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被子传来一阵拉力，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对方钻进了他的被窝。

　　然后躺下不动了。

　　楚鹤言仍旧处于防备状态，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往楚凌予那边瞄。

　　撞上对方的视线之后，他又飞速地拽着被子把脑袋缩了进去。

　　楚凌予好像在跟他较劲一样，又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他的整张脸，声音很轻：“不是说要睡了吗？睡吧。”

　　虚惊一场？

　　楚鹤言翻个身，背对着他，故意没跟他说晚安。

　　林艺伟的事一时半会儿警察也查不清楚，而且案件需要保密，楚鹤言只从父母那里听说他确实染了毒，至于是怎么参与的贩.毒，贩了多少，暂时没人知道。

　　诱导林艺伟赌博和染毒的幕后之人，也还没个定论。

　　因为这些事，楚鹤言明显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一直是紧绷着的，每个人心里都不踏实，尤其是林腾飞，吃饭都不积极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楚业成忽然通知家里说：“晚上去趟老宅，老爷子说有事要商量。”

　　林青洛有些紧张：“说了是什么事吗？”

　　虽然老爷子不大可能会让没有生育能力的楚建成继承家业，可林艺伟恰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会影响到丈夫。

　　楚业成毕竟还没有真正接手楚家，万一再发生什么变故……

　　她其实也不是非要让丈夫去争继承权，她就是看不惯楚建成一家过得比他们舒坦，更不想让大房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这些年来楚建成夫妻俩没少在暗地里给他们家使绊子，她都记着呢。

　　楚业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抚她道：“别担心，去了就知道了，老爷子说让孩子们也都过去。”

　　楚怀瑾不怎么在意地说：“妈，就算爷爷最后还是把继承权给了大伯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家早就从老宅搬出来了，你跟爸还有我，我们三个人手里都有自己的公司，跟楚家完全没关系，大不了以后我们把户口都迁出来，分家自己过，我赚钱给你们养老。”

　　林青洛嗔怪道：“就会说好听的哄我高兴。”

　　楚鹤言插了一嘴：“妈，大哥是认真的。”

　　林青洛不想让孩子们也跟着担心，笑着说：“行了行了，我没事，收拾一下就过去吧。”

　　楚鹤言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我也要去吗？”

　　林青洛看向楚业成，楚业成想了想说：“去吧，就算不在一个户口本，你也是我们家的孩子。”

　　楚鹤言点点头，在心里跟系统解释说：“我主要是想去看热闹，感觉大伯他们今天也会去。”

　　系统：“……你就这么爱吃瓜？”

　　楚鹤言：“爱看八卦是人的天性，毕竟人是具有社会性的。”

　　系统嘀咕道：“吃瓜就吃瓜，歪理还挺多。”

　　楚鹤言：“你没当过人你不懂。”

　　系统：“……”

　　到了老宅，果然看到大伯他们一家三口也在，还有楚家分支的一些长辈，甚至大伯母的娘家人也来了。

　　等人都到齐了，楚老爷子拄着拐杖出场。

　　“今天请大家过来，第一件事就是为了商量一下老大两口子离婚的问题。正好周家的人也在，我们今儿个把话都说清楚了，也省得两家不成亲反成仇。”

　　楚鹤言看向被周家人簇拥着的大伯母和二堂哥，母子俩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状态好了很多。

　　大伯母脸上还带着笑，二堂哥倒是时不时往大伯那边看一眼，似乎是还没能完全接受喊了二十多年的爸不是亲的。

　　大伯母，也就是周雅静，率先开口道：“怀瑜不是楚家的血脉，这一点是我对不住楚家。但当年的情况您应该还记得，婆婆总觉得是我不能生，去医院看完还不罢休，变着法子给我找偏方，我也是不得已才……”

　　剩下的话她不太好开口，她的母亲替她把话说完：“我家姑娘年纪轻轻嫁进你们楚家，身体检查本来是没问题的，结果婚后好几年都没能怀上。亲家母心里着急我也明白，但不能一个劲儿糟蹋我姑娘的身体是不是？当年那些检查单子，还有偏方用了什么药，对身体有什么损伤，我可都留着呢。”

　　楚老爷子叹息一声：“建成的身体……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这事儿楚家是有责任。”

