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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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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会。’
‘凭什么都来攻击我?哪怕我是做了绑定婚姻的第三者,那又怎么样?我能介入——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是柏砚吗?为什么全都来指责我?’陈丹喋喋不休。
姜冻冬耐心地倾听,‘那不是你的问题。有问题的是我和柏砚。’
陈丹没想到居然会从姜冻冬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抬起眼,瞧向姜冻冬,可泪眼朦胧,他只看清一个隐约的轮廓。
‘你这么轻声细语地和我说话,是想要突出自己很得体吗?’他眨掉眼泪,狠狠地瞪姜冻冬,认为他是那些来看他笑话的人,他一拳打翻身旁的纸箱,发泄似地对姜冻冬吼道,‘我不要柏砚了——还给你!还给你!你都拿走!’
吼完,陈丹又蹲在地上,捂住脸哭。他知道自己现在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的模样蠢透了,可情绪支配了他,令他无法冷静下来。
他一直哭,想到这些年来,他仰仗了柏砚什么呢?不过是借助柏砚的权威,使竞争更加公平。明明他的能力、贡献不比任何人弱,他仅仅想要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好让他不至于性别被淘汰。
陈丹的泪簌簌往下落,他哭得泣不成声,直到他的耳边响起一声叹息,‘我看过你的演讲和采访,你很有力量。你曾经说过你童年时就明白话语权的重要性,你希望你能够成为掌握话语权的人之一,让更多身处于omega这种境地的人通过你的嘴发出声音。那么现在,你还坚持着这样的理想吗?’
陈丹顿住了,他几乎是傻傻地抬起眼,却发现原本他打翻的纸箱已经被捡起,散落一地的办公用品都依次放了进去。年长的omega正弯腰,递给他一张纸,这次,陈丹看清了这个名为姜冻冬的omega,他的相貌平平,圆脸,圆眼,眉眼间带着威严的慈悲。
‘拥有话语权的omega很少,’姜冻冬对他说,‘我们的理念并不冲突,我不希望我们为无关紧要的事走向对立。’
‘我凭什么相信你?’陈丹问,他的眼角还挂着泪。
‘我们都是omega。我们处于同一种处境。’姜冻冬说。
在姜冻冬又一次添加茶水时,陈丹忽然说,“其实我选择沈芸云不是由于我的秘书走了,也不是由于他是我姐姐的孩子。”
姜冻冬望向他,轻轻点头。
“沈芸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他幼稚、尖酸、刻薄,用说话恶毒的方式来彰显个性,凭借年轻和貌美收集alpha来体现魅力和人格。或许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还算勃勃的野心,以及在本性上尚且谈不上坏。”陈丹平静地细数自己这位继承人身上的缺点,“就是这么一个又蠢又毒,浅薄肤浅,眼界狭隘的omega,却在上个月找到我,告诉我说,‘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想要找到他的道路。’”
“他很聪明,学得很快,往往我说一句,他就能融会贯通所有知识。一个月的学习让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再满口贱民、屁民。有一天,两个年轻的alpha争论扶贫政策,在穷山恶水的愚民恶民究竟值不值得帮扶吵得不可开交,他忽然说,‘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没有选择。’我知道,是他了。尽管他还是禀性难改,时常虚荣傲慢,卖弄风骚,但比起他的悟性,这都无伤大雅。或许等他再大点儿,被alpha背叛几次;等他切身体会过他人的生活与困境后,他便能长足够多的教训,迎来蜕变了。”
说完,不出所料的,陈丹听见姜冻冬说,“那很好啊,”他发自内心地祝福他,“恭喜你,终于找到了继承人。”
陈丹笑了起来,他紫色的眼睛轻轻落在姜冻冬身上,如同一根羽毛从空中飘落,“我选择他,因为他和年轻的我一样。”他说,“姜冻冬,我选择他,因为你当初选择了我。”
第66章 状似老友(四)
和陈丹聊完,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天色渐暗。
陈丹向我提议去泡温泉,他说他正好有温泉旅馆的套票,单位福利,但一直找不到机会用,这次正好。
“那家温泉旅馆的烧鸟味道很好,”他说,“晚上泡了温泉会睡得更舒服。”
我想想也行,反正套票不花钱。于是,晚饭时间再次延后,我和陈丹踏上了去泡温泉的路。
真正脱下衣服,蹲进乳白色的温泉坑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担心我饿晕过去,陈丹点了烧鸟,要求烤好直接送过来。经理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下意识感到不好意思,忧心自己添麻烦,正要出言说不用了时,陈丹瞥了我一眼,令我的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这不是什么困难的要求,我会支付温泉的打扫费用。”陈丹掀开眼皮,冷冷地盯向经理,“更何况我还是贵店的VIP。”
经理当即赔笑,还送了俩果盘上来。
我在旁边叹为观止。我对向他人提出要求这件事充满羞耻,往往他人尚未拒绝,我就已经自己说出了否定的话。然而,陈丹总能理所应当地要求别人满足他的要求。无数次事实证明,的确需要像他做的那样,多要求别人,少内耗自己。
“你太在意别人了,”陈丹随手拿起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对我说,“才活得这么累。”
“我不累啊,”我坐到温泉的石头上,水漫过我的肩膀,我,“这就是我生活的方式。”
陈丹笑了一下,用调侃的语气称我为:“利他主义者。”
我没有否定,“也许吧。”我说,“我确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想做一个利他主义者。”
“在那之前呢?你是什么?”陈丹问。
“是个白痴?”我答道,答着答着我笑了起来,“每天都很开心,无忧无虑的白痴?”
