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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她被押到台中央,缩着脖子往左右看去,牙齿不自己地打着颤,然后朝着顾双华所在的方向跪下,哭喊道:“三小姐,是东珠错了,是东珠该死,您就看来我这些年尽心伺候的份儿上,原谅东珠吧。”

  顾双华彻底吃了一惊,忙站起去看,跪在中间的,不就是那收了郑玄的银子出卖她,然后又跑得不知所踪的丫鬟东珠。

  她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院门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不少人站起热情地招呼道:“侯爷,你总算来了。”

  顾远萧紫袍玉冠,走在一群勋贵王侯中仍是气度卓绝,在而在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人,众人定睛一看便吃了一惊,竟是严国公和流言里毁了三小姐清白的长子郑玄。

  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顾双华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顾远萧撩袍入座,瞥了眼台上跪地痛哭的东珠,声音不大却饱含威慑:“今天来的贵客不少,你对他们说说看,罪在哪里?”

  东珠吓得哭声都被憋在喉咙里,恐惧地伏地发抖,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东珠不该贪财,被奸人收买,对外面散布三小姐被人掳走一晚的谎话。全怪奴婢毁了三小姐清誉,东珠万死莫辞。”

  顾远萧眯起眼,将茶杯重重放下,道:“本侯知道,最近京城有些传言,是关于我家妹妹的。而且句句诛心,不堪入耳!今日本侯就将严国公和长公子请来,当着大家的面,好好来问一问,究竟是不是有这回事?”

  老国公满脸怒容,将桌案一拍道:“简直无稽之谈,我国公府世代忠良,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污糟之事!”

  郑玄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的纸皮傀儡,虚虚蔫蔫地站在那里,这时才仿佛被注了点儿阳气,抬头愤愤道:“郑某虽然无甚声名可言,可也不是能被人随意编排的。我也想问一问,我不过是出府养病,究竟是谁这么恶毒,竟给我按上如此罪名!”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寇玉珠低头坐在位上,不知为何双手发麻,心跳快的要命,她抹了抹额上了汗,正想趁乱站起偷偷溜走,突然听见顾远萧大喝一声:“东珠,你来告诉他们,究竟是谁塞了银子教你诬陷三小姐的!”

  东珠抹了抹眼泪,倏地站起,伸手往寇玉珠身上一指大喊道:“就是寇家的表小姐让奴婢这么做的!”

  寇玉珠吓得脸都白了,指甲掐着虎口,尖声道:“你莫要血口诬人,我何时指使你了!”

  东珠一咬唇,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痛快:“这个月初四,表小姐到府里来做客,然后偷偷给我塞了一袋银子,说她看不惯三小姐总是装模作样,想给她一点教训。她还说我是三小姐房里的人,传出去的话必定不会有人怀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寇玉珠,晋国公满脸羞臊地捏着拳,站起冲她大喝:“玉珠,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寇玉珠又慌又怕,腿一软便跪下哭喊道:“爹爹,真的不是我做的,是那奴才冤枉女儿啊!”

  这时,顾远萧阴沉地朝她一瞥道:“你说不是你做的,可敢与人对质?”

  寇玉珠被这语句中的锋刃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双唇止不住地发颤,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远萧又一招手,严国公府的嬷嬷便被带了上来,一见老国公就跪下道:“奴婢错了,奴婢不该传的闲话。可这都是寇家小姐的丫鬟教奴婢说的。”

  严国公气得抬脚往她身上一踹,然后用发抖的手按着桌角,怒视着晋国公道:“好啊,你们堂堂晋国公府,竟买通到我府上来了。我倒要问问你女儿是何居心,竟给我玄儿安上这样的罪名,”

  晋国公自觉脸上无光,狠狠打了寇玉珠一个巴掌,怒斥道:“真是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个孽种!

