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陈晨叫醒闻弛，跟他换班，闻弛伸了伸懒腰，拿树枝拨了拨火堆。

　　他看到叶云然靠在离火堆稍远的树干上睡着，绑着匕首的腿曲着，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一下醒来，无论摸枪还是摸刀都很方便，火光只够得着他的腰，一半被暖着，一半在夜里。

　　不冷么？

　　闻弛想了想，起身走过去。

　　大概是为了靠得舒服点，叶云然把脑后的马尾拆了，没了发带，头发散开。

　　闻弛还是头回看到他散发的样子。

　　头发的确不是很长，扫过脖颈，软软地垂着，都说发丝柔软的人心也软，琥珀色的眸子被遮挡，没了眼里透出的神情，光影明暗交织在他身上，勾勒出带着脆弱感的美人入睡图。

　　要放在从前，闻弛是不会关注谁谁换了发型或者换件衣裳的，要知道他可曾战绩斐然：

　　有一回亲戚齐聚，堂妹出门逛街，穿了件新衣裳回来，高兴地问大家怎样，大家对着小孩儿都是一顿夸，来到闻弛面前，他扫了一眼——

　　“跟你早上穿出门那件是一个色儿吧，长得都差不多？一样的衣服干嘛又买一件，看着毫无变化嘛。”

　　堂妹：“……”

　　屋里其他人：“……”

　　堂妹小小年纪，忽然无师自通，明白了什么叫做直男。

　　姑父忧心忡忡拉住闻元帅：“开宇这不行啊，他怎么在这方面青出于蓝胜于蓝？以后还要不要媳妇儿了，快，趁着小多教教，情商啊情商！”

　　闻元帅教没教，闻弛学没学，其余人就不知道了，反正闻弛一直认为装扮上的小细节哪儿用得着费太多心思还夸来夸去嘛，今天戴个红宝石明天挂块白水晶，那不都是石头？口红换来换去不都一个颜色？但是叶云然……是怎么做到变根发丝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呢？

　　垂着小辫的时候优雅矜贵，高马尾又美又飒，散发柔软漂亮。

　　怎么变都好看，每次还是不同的好看。

　　真神奇。

　　闻弛从他发丝上移开眼，把自己的迷彩马甲脱了下来，给叶云然当被子盖。

　　他动作很轻，但叶云然警惕性还挺高，马甲刚挨着他，叶云然手臂就颤了下，他眼珠在薄薄眼皮下动了动，尚未睁开眼就下意识问：“闻弛？到时间了？”

　　闻弛注意叶云然手已经挨到腿侧了，动动手指就能把匕首勾出来。

　　“没有，”闻弛给他盖好，“你继续睡吧。”

　　叶云然轻轻“唔”了一声，手指放松，似乎是察觉到温暖，半张脸往马甲里缩了缩，裹着还带了闻弛体温的外套，又安安静静不动了。

　　睡着的时候这也……太乖了，就跟找着窝的猫似的，尤其发丝垂在那儿，让人特别想上手碰碰，看是不是真这么柔顺。

　　闻弛自认不是个手欠的人，但一瞬间也产生了这样的冲动。

　　不过他当然没碰。

　　给人盖了衣服，闻弛正要起身，突然闻到淡淡的信息素味。

　　咦？

　　很淡，像是之前闻到的叶云然信息素的尾调余香，但人睡着的时候按理是不会释放信息素的，而且正常释放的时候，也不该是这么浅淡不好分辨的味道。

　　闻弛把手指往鼻尖下一放，居然连自己手指也染了味儿，难道……叶云然的发热期到了？

　　第二天六点，天刚蒙蒙亮，闻弛踢灭火堆，挨个儿把人叫起来，叶云然睁开眼，挺直腰背离开树干，坐着缓了两秒，身前外套滑下时他下意识一抓，然后愣了愣。

　　……盖在我身上的外套？

　　闻弛走过去时，叶云然视线往上缓缓抬起。

　　他浓密的睫羽上沾了点清晨水雾，跟珍珠串儿似的，这么一抬眼，眨落两滴，琥珀色的眸子整个浸了水，湿漉漉的。

　　看得闻弛脚步一顿。

　　清早一点萦绕的薄雾，叶云然在树下，像森林揭开面纱，精灵轻轻苏醒。

　　叶云然在清晨中开口：“……怎么不叫我？”问的是怎么没让他起来守夜。

　　闻弛从晨间如梦似幻的画面里回神：“昨晚过来……你发热期是不是到了？”

　　“嗯？”

　　叶云然抬手摸了摸脖颈，后脖微微发热，他恍然：“啊，是这两天。”