　　周家老太太得了他这个明确的态度，心里舒坦了些。

　　“既然两家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事到如今我们就谁也别埋怨谁了。两家的生意往来可以维持现状，他们俩的婚后财产分割，也可以交给律师去商量。不过，怀瑜是我们周家的孩子，我想让他跟他母亲一起回周家，楚老爷子觉得怎么样？”

　　老爷子还没发话，楚建成先忍不住了：“不行！这事儿我不同意！”

　　周家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建成啊，你觉得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怀瑜毕竟不是你们楚家的血脉，也没资格进你们家族谱，我总不能看着我外孙无家可归吧。”

　　楚建成脸色不太好看，他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岳母您说笑了，怀瑜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毕竟养了他二十多年，怎么可能没有父子亲情？您应该也知道，我二弟家的鹤言也不是他们夫妻俩亲生的，虽然去了族谱，但不影响孩子跟父母继续一起生活。二弟你说是不是？”

　　单纯过来凑热闹的楚鹤言一下子又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林青洛把他挡在身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哥，您这话不太合适吧，我跟业成虽然不是言言的亲生父母，但我们俩也没闹离婚呀，孩子不跟着我们才是真的没地方去，可你们家怀瑜还有母亲和外公外婆呢。”

　　周雅静跟林青洛闹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统一战线：“弟妹说得对，怀瑜是我亲生的，当然要跟我过。”

　　楚建成脸色又红又紫，干脆舍了脸皮不要：“你们也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怀瑜就是我唯一的儿子。”

　　他踩着自己的脸面和男人的自尊卖完惨，又用暗含恨意的目光看着周雅静：“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生育能力。”

　　周雅静被气得忍不住骂道：“楚建成！你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是吧？我都五十了你让我上哪生去？”

　　楚建成梗着脖子问：“你就说你是不是还没绝经？没绝经就还能生！”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楚老爷子震了震拐杖，“够了！今天是来好好商量的，不是让你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架的！”

　　楚建成换了副委屈的神情：“爸，您就忍心看我一个人孤寡无依，死了都没人摔盆吗？”

　　楚老爷子骂道：“说什么胡话？就算没了怀瑜，你不是还有两个侄子吗？”

　　这话让林青洛跟楚业成心里猛地一惊，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楚建成道：“侄子跟儿子到底不一样。这样吧，怀瑜可以回周家，只要爸您做主把侄子过继一个给我就行。”

　　楚老爷子看向楚业成：“老二，你觉得呢？”

　　“不行！”林青洛一刻也忍不了了，“我不同意！”

　　楚建成冷笑：“弟妹，爸还没问你呢。再说了，你们不是一直把鹤言当亲生儿子吗？三个儿子，过继一个给我怎么了？怀瑾跟你们感情好我知道，我就不强人所难了，但是凌予刚回来，跟你们也没什么感情，把他过继给我，以后大房的家产都是他一个人的，对他也好，不是吗？”

　　楚凌予其实也就是过来走个过场，没想到事情会扯到自己身上。

　　他听到了楚建成心里的打算，过继一个刚认回家的侄子，可以慢慢培养亲情，最要紧的是，在老爷子眼里，反正都是他的亲孙子，在大房还是在二房，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样一来，楚建成就还有争夺家业继承权的资本。

　　至于楚老爷子，他的确看不上二儿子的岳家，也对二儿子当年不按照他的安排去联姻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再加上林艺伟的那档子事，老爷子心里是有些偏向大伯这个计划的。

　　楚凌予看向自己的亲生父亲，现在的决定权很大程度上在楚业成手里。

　　是继续得罪老爷子，坚持要一个没什么感情的亲生儿子，还是服软退让，换来老爷子的好感。

　　林青洛一瞬间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她抓住楚业成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急迫，还有一丝恳求。

　　无论如何，她都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哪一个都不行！

　　楚业成冲她笑了笑，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开口道：“爸，大哥，不然这样吧，我们问问凌予的意见，看看孩子自己是怎么想的。”

　　楚老爷子的目光落在楚凌予身上：“凌予，你觉得呢？”

　　他看起来是在询问，可楚凌予能感觉到老爷子的目光施加给他的压力有多大。

　　久居高位的人，气势到底不一样。

　　楚建成急迫地诱哄道：“凌予，你相信大伯，等你过继过来，我一定把你当唯一的亲儿子对待，以后我的任何东西都由你一个人继承。”