  寇玉珠捂着脸疯了一般痛哭,可瞅了眼那嬷嬷,竟不敢再为自己辩驳一句。

  满座议论一阵,大约明白了过来。

  三小姐被掳走之事,最早是从国公府里传出来的,再加上寇玉珠以表妹的身份推波助澜,大家自然深信不疑,再添油加醋地传出去,便成了如此模样。

  晋国公没想来参加场宴席会出这么大丑,气得快要吐血,站起就往外走,国公夫人哭喊着追上去,求他为女儿做主。世子眼看这场面,嫌恶地瞪了妹妹一眼,也跟着拂袖而去。

  寇玉珠万念俱灰,什么贵女的形象也顾不上了,瘫软在地大哭不止,顾远萧却走过去,淡淡道:“寇小姐为三妹引来如此多的祸事,几乎害得她名誉尽毁,总该去诚心道个歉。”

  他声音不大,语调也似平稳,却听得寇玉珠瑟瑟发抖,觉得比这满座的冷眼还要可怕,于是她低着头赶紧走到亭外,边吸着鼻子边喊道:“三表姐,这一切全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编造谎言毁你清誉,你骂我罚我吧,寇珠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顾双华没有作声,顾双娥却气得将手里杯子狠狠摔了出去,飞起的碎片正落在寇玉珠的绣鞋旁,在绣鞋上割出长长一道口子。

  其实顾双娥也曾猜过可能是寇玉珠做的,因为当天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侯府的人就只有她。但这个表妹对她巧言令色,又立誓又痛哭,保证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顾双娥也就信了她,谁知今日就被狠狠地打了脸。

  寇玉珠抽嗒着站在那里等候发落,然后捂住脸“嗷”的一声,竟是哭晕过去。

  顾远萧嫌恶地挥挥手,叫人把她给抬了下去。现场嘉宾端着酒杯互看一眼,只觉得这出戏比周老板演的可经精彩多了。

  顾远萧面色肃然,目光冷冷往席间一扫道:“从今日之后,若本侯再听见有谁敢嚼我三妹的舌根,就莫怪我不顾同侪情面,非得讨回个说法不可。”

  在座之人谁不知道永宁侯的手段,于是各个站起,嘻嘻哈哈地自敬罚酒,悔不该听信如此荒诞之言。

  顾双华攥着手,只觉得满心的感动,顾双娥斜眼瞥着她,挑起帘子道:“三妹妹好大的面子,能让大哥大费周章,将整个京城的贵客请过来给你澄清。”

  顾双华忙道:“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侯府。”

  顾双娥将帘子往下一放,懒懒伸出手去,道:“戏也看完了,没意思,秋婵扶我回房去。”

  顾熏儿低垂着小脸见二堂姐离开,又嘻嘻哈哈跳到顾双华身边道:“堂哥厉害又武威,难怪你想到他会笑。”

  顾双华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不怕他凶了?”

  顾熏儿皱了皱鼻头道:“还是有些怕,不过他对你很好,一点儿也不凶。”

  顾双华抱着堂妹笑起来,又给她塞了块糕点,再透过珠帘往外面看,只见顾远萧解决了这件大事,便自得地喝起酒来。

  他茕茕而立,身边是觥筹交错的众生,月光却好像独独洒在他肩上,疏阔清朗,光华熠熠,顾双华托着腮看了许久,不知怎地就不想挪开目光。

  到了第二日,顾远萧大早起来,刚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就看见妹妹站在门前的回廊上,朝他似模似样地一福,笑眯眯道:“多谢哥哥,帮双华洗清冤屈。”

  顾远萧嘴角勾了勾,边走边往她那边一瞥,道:“戏文看多了,说话都带酸味。”

  顾双华忙跟上去,见他的袍角往里掖了一小块,便自然地帮他拉出来边整理边道:“我昨日便想着要好好谢谢哥哥,可是宾客太多,不方便打扰。哥哥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总得来说一声谢谢。”

  顾远萧默默看着她低垂的漂亮眉眼,目光细细密密,无比柔和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下巴往下轻轻一压问:“你准备如何谢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做到了,握拳!

