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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李思文喘得不行,扬起棍子指着李钦载,怒道:“你,你问这孽畜!”

  薛讷只好转过身看着李钦载:“孽畜……啊不,景初兄,你到底干了啥,赶紧解释,不然愚弟真拦不住。”

  李钦载喘着气道:“我干过那么多混账事,……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薛讷提示道:“最近的那一件?”

  “最近那一件是卖了白玉飞马,早就揍过好多次了,今日再揍我可不服。”李钦载理直气壮道。

  李思文这会儿终于喘过气来了,有了说话的力气,指着李钦载怒道:“孽畜,五年前,你对府里的霖奴究竟做了什么?莫说老夫冤枉你,今日铁证如山,你抵赖不了!”

  霖奴?

  名字有点熟,李钦载眨眼,不管怎么说,只要说到“五年前”,那就不必怀疑,必然是前任的锅,好吧,又是一大口,扎扎实实扣脑袋上了。

  “我忘了!咋!”李钦载毫不心虚地道。

  李思文大怒:“你咋!”

  眼看父子二人又要吵起来,一旁不吱声的高歧忽然道:“李伯父,先解决事情可否?今日到底发生了啥事?”

  李思文恨恨地将手中的棍子一扔,指着李钦载道:“孽畜,随老夫来!”

  领着三人走到李府前堂。

  前堂内,两道瑟缩的身影正惶恐不安地跪坐在内。

  其中一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面容沧桑老迈,一只眼睛浑浊,另一只眼睛却毫无光彩,似乎已瞎了。

  另一人是个大约四五岁的孩童,孩童穿着粗糙的麻布衣裳,如今天气渐凉,他却赤着一双小脚,脚上沾满了泥土。

  孩童的手紧紧拽着老妇的衣角,局促不安地四下张望,清澈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惶然。

  怒气冲冲的李思文走进前堂,一脸冷漠地盯着李钦载,也不说话。

  李钦载三人随后跟着走进来,看到那个小孩童后,三人顿时露出古怪之色。

  薛讷和高歧不由自主地看向李钦载,李钦载却神情苦涩,无奈叹息。

  其实根本不必解释,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孩童,眉目唇鼻几乎跟李钦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能说貌似神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还用解释吗?还要狡辩吗?

  李钦载仰天叹息,真的没法解释了,官司打到李治面前都没人信。

  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绝对是李钦载的种。

  难怪李思文刚才问都不问,抬手就抽,难怪他说“铁证如山”。

  可不正是铁证如山吗,看模样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这时李钦载也突然想起来了,记得后院有个丫鬟说过,他曾经有过一个名叫“霖奴”的贴身丫鬟,好像是个犯官的女儿,沦入内教坊前被爷爷李勣救下,养在府中。

  五六年前,那个贴身丫鬟一声不吭离开了李府,不知所向。

  没想到五年后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

  李思文盯着李钦载冷笑:“孽子,你继续狡辩呀!”

  李钦载叹道:“我……,爹,您还是打死我吧。”

  “老夫成全你!”

  李思文怒眉一竖,刚要动手,那位老妇却跪在他面前,哀声道:“李家郎君息怒,一切都是老妇的错,老妇不该将孩子带来,不过这是他娘临终前的嘱托,老妇不得不照办……”

  李思文望向老妇时,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换上一脸平静道:“老夫人快起来,此事与你和孩子无关,老夫气的是这孽子不争气,做下这等腌臜事,给李家蒙羞。”

  老妇摇头,泪眼婆娑望向李钦载,哽咽道:“五少郎恕罪,老妇今日不该来。老妇原是霖奴的姨婆。”

  “当年韩家坐罪高阳公主案,三族被株连,幸得李老公爷救下霖奴和老妇等妇孺,留我们一方田地苟且过活……”

  “霖奴被老公爷收入贵府为丫鬟,本待等到她十八岁许配人家,不曾想竟与五少郎生了情意。”

  “后来不知为何,霖奴竟独自离开李府,投靠老妇,回家后老妇便发现她已有了身孕,霖奴拼死不愿老妇告诉李家。”

  “十月怀胎生子,霖奴本就体弱多病,生产时大崩出血,却哀求稳婆保住李家血脉,孩子生下来了,她却……”

  “霖奴临终前嘱托老妇,这是李家的血脉,不可让他流落在外,不可与血亲分离,托老妇寻机上门认亲,给孩子一个安稳日子……”

  老妇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前堂内一片静谧,李思文瞪着李钦载,眼神杀意森森。

  薛讷和高歧满脸震惊,目光不停地在李钦载和孩子身上转来转去。

  李钦载却一脸呆滞。

  这就……当爹了?

