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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裴景臣隔着车门看他,笑着说:“太幸运了。”

  苏清词好像被捅了一刀。

  同样的买烤鸭,同样的最后一只,截然不同的反应。

  好多人擦肩而过,行色匆匆,苏清词本能抬头看了眼自己临时选择的蜗牛壳——偏巧不巧,公共卫生间。

  好像他这个社会蛀虫就该顺着下水道冲走。

  苏清词身心俱疲的回了家。

  同一时间,裴景臣和吴虑在做什么呢?裴景臣坐在驾驶位,神色轻松,吴虑肯定会坐在副驾,说天阔地,气氛欢愉。说不定吴虑还会撕一只烤鸭腿喂给裴景臣吃,不知情的路人见了,定会认为他们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苏清词心里一梗。他想到裴景臣的神色是放松的,那样开心的笑,那样轻松惬意的样子。

  原来裴景臣跟他在一起是如此煎熬折磨。

  苏清词忍住呛咳,惨笑一声,再揉揉眼睛,干干涩涩的,没有眼泪。

  这个家对裴景臣而言像什么?像身处敌后,难怪时刻提心吊胆,苦大仇深。

  宁愿在外面逛荡一整夜也不想回家这种心情,苏清词体会过,十分能感同身受。

  真是的!自己曾经遭过的罪,竟一比一还原在裴景臣身上。

  他口口声声说爱,可所作所为都是在伤害。

  苏清词想到母亲,宛如跗骨之蛆,千刀万剐,不寒而栗。

  错了,真的错了。

  喜欢苏清词的藏家都知道他擅长自然景观,从不画人物。其实苏清词偶尔也画,只画一个人。

  他拆开纸箱,从里面拿出一幅又一幅的肖像画,每一幅都倾注了心血,虽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却都独一无二,再难临摹。

  裴景臣从不进他的画室,也就不知道他从结识他起整整十年,足足画了两百二十一幅他的肖像。

  苏清词把画整理起来,用麻袋装着往楼下搬,来回搬了七八次,累的靠在车门前喘气。

  休息一会儿,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一直开一直开,直到进入市郊的一处废弃烂尾楼。

  苏清词把所有画带上,走上烂尾楼的天台。

  暮景残光,一片苍茫。

  深冬的寒风凌迟着肺叶,冰天雪地,无边无际的暗与冷。

  苏清词往满地的画上倒入两大瓶松节油,抛出打火机,烈火呼啸。

  熊熊烈焰照亮黑沉沉的天幕,尽情燃烧。

  苏清词捧起最后一幅《太阳花》,痴痴的看了很久很久,最终松了手,放它坠入自由的烈焰。

  火舌轻易而举的吞噬了向日葵,浴火而生的太阳花激情怒放,灼灼其华。

  火光晃得眼睛生疼,他抬手揉一把,很湿。

  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苏清词终于情绪崩溃,望着漫天燃烧殆尽的飞灰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第10章

  “这个章鱼丸超好吃,你快尝尝。”吴虑用竹签子插一颗,绕过驾驶座的椅背递给裴景臣吃。

  裴景臣没那么多讲究,在车里吃东西无所谓,只要开心,别说章鱼小丸子了,炫螺蛳粉臭豆腐都没关系。

  主打一个接地气版的霸总,十分亲民。

  裴景臣不介意价值千万的科尼塞克变成章鱼小丸子味,但他自己不会在开车的时候吃吃喝喝。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三好学生裴景臣处处规范,严以律己。

  吴虑没能分享好物,很是遗憾,往前挪了挪屁股,抻着脖子跟裴景臣聊天。

  坐在后座实在很不方便呀!

  吴虑说想试着坐坐科尼塞克的副驾,肯定跟出租车不一样。结果裴景臣说你不如觊觎驾驶座来得现实点,副驾就别想了。

  吴虑直呼好家伙!再塞一颗墨鱼丸进嘴里,边嚼边看副驾台上贴的标签,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着醒目的五个字——苏清词专座。

  很好,很强势。

  吴虑虽然只见过一次苏清词,但苏清词“女娲代表作”的样貌给他造成深刻印象,属于艺术家的优雅气质就是迷人,再加上身材清瘦,平静忧郁,给人一种脆弱的破碎感。

  不止是吴虑,很多人都被苏清词“需要呵护的娇花”的外表给骗的裤子都不剩。吴虑心说小少爷再偏激再疯狂,这不是不在这儿么,让发小坐一坐副驾驶又能怎么样,车里还有监控不成?

  吐槽归吐槽,吴虑觉得自己还是少说,少问,适当闭嘴。

  快到地方了,吴虑让裴景臣把自己放前面就行,正要下车,裴景臣问:“你妈妈胃病好点了吗?”

  吴虑:“还那样,隔三差五就疼。”

  裴景臣面不改色的说:“她犯胃病时都吃什么?我是说三餐。”

  吴虑:“软烂易消化的呀,汤面什么的。”

  裴景臣问:“粥呢?”