原来的我——还是青年时的我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时的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整天傻乐,既不在意别人给我添了什么麻烦,也不关心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怎样棘手的问题,对周围的一切度保持着一种混沌的态度。
‘你像个小太阳,有时候待在你身边觉得很温暖,有时候又觉得他妈的要烫死了。’曾经的朋友是这么评价我的。
“那不是很好吗。”陈丹跟着很轻地笑了一下。
“可我更喜欢现在的我,”我说,“以前的那种状态让我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的状态让我能感知到别人的生活,感知到皮肤之外的宇宙。”
陈丹递给我一筐草莓,“我也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我吧唧吧唧地吃着听他说,该说不说,不愧是高档温泉酒店,连草莓都是最好的品种,又大又红。冰镇后的草莓结了层冰壳,冰脆之下果肉细腻,汁液溢满唇齿。
“我曾以为omega对alpha而言是性欲对象,而alpha对omega来说是利用工具,婚姻则是利益交换的契约。’‘我以为这是一条再合理不过的捷径,只要让渡一部分身体的权力,我就能够拿到由alpha主导的权力世界的通行证。”陈丹说,带着感慨的语气,“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蠢。”
我倒没觉得他这是蠢想法,“你这算什么,”我摸摸鼻子,“我年轻时——啊,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我都听柏砚的。他是我的外置大脑。这才是蠢吧。”
陈丹低下头,他轻笑,“确实是这样,姜冻冬,你有够蠢的。”
“显而易见的嘛。”
偌大的温泉池里就我和陈丹两人,我不收敛了,扑棱着手脚,到处游,像一只刚学会狗刨的八爪鱼。一些被我打起来的水溅到陈丹脸上了,他也不生气,只是拿毛巾擦了擦,要我小心点儿,别磕着了。
腾腾的水汽往上冒,白雾遮挡了我的视线,游回来时,我差点没刹住车,撞到陈丹身上。静坐在水中的陈丹惊了一下,当即扶住我的手臂,以防我跌落。突如其来的动作中,他扎在脑后的发松开,绻绻的发梢落到水面上,泛起涟漪。
“抱歉抱歉!”我连忙说。
陈丹望向我,卷发顺着他的脸颊垂下,月光波动,他的五官柔和清丽。他并不理会我的道歉,而是抓着我的手臂,凝视着手臂上黑色的老年斑,“你老得好快。”他说。
“年龄上来了,是这样的。”我答道。
陈丹没说什么,缓缓松开我的手,坐到温泉池的边上。我正要又游出去,他却喊住了我,“姜冻冬。”
我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顿了顿,“和腺体切除手术有关吗?”
我停下了动作,矗在原地。
我像是水中的一座孤岛,温热的水依次流过,
当我一直想要隐藏的秘密被别人说出来时,我发现我的心情意外平和。我对上那双静谧深邃的紫色眼睛,或许,我的平和也是因为我早就料到了如果有人知道这件事,那一定会是陈丹。
“你知道了啊。”我叹气。
“你的基因等级早就恢复了吧?”陈丹接着说,“所以你不再去复查身体。让你快速衰老的,是腺体摘除手术。”
他说的完全正确,我无法反驳,只能挠挠后脑勺,无奈地点头,“都被你发现了啊。”
陈丹移开眼,没说话。我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四周绿树成荫,蝉鸣不止,花草的影子印在雪白的墙上,绰约摇曳。
回望已经逝去的六十八年,我的人生可以被分成很多段。譬如放走塞尔瑟之前与放走塞尔瑟之后,譬如时间涤虫为我死之前与时间涤虫为我死之后,再譬如腺体摘除手术之前与腺体摘除手术之后。
我从十六岁进入军校就了解并接受这项手术,或者说,是我认为我了解并接受了,但事实上,我并没有别的选择。过去,我甚至迫切地希望它降临,好让我不再有后顾之忧地融入军队,获得我应有但荣誉。十九岁时,我还为它的推迟倍感愤怒。
早年我对这项手术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接受’,然而这样对‘接受’是建立在无法选择的处境与浅薄模糊的认知。我只知道这是规矩,是我作为omega要进入军队不得不经历的测试——当我二十六岁时,从军事法庭上下来,做完这场手术,我真正体会到它的含义。
它不是一场简单的外科手术或者身体改造,而是一场对我的omega身份的抹杀,一场只针对omega的强奸与阉割。
我通过残缺自己的方式获得alpha、beta的认可。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可是,摘除了腺体,真的令我完全成为了一个‘alpha’或者‘beta’了吗?
