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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韩月娘听了就笑:“什么会员,什么乱七八糟,酒楼生意最要紧的是酒好菜好,你弄那些有什么用处?大郎,你还是不要在这上面乱用心思了。”

第32章 危机

  “其香居”二楼,吴克久看着手里的精美木牌,对面前的秦主管道:“这是什么东西?我是问你这几日因何生意不好,你拿这个做什么?”

  秦主管一脸苦相:“小员外,这木牌来自杜举人的‘醉仙居’。他们也不知怎么想出这法子,只要交上一贯钱,便就发这么个木牌,以后在他们店里都有折扣。”

  吴克久听了大笑:“哪个得了失心疯,花一贯钱去买这么个木头牌子!”

  “是小的没有说清楚。一贯钱不是来买这牌子的,是存在‘醉仙居’的柜上,以后到他店里尽可以抵账。有了这牌子,在‘醉仙居’便有折扣。小员外看这牌子有几颗星星,便就是标志。我着人打听得清楚,一颗星星,可以九折,每加一颗星星,便加半折。最多五颗星星,能到七五折呢。世间人哪个不爱占便宜?有折扣自然抢着去占。办了‘醉仙居’的木牌,就只能去那里吃酒,我们这里自然卖得少了。”

  听了这话,吴克久愣了一会,才把整个事情想明白。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杜中宵便就花样百出,抢了“其香居”许多生意。最近几天,更是终于推于了他蓄谋已久的会员制。两家酒楼市场重叠,“醉仙居”本就在经营上更高一筹,会员制就是对“其香居”赶尽杀绝的大杀器。“醉仙居”有的,“其香居”没有,凡是“其香居”有的,除了精美的酒具和豪华装修,“醉仙居”则是应有尽有。

  此时社会风气崇尚奢糜,简单便宜未必吸引得了客人,但会员制就不一样了。人总有一种心理,虽然舍得花钱,但商家提前承诺了打折,而且这种待遇体现了一种特殊身份,就总是忍不住。“醉仙居”推出了这种会员制的木牌,立刻风靡了临颖县城。凡是城里的员外,非要到“醉仙居”办块牌子不可,不然朋友聚到一起,便会被一直说起。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与“醉仙居”相邻不远的“其香居”便就大受影响,生意差了许多。

  杜中宵开酒楼,要赚钱是第一目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挤垮“其香居”,出自己口恶气。是以酒楼开张以来,很多手段就是抢“其香居”的生意。

  听了秦主管说了事情原委,吴克久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个杜中宵,以前看着他卖羊蹄的时候一点出息,没想到自己开起酒楼来,有如此多的花样。

  把牌子重重摔在地上,吴克久厉声道:“不过一块木牌而已,我们酒楼一样制来!主管,明日你便寻个木匠,用上好木材,照着这牌子做上几百块,勒上我家名字!不就是打折卖酒,哪个不会!杜家小狗想断我家生意,还太嫩了下些!比酒比菜,比上好酒具,他们那里哪一样能比过我家!我就不信,我家开了数十年的酒楼,会如此败给一个初次做生意的!”

  秦主管躬身应诺,从地上捡起牌子,心中暗暗思量。“醉仙居”推出木牌,打折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拴住客人,这一点秦主管早就想得明白。“其香居”现在才想起去学,其实有些晚了。

  临疑县城就这么大,常到酒楼消费的就那么多人,冯节级的官酒务早就跟着“醉仙居”学,把周围的客人早早瓜分完了。这木牌可恶在,一旦在哪个酒楼办了,只要不是得罪了客人,以后总是忍不住去那里消费。现在“醉仙居”和官酒务提前办了,想吃想喝的去“醉仙居”,想奢侈的去官酒务,大半个城的客人被他们瓜分完毕,相当于瓜分了市场。

  想到这里,秦主管叹了口气:“小员外,恕小的直言,我们现在制这木牌已经有些晚了。我问过常来的客人,大多已在‘醉仙居’和官酒务办了木牌,除非我们额外给你好处,不然难拉人来。一贯钱,毕意不是小数目,有几户人家愿意存到酒楼的柜上?那两家酒楼甚是恶毒,能拿出这些闲钱的,往往都是酒楼的大主顾,他们提前拉拢住了,让我们生意难做。”