　　楚怀瑾眼看着事情超出他们家所有人的预料，心里有些不安，生怕涉世未深的弟弟会被诱骗过去。

　　大伯是什么人他们心里都清楚，他根本没有道德底线，就爱暗地里给人使绊子，阴谋诡计玩得得心应手。

　　他对养了二十多年的楚怀瑜都没有一点感情，更不可能真心对楚凌予好。

　　按照他多疑的性格，就算楚凌予真的过继过去了，他也会怀疑这是二房的计谋，怀疑楚凌予心里更偏向自己的亲生父母。

　　楚怀瑾不想让弟弟陷入这样的境地，这孩子前面十八年已经吃了太多苦了。

　　可楚凌予刚回家，并不了解大伯的品行。

　　楚怀瑾想劝劝楚凌予，可又不好当众把话说得太直白，他正思考着该怎么开口，就听楚凌予拒绝道：“谢谢大伯，不过我还是更想留在自己家里，我爸妈和大哥对我也都很好。”

　　楚建成很不甘心，干脆把话挑明了直说：“对你好？对你好他们能一直留着楚鹤言？你吃了这么多苦，都是因为他楚鹤言鸠占鹊巢，你就一点都不恨他吗？你真的能容忍他一直被你父母当亲生儿子对待？你父母把你弄丢了十八年，有补偿你什么吗？你心里真的对这样的父母没有一点芥蒂？”

第8章

　　对于一个从小跟亲生父母分开、遭受了很多原本不该遭受的苦难、并且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刚成年的年轻人来说，楚建成的那些话，相当于是在往他心口上插刀子。

　　就算他原本没觉得父母偏心那个取代过自己的养子，听了这些话也会忍不住去想，父母把养子留在家里当亲生儿子对待，对于他这个苦主来说到底公不公平。

　　怀疑一旦产生，就很容易带着偏见看待事情。

　　更何况，就算孩子都是亲生的，作为父母也很难真正做到时刻公平公正，总有偏向另一个的时候。

　　林青洛知道，所谓的一碗水端平，不是一点都不偏心，而是让每个孩子都觉得自己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她以前就是这么处理楚怀瑾跟楚鹤言之间的关系的。

　　可是楚凌予跟楚鹤言情况特殊，她这些天已经极为小心了，就是怕会让孩子觉得自己不被爱。

　　现在倒好，楚建成一番话，不仅让她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还直接给楚凌予心里埋了根刺，可能一辈子都拔不出来。

　　林青洛快被气疯了，她松开楚业成的手，上前一步，不管不顾地说：“楚建成，我叫你一声大哥是给我丈夫面子，不是我林青洛怕了你！我这个当妈的还没死呢，你就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儿子是不是？这些话是作为长辈应该说的吗？有你这么挑拨我们一家人之间关系的吗？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了，我的孩子，不管是哪一个，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可能让他们去别人家！”

　　不光是楚建成挨了一顿冲，楚业成也没跑掉：“还有你，你让孩子自己选，是想把他往外推吗？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楚业成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别生气，冷静一点……”

　　林青洛气得眼睛都红了，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我告诉你楚业成，你要敢让凌予过继给你哥，我们明天就去离婚！”

　　楚业成手忙脚乱地继续解释：“是我错了，我应该把话说清楚，我没有要把孩子送出去的打算。凌予也好言言也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为人父母的，既不会偏向哪一个，也不会放弃哪一个。”

　　楚怀瑾找准时机站出来说：“爷爷，您也看到了，我妈脾气是不好，可大伯这些话确实太过分了，不仅伤害了凌予跟我们家人的感情，也让我爸妈以后没办法好好处理我两个弟弟之间的关系，我妈是心疼孩子才会这么生气。刚刚凌予都说了，他想跟我们一起生活，大伯就算求子心切，也不能为了抢孩子逼着我爸妈离婚吧？这让外人怎么看？爷爷您说呢？”

　　楚建成还想说些什么，楚老爷子叹了口气，打断他道：“行了，既然凌予不愿意，你就再去问问别家。”

　　旁支这么多姓楚的，不可能找不到一个能过继的男孩。

　　果不其然，一听老爷子这话，心思活络的人纷纷开始跟楚建成推荐自家小辈。

　　楚建成心里一沉，旁支的孩子虽然也姓楚，可那不是老爷子的亲孙子啊，分量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