当然没有。
我是一个被阉割的omega,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做完腺体切除手术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忽然觉得周围所有的alpha与beta都变得面目可憎了。他们知道一个omega需要被阉割、被强奸,才能够融入他们吗?他们知道自己生来就享受着权力秩序里的上上级吗?
这种憎恨持续到一个来自原始星球的beta告诉我,’我们家乡的学校只为alpha和omega开放。beta想进去的话,必须自己断掉一根小拇指,以示自己绝不会偷窃。‘
我并不在意我的被摘除的腺体,我在意的是必须要残缺,才会被承认的机制,
酒店的服务人员为我们送来烤好的烧鸟。黑色的麦石板上盛放着满满当当的肉串和蔬菜,下面小火正旺,我和陈丹披着浴衣坐到温泉池旁的亭子中。
我高兴地开了一罐冰镇可乐,一口闷下去,浑身舒畅。陈丹沉默地将一串鸡胸肉放到我的盘子里,他似乎并无胃口,只是一手撑着脑袋,看着我大快朵颐。
直到我递给他一串提灯,他开口,“你废除了腺体摘除手术,我却成为了受益者。”
陈丹询问我,语气寡淡,“柏莱出生的时候,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知道他想问我——问我是否有那么几秒的后悔,后悔废除这项手术,便宜了身为婚外情者的他。我哭笑不得,“你怎么和小莱一样,老是问我这种问题。”
我不懂为什么陈丹还会和柏莱一样,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我周围的人似乎总认为我过得不幸,无论我告诉过他们多少次活得很好。
我放下手里的木签,直视陈丹的眼睛,第无数次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我很高兴新的生命的出生。”
陈丹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手,他平静地问我,“有没有人说过,你太不恨了。”
“没什么好恨的,”我耸了耸肩,“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陈丹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你的精神安慰法。”
我不否认这个说法,我喝了口可乐,清爽的气泡水中,我回忆起初见柏莱的场景。那时柏砚的记忆基本上全部恢复了。我对柏砚避而不见,却对他的孩子存着些许好奇,于是我偷偷前往了医院,最终在刻着‘柏砚’的铭牌前停下。
五个月大的柏莱有一双和他父亲一样的绿眼睛,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育婴箱里,看到人了也不怕,会咯咯笑,完全看不出以后冷峻的模样。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柔软的婴儿看了很久。象征爱情的孩子最终带来的却是爱情的湮灭。每每想到这儿,我就为这个孩子感到歉疚与难过。我很想抱一抱柏莱,但最终还是没有。我很悲伤,走出医院,回到家里,我的情绪都依旧沉重。
“不过除此以外……我有想别的。我想,如果他没有遇见我的话就好了。”我坦白,“没有遇见我的话,你们应该会很幸福吧。”
陈丹明白我说的他是指柏砚。他不喜欢在与我的谈话中提及柏莱、柏砚的名字,因此我也常常避开,
“可我早就不想要那样的幸福了,”陈丹说,“可我不能没有遇见你,姜冻冬。”
第67章 状似老友(五)
在姜冻冬以前,陈丹的人生标杆是他的姐姐,范舟。
一个稀有的、宝贵的A基因等级的omega女性;一个在当时的普世价值中认为一生至少要分娩三到五个孩子,才算是履行责任的omega女性。
范舟比陈丹大四岁,他们同母异父,一个跟随外婆的姓氏,一个跟随祖母的姓氏。
作为omega,范舟和陈丹从小就要接受新娘培训。培训课中包括柔软肢体但避免有力的瑜伽,培养情操但绝不可引人思考的插画、品茶。这些课程考核上,陈丹永远赶不上范舟。但他从不嫉妒,而是崇拜。每次插花课后,陈丹都会跑到姐姐那儿,趴在窗台上,欣赏被老师赞不绝口的插花作品。
一枝红花从白色的兰草中横斜伸出,檐下的阳光正好洒在花蕊上,红花娇艳灵动,起点睛之笔的效用,为盆中错落有致的兰草注入生机。十二岁的陈丹没忍住,用手轻轻拨了拨花。
‘好看吗,小丹?’端坐在一旁的范舟问陈丹。
她的身体被锁在层层叠叠的十二单衣下,只露出脸颊,双手与后颈的丁点儿肌肤。
‘好看!’陈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瞧向自己端庄大方的姐姐,带着儿童的孺慕,‘姐姐最厉害了!’
范舟笑着摇头,她起身,款款向陈丹走来。身上的十二层单衣颜色不一,缎面不一,最外层的单衣在阳光下泛着华丽的水波光。裙摆随着范舟的步子摇曳,在地上滚出漂亮的波浪,这也是新娘礼仪课程的一环。
范舟伸出手,要陈丹将一旁的长剪刀递来。陈丹乖乖照做,他以为姐姐还要修改这份已然完美的插花作品。没想到,范舟举起手,‘咔嚓——’一声,直接将花盆中最耀眼的那朵红花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