  秦主管还有一点没说,办了木牌的会员,在酒楼有诸多特权。包括点酒点菜,包括每次用餐后零钱的存取,包括特殊折扣,包括赊欠,诸如此类。时间越久,特权越多,后来者越是难以抢生意。

  见秦主管一副为难的样子,吴克久冷笑道:“韩家原来不过是我家一家脚店,断了他家的酒,便就衣食无着。杜家更是废物,老的京城落第,靠着捡酒糟为生,小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两家不过是靠着县里官人怜悯,给他们一处酒楼做生意。没半分底蕴,能做什么生意?主管,你多用心,好好看顾,把酒楼的生意做起来!活该‘醉仙居’在我家酒楼旁,挤得他们没有生意,赚不到钱,我看到了年底他们怎么交县里的房租!官家的租,是那么好久的么?到时再看他们的嘴脸!”

  秦主管恭声应诺,心里却不似吴克久那么乐观。“醉仙居”是从酒糟中滤酒,成本极低,“姚家正店”和官酒务还赊给他们,只怕不是那么好挤垮的。酒楼与其他生意不同,是现金交易,每日里现金流可观,不存在资金瓶颈,积攒起来非常快。“醉仙居”就是这样,两个多月的时间,生意越来越红火,哪里是那么容易挤得没生意的。这两个多月“醉仙居”花招频出,反而是挤得“其香居”难过。

  见秦主管一副为难的样子,吴克久道:“主管,你自少年时候便在酒楼里做事,什么场面没有见过?‘醉仙居’这种小本生意,也想撑起大场面,随便想个法子就让他们做不下去了!”

  秦主管拱手:“小员外放心,小的定然用心去做。只是,‘醉仙居’有我们店里没有的酒,有我们店里没有的菜,此事却是有些难办。酒楼说到底是卖酒菜的,这两样我们比不了人家,如何处?”

  吴克久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来回踱步。现在“其香居”比“醉仙居”强的,就是装修得更加奢华,有精美酒具,有齐整的姐儿唱曲。现在问题是那三家酒楼联合起来,有“姚家正店”和官酒务向杜中宵借酒具,唱曲的可以到外面去叫,“其香居”的优势越来越不明显。这一段时间最可恶,竟然不时有客人到“其香居”的彩楼来,叫姐儿到“醉仙居”去唱曲。这是天下间的行规,“其香居”不能制止,只能看着局面一天一天恶化下去。甚至有不少姐儿,已经到“醉仙居”门前坐着,让“其香居”的门前一天冷清似一天。再不想办法,“其香居”的客人都快被“醉仙居”抢光了。

  思索良久,吴克久猛地站住,对秦主管道:“主管,杜家如何从酒糟中滤酒,真没人知道么?”

  秦主管一惊,忙道:“小员外,那两家人小心得紧,滤酒只有自己人动手,外人如何得知?”

  吴克久面色阴沉,冷冷地道:“你用些心,找个人来。我们无非是破费些钱财,一定要把杜家滤酒的办法学来。有了他们的酒,我自有手段收拾‘醉仙居’!”

第33章 泄秘

  “醉仙居”后院,韩练出了蒸酒的房子,擦了一把汗。抬头看外面有人影闪过,韩练对一边的杜循道:“我听人说,‘其香居’的吴家出了赏钱,要学我们蒸酒的法子。外面刚才好似有人,莫不是就是来偷学蒸酒的?这是我们生意的关键,以后尽量小心,不要被人偷学了去。”

  杜循点头:“这些日子‘其香居’甚是冷清,想这些歪门邪道倒不让人意外。此事小心些好,以后蒸酒的时候,着几个小厮四周巡视,闲杂人等赶开就是。”

  韩练连连点头称是,正合他的心意。酒楼的生意做起来了,也雇了几个小厮,并不缺人手。现在城里无业的人不少,雇佣极是简单,特别是小厮之类,极是容易。

  两人正说着话,杜中宵从蒸酒房里出来,伸了个懒腰。

  杜循看见,对儿子道:“大郎,现在酒楼的生意一天好似一天,每日只是杂事。以后日常由我和韩兄照看便好,你有闲还是读书。我前次落第,一场大病,难以再走上科举之途。子承父业,以后读书科举的担子便落在你的肩上,不要再把心思用在这些杂事上。”