  天塌地陷不过如此了。所有对未来的计划,所有勾勒的蓝图远景,人生未来至终点的风景,全都变了模样。

  因为一个孩子。

第64章 悲欢离合

  李钦载才二十岁,他也只是一个两百多月的宝宝……

  这个大宝宝刚才还被亲爹撵得满院子鸡飞狗跳。

  谁能想到自己居然有了孩子。

  穿越过来的时候,李钦载就知道自己的前身造了很多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承受这些孽业,黑锅背习惯了,遇到任何麻烦出手解决就是。

  然而作为一个正常人,一个两辈子带过孩子的正常年轻人,突然间一个孩子从天而降,而且不必滴血认亲就一眼能看出是自己的种。

  试问,这个正常人应该有什么反应?

  总不能是欣喜若狂仰天大笑恭喜自己喜当爹吧?

  李钦载的第一反应是怀疑,然而看着面前这个眉眼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怀疑马上便打消了。

  他与自己太像了,像得不容置疑,任何人一眼都能断定两人的血脉关系。

  李钦载的第二反应是拒绝。

  这是正常反应,无论任何人突然发现有个儿子从天而降,下意识的反应都会是拒绝。

  因为缺少了参与,没看到过程,老天猝不及防只扔给了他一个结果,谁能轻易接受这个结果?

  反正李钦载一时间无法接受,太震撼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孩子,他是今天的主角。

  孩子很小,大约四五岁的样子,身子瘦瘦弱弱,李钦载看着他就像照镜子似的,只是五官比他缩小了一点点,感觉很怪异。

  孩子的神情很怯懦,他躲在老妇人身后,一双小手死死地拽着妇人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清澈的眼睛透出浓浓的不安,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无法掩藏自己的惶然无措。

  李钦载仔细打量着他,良久,孩子的目光与李钦载相碰,浑身一颤,瞬间躲开了他的眼神,小小的身子一闪,整个人都藏在妇人身后。

  拽着妇人衣角的小手力道更大,李钦载清楚地看到小手的指节都泛白了。

  薛讷和高歧只是旁观者,对于这出热闹,他们只感到有趣,从表情来看,最初惊讶之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轻轻戳了一下李钦载,薛讷笑道:“倒要恭喜景初兄,喜添人丁呀。”

  高歧也笑着朝李钦载行揖。

  李钦载盯着薛讷,似乎在分辨这货的“恭喜”究竟是真心还是幸灾乐祸。

  薛讷见他目光不善,赶紧解释道:“私生子嘛,长安城权贵谁家没几个?咱们从来不缺钱也不缺女人,这些年在外面玩乐,你以为都是善男信女?”

  高歧也笑道:“不错,很正常,愚弟十六岁时也与内教坊的舞伎生了一个,今年两岁,养在外宅,虽说无名无分,倒也没亏待母子,愚弟的内人逢年节时还给母子送钱物呢。”

  李钦载惊讶道:“你也有?”

  高歧讪然笑了笑,道:“年少时刚懂男女之事,难免玩过了火,生就生了,对家族来说不算坏事,毕竟也是添丁,只是名分身份不容易承认,孩子大了安分做个富家翁倒也不难。”

  李钦载哦了一声。

  从二人的态度来看,似乎在唐朝,庶出私生的事并不稀奇,也跟道德扯不上太多关系。

  说来有些冷酷,古代的所谓“道德”,是建立在身份平等的基础上的。

  舞伎丫鬟这类人属于贱籍,价值与牛马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一头牛,主家无论对贱籍的人做了什么都无关道德,哪怕是活活打死,官上也只罚两百文钱。

  遇到有良心的主家,比如高歧,舞伎肚子搞大了还能养在外宅,给母子一个安定的生活,若遇到没良心的,始乱终弃扔井里也不算奇怪。

  李钦载叹气,使劲揉脸。

  其实他很想抽自己,也不知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身体的前任。

  再多的理由,也不是原谅自己的借口。

  孩子送来了李府,也算认了亲。

  老妇人朝李思文和李钦载行礼,她已完成了霖奴的临终嘱托,责任已尽,便待告辞。

  “五少郎恕罪,老妇临走还想多说几句。”

  看得出老妇言行很有教养,当年也是官家出身,后来家族株连落魄,日子虽穷了点,教养没丢。

  李钦载谦逊地道:“您说。”

  老妇人不舍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顶,道:“霖奴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她父亲本是贞观二十一年的进士,任职县令多年,官声颇佳,只是家族不幸落难,得了个身死的下场。”

  “幸得李老公爷搭救,留了韩家几位妇孺的性命,霖奴也被收养贵府当了丫鬟,免了沦落风尘之苦,孩子是你与霖奴所生,孩子命苦,出生便没了娘,老妇厚颜拜请,还望五少郎善待孩子。”

  李钦载抿唇,点了点头。

  迅速看了那个神情怯懦的孩子一眼,李钦载问道:“孩子可有取名?”

  老妇人叹道:“大名尚未取,因他出生命苦,娘死父未认,娘家几个妇孺也给不了他好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当真是命如苦荞,于是家里人皆叫他‘荞儿’。”

  “荞儿……”李钦载默默念了几遍。

  老妇蹲下身子,将荞儿拉到面前,指着李钦载,道:“荞儿,他是你的父亲,去,跪拜。”

  荞儿受惊,小小的身躯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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