第27章

  过了四月, 气候一路朝着夏日里走, 便少了春风斜雨的舒爽烂漫。

  这几日, 要不就潮乎乎连下雷雨,要不就闷热得攒出一身细汗, 邹夫人让管事给房里都放了艾叶,又在熏炉里烧百合香,想驱一驱挥之不去的燥意。

  顾远萧的书房特意建在一处水榭旁,因此并不如别处那么闷热,偶尔有微风吹拂着湿软的杨花飞进窗沿,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顾双华就坐在那处,毫不怜香惜玉地用指尖一捻,捏起小小一片杨花, 随手给扔到窗外。然后用纸镇将书页压平,悬起细白的手腕,继续在宣纸上抄书。

  顾远萧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手里也拿着一本书, 可他的目光并不在书页之上, 而是牢牢盯着正对窗而书的妹妹。

  今日的天气有些闷热, 虽然开了窗,但顾双华的脸还是热的泛起酡红。

  一滴汗珠额头滑到挺俏的鼻尖上,她微微皱眉, 用涂了蔻丹的指尖轻轻一抹,可还是嫌热,于是微微抬起下巴, 纤长的脖颈拉成漂亮的弧线,再用帕子一点点擦去湿汗,嫩豆腐般的白肤被她一按就泛起微红,被阳光照的十分晃眼。

  顾远萧眯起眼,从手边盘子里拎起颗葡萄放进口里,甘甜饱满的汁液,顺着喉咙咽下去,赶不走燥意,也不知是哪处更热。

  顾双华又低头写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不自在,朝着哥哥的方向一抬眸,然后软声抗议道:“大哥你让我来帮你抄书,为何你自己却不看。”

  前几日顾远萧在那场宴席上帮她洗清了污名,她想想哥哥为她做的一切,总觉得无以为报,于是一大早赶去说一声谢谢。

  谁知哥哥竟告诉她,这次若是要谢他,可不止做一碗梨汤那么简单,然后又说他书房的藏书太多,想要分门别类做个索引,让她从今日去每天过去为他抄写梗概。

  顾双华听见能帮上哥哥,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

  她原本以为抄书就是自己独自去书房抄写,谁知哥哥也不知怎么的,除了必要的公事,几乎日日都留在府里。

  有时拿一本书坐在她旁边,有时就在房里处理些公事,总之两人几乎是日日相对,连用膳都在一处。顾双华开始还感到开心,毕竟她很少有机会和哥哥这般亲近,到今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于是她把手中的笔杆一放,认真问道:“哥哥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顾远萧偏过头掩饰嘴角的笑意,然后挥了挥手中的书页道:“我没有看你,我在看书。”

  顾双华皱了皱鼻子,被盯着看这种事,无凭无据,飘渺难定,只要当事人不认,便捉不出错处。

  于是转头回来,继续执笔书写,可自侧边投过来的目光,还是毫不避讳的,直勾勾往她脸上扫,她飞快转头,正好撞见哥哥浓黑的双眸,颇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道:“你这不就是在看我吗?”

  顾远萧眨了眨眼,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我不是在看你。”可眼神还是一点也没转弯,大剌剌定在她脸上。

  顾双华没想到英明神武的哥哥竟还懂得赖皮,而且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十分惊人。

  可他打死不认,自己也没什么法子,于是气鼓鼓地转头,又抄了几句,赌气般撅嘴道:“你要再这么看我,我就不写了。”

  谁知哥哥竟直接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她面前,朝着她俯身下来,高大的身子遮住了面前的光亮,逼的顾双华不得不抬头看他,然后心弦被轻轻拨了一下,再也找不回方才的安定。

  顾远萧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手撑着她面前的桌案,足以摄人心魄的俊脸,就贴在她面前极近的地方,沉沉的黑眸就这么与她对视,直到顾双华的脸被看的越来越红,才低头带着笑意道:“这才叫做在看你。”