  杜中宵口中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这两三个月的时间,自己这边一天比一天红火,“其香居”眼看着败落下去。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正是该加一把力,把吴家推倒,出自己一口恶气的时候,如何肯就此放手?至于读书,过了这几个月再用功也不迟。

  见儿子并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杜循只有心中叹气。这处酒楼是杜中宵一手张罗起来,大家渐渐习惯了让他做主,别人的话越来越没有用处了。先前生活艰难,两家人全部心思都在如何赚钱上,现在日子渐渐稳定下来,杜中宵仍然在这上面用心,大家都觉得不安。

  杜中宵自己也知道该把精力放在读书科举上,只是前几个月日子过得太苦,有了机会多赚一些钱几乎成了本能,一时哪里停得下来?

  韩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捶了捶腰道:“现在每日里蒸酒越来越多,再靠我们几个,有些忙不过来了。总要想个法子,找人来帮忙,又不让其他酒楼知道蒸法才好。”

  杜循道:“此事有些难。蒸酒如此容易,只要有人看见了,便就能够蒸出来。我们两家都是小户人家出身,哪里有靠得住的人?”

  韩练一脸愁容,也想不出办法。小门小户比不得大家族,家里人少,亲戚也少。韩练是年轻时从其他地方搬来,本地没有什么亲戚。杜循则是去年赶考,亲戚那里借盘缠,后来音讯全无,所有的亲戚都关系紧张。这两个月开始还债,关系却一时无法恢复。

  正在这时,杜中宵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大喝一声:“什么人?到我家里做贼!”

  韩练和杜循两人吃了一惊,随着杜中宵跑到院墙边。

  到了墙边,杜中宵猛地一跃,双手扒住墙沿,向外面查看。

  正是清晨,天光未亮,只见一个汉子,身形甚是矫捷,沿着房后巷道飞速地跑了。

  院墙太高,杜中宵估摸了一下,怕自己翻墙出去会受伤,只好跳了下来。

  韩练着急地走上前来,问道:“大郎,真地有人么?”

  杜中宵点头:“有,一个汉子,从这里翻墙出去。想来我们蒸酒赚钱,有人眼红,前来偷看的。看样子是蓄谋已久,不知偷看了多少。唉,一个不好,蒸酒的法子便就保不住了!”

  杜循沉吟不语,过了一会才道:“动这个心思,十之八九是县里的其他几家酒楼,尤其是‘其香居’嫌疑最大。他们家的生意被我们抢了许多,一天不比一天,难保不起坏心思。”

  韩练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们全靠着这法子蒸酒赚钱,被人看了去,以后别家也蒸酒,还怎么赚钱?唉呀,这可是坏了!”

  杜中宵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安慰韩练:“韩阿爹不必着急。虽然我们是靠着蒸酒的法子开起这间酒楼来,现在却并不是全靠蒸酒。除了‘其香居’,‘姚家正店’和官酒楼一样卖我们家的酒,生意不还是远比不了我们吗?别人学去了也不怕,无非是我们少卖些酒罢了。”

  虽然知道杜中宵说的是实情,韩练还是不住地唉声叹气。这便如曾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上了岸,从此就不敢再放下那根稻草了。其实现在“醉仙居”的生意红火,并不是因为卖白酒,其他两家酒楼和一些脚店也能买到。真有酒楼学着蒸白酒出来,也无非是酒的利润低一些,酒楼生意不受影响。

  韩家和杜家因为秘法可能泄露忧心忡忡,“其香居”里,吴克久却大喜过往。

  一把抓住进来的干瘦汉子的肩膀,吴克久两眼放光:“你说,你看清了‘醉仙居’如何滤酒?”

  汉子笑道:“那是自然。这几日我便候在他们酒楼后的巷子里,非止一日。今日他们警醒,看破了我的行藏,再躲不下去了。不过无妨,他们的法子我已看得清楚,全在我眼里了!”

