子的时候,秦宗言都不骑马了,坐在车上等妻子。谢兰因上了兽车,靠在丈夫怀里不说话。秦宗言拍拍她柔声问:“阿镜怎么了?”

  谢兰因仰头问秦宗言:“将军,你是怎么知道太皇太后跟陛下是母子的?”连这种隐秘都知道,是不是代表秦家在宫中暗棋埋得很深?

第148章 婚前准备

  “我会知道是巧合。”秦宗言坦然说:“当时李氏伺候的宫女有一个是我的暗棋,她是李氏的贴身宫女, 对李氏的身体很熟悉, 她知道李氏没怀孕, 所以宫中传出李氏怀孕消息时,她就知道不对劲,在临死前传出最后一道消息。”

  当时天和帝才刚纳妃, 宫中妃子皆是采选入宫的良家女,任谁怀孕都不需要李氏来做戏。秦宗言后来从当时的崔太后身上推出了蛛丝马迹, 等拓跋曜降生时,崔太后称病休养三个月, 秦宗言就确定拓跋曜是崔太后和天和帝的儿子。而当时给崔太后看病的太医,就是如今的太医令。

  谢兰因说:“所以你并没有在太皇太后身边放暗探?”

  秦宗言摇头,“我试过,但没成功。太皇太后很谨慎,身边的亲信全是她亲手培养的, 就是崔家的家生子,也不是人人都能获得她信任。我的暗探还没有阿菀埋得深,杨氏那颗棋子才有用, 可惜这次废了。”所以阿菀才能把太皇太后害得百口莫辩, 秦宗言想想就好笑, 太皇太后自执政后, 恐怕就再也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谢兰因说:“杨氏年纪也大了, 再过几年, 太皇太后也要放她出宫, 与其让她探听些不重要的消息,还不如用在这里。”杨氏位置不上不下,重要的事打听不到,泛泛的事他们自有别的人手,还不如用杨氏让太皇太后和陛下母子生隙。

  秦宗言搂着妻子问:“你担心阿菀?”

  谢兰因微微点头:“我担心太皇太后会对阿菀不利。”

  秦宗言轻笑一声,“她不会动阿菀的,我们动不了她,她也动不了我们。”太皇太后把宫中把持的极严,他们插不进手,同样在怀荒她也插不进手,“再说阿菀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她也没那么傻。”

  谢兰因不以为然的说:“她是太皇太后,就算她杀了阿菀,我们还能找她报仇?要我是太皇太后就先下手为强。”

  秦宗言轻拍着谢兰因的背温声安慰:“那她也要有这个能力才行。”

  谢兰因不解的看着他,太皇太后怎么可能没有这个能力?

  秦宗言轻笑一声:“你觉得阿菀这一走,陛下还能容忍太皇太后?”

  谢兰因惊讶道:“难道皇帝想收权?”

  “不然他为何御驾亲征?他就是想要有自己的兵权。”秦宗言感慨道:“陛下不像他父亲,他更像他祖父。”

  “那他会不会——”谢兰因第一反应是拓跋曜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君夺臣妻,自幼在皇宫长大的谢兰因比谁都清楚,皇宫是最讲规矩、也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

  秦宗言说:“不会,至少一两年内,他是腾不开身的,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谢兰因微微颔首:“我们一回怀荒就让阿菀跟阿狼成亲。”

  “好。”秦宗言想到未来的儿媳正在被皇帝虎视眈眈,就有点头疼,也不知道他们的成亲会不会刺激陛下,或许他该跟儿子商量下,让他跟阿菀做几场戏,稍稍蒙蔽下陛下?

  就在秦宗言考虑怎么跟儿子商量这种有辱他男性自尊的事时,谢知也在和秦纮商量结婚的事宜,她眯了一会就醒了,醒来就笔划着让摇光去叫秦纮过来。

  秦纮前几天一直骑马,但是骑马要穿骑装,有时候去找阿菀不方便,所以这几天他都改坐兽车,闲时就闭目养神想着将来走的路。听到摇光说阿菀让他过去,立刻下车去找阿菀。

  谢知这些天喉咙不好,不能说话,跟人交流都用纸笔,她准备了好几根铅椠写字,一天的字写完后,就让摇光数着纸张去烧掉。婉如、清扬四人是她在京城培养的,如果谢知留在京城当宫妃、或者是嫁到京城勋贵人家,她们是合格的,甚至可以游刃有余的辅佐自己。

  但自己未来要在营州发展,她们就不适合跟着自己。谢知暗忖,是不是让她们留在怀荒,帮着阿娘打理她在怀荒的产业?营州那个地方太清苦,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她们受不住的。但一定要给她们找个好人家,最好是五哥的心腹,这样也不用担心她们外嫁泄密。

  “阿菀。”秦纮掀帘上兽车,“你脖子还疼吗?”

  谢知摇头,示意自己不疼。

  秦纮看着她有乌黑淤痕的脖子,心中暗忖怎么可能不疼?阿菀就是不想让大家担心。他想伸手去摸她脖子,又怕弄疼她,最后只能离谢知远距离的坐着。谢知对着秦纮招手,秦纮靠近,谢知举着稿纸问秦纮累不累?

  秦纮摇头,他有什么累得?因为两人离得近,秦纮能更清晰的看到谢知的脖子,脖子像是多了一圈乌黑的圆环,秦纮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伸手轻轻搭上谢知双肩,哑声说:“阿菀,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这样的。”

  谢知对他一笑,无声的说:“好。”谢知现在也可以说话,但是太医让她尽量别说话,免得伤了声音,所以谢知这些天都没说话,她可不想自己以后嗓子沙哑,那多难听。就算五哥不嫌弃自己,她也会嫌弃自己的。

  秦纮让她躺下,他坐在谢知身边,“阿菀你找我有事?”

  谢知颔首,在稿纸上写了一行字:“五哥,你想先去营州?”

  秦纮微微颔首,“营州那边不比怀荒,我之前也没去过营州,我想先自己去探探路。”

  谢知笔划的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秦纮摇头:“不行。那里生活太苦,你受不住的。”

  谢知问:“可是你单独过去,你要多久才能接我过去?”

  秦纮略一犹豫:“可能要一年?”

  谢知看着他,“真的只要一年?”

  秦纮苦笑,他自己也不确定,“具体时间要我去营州才知道。”

  谢知楚楚可怜的问:“那你准备让我在怀荒待一年?”

  谢知的话让秦纮无地自容,他垂着头说:“阿菀抱歉。”他似乎总是在对阿菀说空话。

  谢知偎依到秦纮怀里,“五哥,你舍得跟我分开?”

  软玉温香入怀,秦纮身体瞬间紧绷,再看到谢知的问话,他心中越发不舍:“舍不得。”

  “那就带我一起走。”谢知笔划着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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