  顾双华屏住呼吸,一颗心仿佛被高高捞起,悬在云端飘来晃去。

  哥哥方才说话时,灼热的鼻息就擦着她的脸滑过,又酥又麻,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刚想要抗议,嘴里突然被塞进一颗又软又甜的葡萄,顾远萧随手拿起她方才放下的帕子擦着手,道:“今日才送来的葡萄,味道不错,你尝尝。”

  顾双华含着那颗葡萄,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只得红着脸咽下去,然后瞪起眼道:“我自己可以拿来吃。”

  顾远萧半坐着桌沿看她,十分理所当然道:“你来替我抄书,不方便拿,自然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喂你吃。”

  顾双华歪头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可她总觉得这样挺不对劲。

  但哥哥明明亲口承诺过,只会做她的哥哥,若是兄妹之间像这般虽然稍显亲密了点儿,但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顾远萧见她纵着眉一脸困惑,心情莫名有些愉快,又弯腰摸了摸她的发顶道:“等抄完这段,我带你去鹤天楼听戏。”

  然后他便气定神闲地走回去,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顾双华下巴搁在笔杆上,想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只觉得哥哥好像对她不似以往那般持重,更多了几分亲昵与不羁。

  那些细微的变化,她说不透也看不透,于是叹了口气低下头,还是乖乖抄书吧,抄完了还能去听戏呢。

  谁知刚才抄了几句,有邹氏身边的丫鬟跑过来敲门,慌慌张张也没说清,只说有贵客来访,夫人让他们赶紧到花厅去。

  顾双华和哥哥互看一眼,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放下笔就往花厅走。

  可还没到花厅门口,她就看见外面的回廊上站了好几个侍卫,严阵以待的架势,顾双华心中暗暗琢磨一番,嘴角不由勾起抹笑意。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长乐公主穿了件张扬的五彩百子妆锦袍,云鬓上插着赤金曲凤步摇,雍容华贵地坐在上首,眼皮半搭着,看侯府众人对她行礼。

  难得长乐公主大驾光临,邹氏的声音都有些激动,让丫鬟又是端茶又是送来点心和瓜果,身子靠过去,有一句没一句地套着近乎。

  长乐公主一脸不耐烦,护甲在扶手上磨来擦去,抬眼看见顾双华进来才露了笑脸,亲热地一招手道:“你总算来了,快过来本宫身边坐。”

  于是顾双华被众人盯着走到公主身边坐下,方才还高冷倨傲的公主,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旁若无人地和她攀谈起来。

  邹氏暗自捏了捏大腿,扬起许久的嘴角往下一撇,实在不明白公主为何偏对这养女如此喜爱。

  这时顾远萧也对公主行礼坐下,老夫人饮了口茶,见公主和顾双华寒暄的差不多,才笑着道:“现在人都到齐了,不知公主今日大驾登门,究竟是为了何事?”

  长乐公主把顾双华的手往自己手心一抓,大咧咧道:“本宫想借你家的三小姐去公主府做客,十天以后再送回来可好?”

  “不可!”其他人还未有反应,顾远萧已经板着脸开口,见公主瞪圆了眼挑眉,又道:“三妹从未离开过侯府,只怕在别处住不习惯?”

  公主轻哼一声:“长宁侯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是你侯府有,而我公主府没有的。我既然要请她去做客,必定锦衣玉食把她供着,有什么不习惯的?”

  顾远萧皱起眉,他知道公主性格向来骄纵,今日既然亲自找上门来,不达目的便绝不会罢休,于是转向顾双华道:“那就得问问我妹妹的意愿。”

  顾双华有些语塞,她对公主一直有种莫名的亲近,若是要陪她住上几日,自己自然是愿意的。

  可看哥哥的表情好像不太乐意,而且他方才还说要带她去看戏呢。

  短短的瞬间,许多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全等着她开口。顾双华挣扎了一番,把手从公主手里抽出来道:“双华怕不懂公主府规矩,不敢上门叨扰,多谢公主好意。”

  公主瞪起眼高声道:“有什么规矩不规矩,本宫就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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