  此人是县里一个闲汉,名为滕大郎,身材瘦小,极是灵活,常做些飞檐走壁的勾当。这种人物,县衙那里都有名号,一出盗案先抓他去问话,是以也不敢在本乡做案。吴克久自起了偷“醉仙居”滤酒秘法的心思,便就放出话去找这些人,一个多月终于有了回报。

  请滕大郎落座,又上了茶,吴克久道:“大郎,你把这法子说与我,多少银钱尽管开口。”

  滕大郎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小员外,‘醉仙居’从酒糟里制酒,几乎没有本钱,酒却二十文一斤,赚的钱委实惊人。酒楼里有了这法子,钱便就如流水一样进来——”

  听了这话,吴克久的脑子冷静了一些,坐到椅子上,看着滕大郎道:“明人不说暗话,现在县城里四家酒楼,只有我一家不卖烈酒。你这法子,姚家和官酒务都没有用,他们本就卖着‘醉仙居’的酒,无非是压一压价钱罢了。只有我这里,才会付银钱买这秘法。大郎,为人莫要太贪!你说个合理价钱,我这里现钱给你,神不知鬼不觉。若是不然——”

  “不然又如何?有这秘法,我哪里赚不到钱来!”

  吴克久冷冷一笑:“你去哪里赚钱?难道去其他州县开酒楼?不是我瞧不起你,以你家底,到哪里也开不起酒楼!再者说了,我既知道你盗了‘醉仙居’秘法,不卖与我,你又瞒得了哪个?”

  滕大郎看着吴克久,过了一会,展颜一笑:“小员,喝茶,何必说些丧气的话!我费了许多力气去看这秘法,本就是要献到你这里来。平时小员外对我多有照顾,怎会知恩不报?只是这法子得来不易,还望小员外可怜,多给些银钱我去买酒才好。”

  “这就好,我们各取所需,两全其美。”吴克久敲着桌子,“你先前在我酒楼里,欠的酒钱有三五贯吧?只要制出酒来,便就一笔勾销。我再与你几贯钱,跟欠的酒钱凑足十贯。十贯不是小钱,大郎,够你快活几个月了。你看如何?”

  “十贯——”滕大郎连连摇头。“小员外,我做事不易,十贯值得什么!今日出了这事,‘醉仙居’那里必然加倍小心,你再想找人去看,就不能够了。”

  听了这话,吴克久心中怒火就起来。他家在县里什么地位?若是以前,这些闲汉为自己家里跑腿办事,有酒有肉就不错了,哪个敢开口谈钱?衙门里都是吴家来往的人,抓进去打一顿板子自然老实。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衙门里的官吏走的走,换的换,新来的知县看得紧,吴家也没了往日的威风。没想到连滕大郎这些人,也敢在自己这里坐地起价了。

  强自压下心中怒火,吴克久道:“好,大郎说个价钱!”

  滕大郎伸开手掌:“小员外,五十贯钱,概不还价!不过几百斤酒,还不是很快赚回来!”

  “几百斤——”吴克久吸了一口气。“我酒楼里现在一天才卖多少斤酒!罢了,我也不与你斤斤计较,便就算三十贯钱。只要制出酒来,立即把与你!”

  滕大郎见吴克久已经发怒,顺手推舟:“好,三十贯便三十贯,只是要足钱!”

  一贯省陌常规是七百七十文,滕大郎要足钱,就接近四十贯了。吴克久一咬牙,不再与他计较,答应了下来。蒸酒之法是长久生意,总能够把钱赚回来。

  喝了一会茶,吴克久才道:“知县相公先前有话,本县的酒糟除了官酒务,全部卖与‘醉仙居’制酒。今日酒楼里已经没有酒糟,只好等明日,我们再用你的秘法制酒。今日你不要出去,便就在我的酒楼里面歇息,自然好酒好肉。单等明日凌晨,我们一起制酒!”

  滕大郎笑道:“小员外安心,我也正要准备些器具,才好让你见我手段。”

第34章 似是而非

  已经进入腊月,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好似一把把利剑。前几日下的雪在地上被踩成了坚冰,又硬又滑,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寒彻骨髓。

  杜中宵和韩练站在“醉仙居”门口,看着小厮推着酒糟回来,面色极不好看。从“其香居”回来的几人,明显推的是一辆空车。

  小厮们把车放下,杜中宵问道:“‘其香居’那里今日为何没有?”

  小厮拱手:“小官人,‘其香居’说今日没有酒糟卖与我们,他们自有用处。”

  杜中宵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对身边的韩练道:“韩阿爹,昨日的人,看来是吴家所派。想来也是,其他酒楼都与我们换酒卖,做不出这种事来。”

  韩练急得直跺脚:“这可如何处!可如何处!被‘其香居’学了这法子,他们便能翻过身来。我们先前得罪吴家狠了,依着他们先前的性子,岂能够不报复?”