  “粥不行,喝粥胃酸。”吴虑说到这才反应过来,“你胃难受啊?小臣,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可得悠着点!”

  裴景臣并未澄清,跟吴虑分开后,开车路过生鲜超市,进去买了一袋切面,又挑拣几颗小油菜和番茄,结账时看到收银台货架上罗列的各种牌子的套,只看了眼,没有拿。

  他跟苏清词从来没用过这个。

  初夜那次很荒唐很混乱,根本无暇顾及戴不戴这玩意。

  起了个头,后面就顺势而就了。他想过采取安全措施,结果被苏清词勾着脖子调侃:“一盒好几十呢,能省则省。”

  在床上,苏清词强硬的要求亲密无间,即便是“超薄”的阻隔也不行。

  裴景臣乱七八糟的想着,神游天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家门口,嘴唇还有些发干。

  冬季干燥,很正常。

  开门进屋,客厅暗着,应该是在楼上画室。

  苏清词没朋友没社交,非必要不出屋,基本宅在家里。

  裴景臣关上门,打开灯。

  房子是轻奢风格的装修,整体暖色调,他喜欢鲜艳的颜色。虽然与苏清词喜欢的截然相反,但苏清词很开心的依着他,还说鲜艳点好,亮堂,有家的味道。

  裴景臣脱掉外套挂好。

  每次他回家,苏清词都会像只看家太久格外想念主人的猫猫,欢欢喜喜的迎上来。当然也不是每次都有这个待遇,平均十次中会出现两次例外,要么是苏清词生气了在冷战,要么是苏清词专心作画到了忘我的境界。

  裴景臣回想最后一次见苏清词时,小少爷的情绪。

  看来这次例外是后者。

  苏清词热爱自己的事业,在画画这方面绝不矫情,不叫苦不喊累,在危山险岭蛰伏几天几夜只为目睹那惊鸿一现的灵光盛景。有时感觉来了,三更半夜爬起来去画室努力的样子不在少数。

  裴景臣深刻的承认一点,坐在画凳上的苏清词,阴霾抓不住他,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裴景臣换上居家服,系好围裙,洗菜,切菜,烧水,煮面,调味,出锅,装盘,上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印象派画家追求刹那间的惊鸿之美,感觉不能断,断了就画不下去了。裴景臣只敲了敲二楼画室的门,留下句“吃饭了,西红柿鸡蛋面”给他。

  裴景臣吃完自己那碗,洗个澡去书房,边擦头发边看助理发来的文件。

  他最近都很忙,日夜颠倒,即便是休息时间也要随时加班。凌跃正跟三家公司竞争韩国开发的游戏代理运营权,凌跃全体高层枕戈以待,裴景臣也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等过了元旦,他还得亲自跑趟韩国。

  难得提早完成今日工作,裴景臣摘掉眼镜,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起,裴景臣惊讶的发现面条纹丝未动。

  苏清词画起画来也会废寝忘食,裴景臣把面条倒了,做一份放置久了也能吃的鸡蛋培根三明治,出门上班。

  晚上下班回来时,三明治原封不动的躺在餐桌上,鲜牛奶连一毫米误差的挪动都没有。

  裴景臣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去画室才发现,房门并未关严,是虚掩着的,叫两声,无人应答,苏清词不在家。

  次日清晨,苏清词没回来。当天晚上,还是杳无音讯。

  裴景臣并不着急。

  苏清词是有前科的,“无故失踪惹你着急去找,以此彰显你还是在意他的”幼稚手段曾经用过,不新鲜,又是小少爷的歪脑筋之一罢了。

  值得表扬的是苏清词这次挺的时间最长,以前最多24小时就憋不住了,要么给他打电话发一通脾气,要么自己乖乖回家,为了面子还要假装无事发生。

  三天了,史无前例,苏清词是在憋大招吗?

  裴景臣心想,还是在苏清词蓄力期间止损吧,不然整整三天的不闻不问,苏清词非得连本带利折腾死自己不可。

  思及此,裴景臣本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精神,主动给苏清词发微信:[?]

  话不用多,一个问号足以。

  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苏清词并没有像“就等着他发消息”似的秒回。

  一个小时过去,聊天框只有裴景臣发的那个“?”。


第11章

  苏清词不是不回,而是根本没看见。

  他烧完画的当晚就离开了裴景臣的家,拦了辆出租车随便选了家五星级酒店。

  听到手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苏清词也没理会,躺到床上不久就睡了过去。

  半夜活活被冻醒。

  他心说酒店暖气给的很足,不该这么冷。疲惫的掀开眼皮,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地方,头晕脑胀,关节酸疼,原来是发烧了。

  可能是在天台站太久,寒冬腊月的,冻着了。

  普通的伤寒感冒,苏清词懒得管,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梦里是医生大着嗓门的警告:“千万别让自己感冒,会加速让心脏衰弱的!”

  苏清词醒来时,凌晨三点。

  他是不介意两腿一蹬直接死在这里一了百了的,但会给酒店造成困扰就是他苏清词没有公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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