  “兵来将挡,水来土埯,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安心做生意就是,如今的知县官人不是史县令,不会再由着吴家乱来。只要我们生意不坏,赚得到钱,也没有什么。以后再另想他法,总不能就靠着蒸酒的法子大富大贵。吴家偷了蒸酒的法去,无非是逼着我们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杜中宵神色平淡,现在倒是看开了。经过半年辛苦生活的思想混乱,有了机会埋头干了几个月,现在家境好起来,杜中宵终于开始慢慢平静。自己赚钱的方法多得是,一直把心思放在酒上,无非是想报复吴克久,过于执着了。以后日子还长,大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韩练哪里知道这些?只是急得在那里转圈。他卖了几十年酒,好不容易靠着一个蒸酒秘法,看到兴旺家业的希望,突然被人偷了去,心如刀割的一般。

  吩咐了小厮把酒糟运到后院,杜中宵没有心情,任由父亲和韩练忙碌。

  冬日的清晨,经常大雾弥漫,并不特别寒冷。站在酒楼门前,杜中宵看着雾中模糊的街道,神色有些落寞。“其香居”偷得蒸酒之法的消息,让杜中宵终于清醒过来。从灵魂来到这个世界,杜中宵便就处于一种混乱的意识中,这几个月盯着“其香居”不放,与其说是报复吴克久的执着,不如说是杜中宵自己借着这么一个由头,让自己认清现实,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中。

  想想可笑,从酒糟中蒸酒的办法极其简单,怎么可能保密一辈子?在这种事情上用心,花费大量的精力,这一世还有什么出息?方法泄露了也好,正好让自己尽快振作起来,开始自己在新世界的人生。

  “其香居”后院,吴克久看着空地上支着的大锅,对身边的滕大郎道:“不是从酒糟中滤酒么?为什么找口大锅来?莫非要把酒糟蒸熟?”

  滕大郎笑道:“小员外被上了杜家人的当了!他们哪里是滤酒,酒其实是从酒糟中蒸出来的。这两日我看得清楚,‘醉仙居’店里,便就是一口大锅,一个甑,一个酒坛接酒。此事说穿了一文不值,极是简单。——小员外,蒸出酒来,不要忘记了给钱。”

  吴克久将信将疑,冷冷地道:“安心,只要蒸出酒来,一文都不会少了你的!”

  滕大郎微笑,指着吴家仆人把酒糟填到锅里,把甑装上去。然后学着“醉仙居”的样子,又在甑上插了竹管,引到地上的一个大酒坛。

  吴克久只是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如何肯相信这样会蒸出酒来。

  收拾停当,滕大郎高声吩咐:“儿郎们,灶下生起火来!此是大事,不可马虎,火烧得旺些!”

  一边的仆人应诺,向锅下添柴,几个人一边打扇。

  此时正是大雾,柴湿不易引燃,一时院里浓烟滚滚,极是呛人。

  吴克久被呛得咳嗽几声,只盼着出酒,站在一边不肯离去。

  滕大郎在一边看得并不仔细,只是照猫画虎,依着看到的样子去做。结果锅里的酒糟太多,加的水太多,一时烧不开,酒坛那里哪里有酒滴出来。

  等了一气,吴克久见一滴酒也没有,心中老大不耐烦,对滕大郎道:“滕大,你可看得仔细了?他们真地是如此蒸酒?今日没有酒糟卖到‘醉仙居’,他们定然猜到我在这里蒸酒。若是蒸不出来,此事却是难办。除官酒务外,本县酒糟一律卖与‘醉仙居’,这是知县官人吩咐。一次两次,我还可以找个借口支应过去,若是没有酒出来,明日只好卖酒糟给他们。县里有酒课,我卖与不卖,也要酿那么多酒,就连酒糟也有定量,此事可瞒不过去!”

  滕大郎也有些着急:“小员外不要焦急,也等一等。我在‘醉仙居’看了几日,每日里他们都是如此蒸酒,如何会错?只是我们一时不得诀窍,蒸得慢罢了。”

  一边说着,滕大郎急得到灶下添火,催着下人们把火扇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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