　　放在几百年前，Alpha的易感期尴尬，而Omega的发热期要命——他们会逐渐失去理智，被信息素和情yu操控，一切身不由己，信息素还会影响周围的O和A。

　　好在后来科学和医术进步，改善发热症状的药物问世，属于婴儿出生确认性别后必接种的品类，A和O都有，也是这类药物的问世加速了平权社会转变。

　　如今O的发热期不会影响他人，只是浑身会透出浅淡的信息素味，不怎么朝空气扩散，离得近才能闻到，有些人每个月在这几天心情可能出现起伏，易怒或者易低落。

　　当然也有人完全没影响，照常过。

　　叶云然：“我发热期很普通，情绪一直平稳。”

　　平稳得冷冷清清一条线。

　　“那也得多休息休息，反正我睡不着，多守一会儿无所谓。”

　　闻弛轻描淡写带过，伸手捡起自己马甲穿上，衣服收走，叶云然突然觉得自己怀里空了一下。

　　鼻尖的白兰地信息素味随着衣服离开消散了，叶云然手指动了动，而后不着痕迹松开了。

　　——方才他差点抬手去留下那件衣服。

　　叶云然垂下眼睫：……我还没睡醒吗？

　　他到溪边洗了把脸，溪水清凉，用发带把头发扎好，本来扎成了垂下的小辫，叶云然对着溪水看了看，忽然把头发重新打散，然后扎成了高马尾。

　　嗯，高马尾看着更精神，自己也已经完全清醒了，刚才那莫名的行为不会再有了。

　　昨晚明明在野外，但他却睡得不错，梦里一直暖洋洋，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大概是闻弛的信息素太好闻了，衣服在自己身上搭了一夜，闻得舒服习惯了，刚才还不够清醒，手指才会有点不受控制。

　　嗯，现在肯定没问题了。

　　昨晚守夜期间闻弛又收了俩人头，今天下午三点测试就要结束，按照他们现在的积分合格绝对没问题，已经可以全面开莽，多一个赚一个。

　　换而言之，撵着揍。

　　“这边这边！”

　　他们从早上开始一路追到现在，除了叶云然和闻弛外，其余人多少都有点儿累了，中间遭遇了一波乱战，香草Omega被淘汰了，而利安的脚伤只有医疗贴是没法痊愈的，发现跟不上后，果然不拖累，选择了主动弃权退出。

　　现在就剩叶云然闻弛，还有陈晨和宁灵四个人。

　　宁灵主要负责保护自己，然后才是辅助。

　　陈晨一枪解决一个，喘了口气：“还有个，要跑了！”

　　枪支最远射程就一百米，没法远程狙人，闻弛从陈晨身边追过：“他跑不了！”

　　闻弛和叶云然同时追了上去。

　　这里地形复杂，短时间要是追不到攻击范围内，确实容易让人跑掉，两人边追边迅速把周围地形收在眼里，脑子里转得飞快，看是否有什么可利用的东西。

　　追得近了，叶云然这边出现了一根横在路中间的拦路粗壮树干。

　　明显的路障，但叶云然居然速度不减，直接冲了上去！

　　只见他双手一撑翻上横着的树干，从这个高度借力在旁边的树木上蹬了一脚，用后坐力把自己送了出去，一个空翻接近，而后凌空抬腿，修长的腿划出破空声，直接朝着红方队员下劈！

　　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宁灵就一个感想：腿长真好！

　　红队员肩膀被劈了个正着，他咚地被砸跪，膝盖一时麻木得从自己身上分出去，都感受不到了，他只觉得自己视线骤然矮下，怀疑自己会不会跟葱似的直接被栽进土里。

　　好在叶云然并没有种人的打算，劈腿砸中后，他直接顺势曲腿踩在人肩膀上，腰腿勾出漂亮的弧度，眼神凛冽，抬手对着人脑门儿就是一枪。

　　“砰！”

　　感谢虚拟子弹，即便近距离爆头也不会有任何痛感，红方同学顺利变成积分。

　　叶云然轻轻吐出口气，把腿从人肩膀上收了回来。

　　红方同学半天没回过神。

　　“漂亮！”陈晨吹着口哨赶上来，闻弛看跪在原地半天不起的人，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喂，还能行吗？”

　　叶云然怔忡，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力道没怎么收住，下手可能重了点，刚想问问有没有伤着骨头，就见红方同学嘴唇动了动，嗫嚅着想说什么：“你、你——”

　　叶云然：“不好意思，你……”

　　红同学终于把剩下的话失神地呢喃完了：“——你能再踩我一脚吗？”

　　叶云然：“……”

　　闻弛：“……”

　　红方同学方才是怕的，在被枪抵脑门的瞬间惊惧绝不假，但在肾上腺素飙升危机已经消除后，就能体会到点别样的刺激。

　　闻弛抬脚就把人踹开：“滚吧你。”

　　叶云然一言不发收了子弹，这时候其他物资对他们来说都没用了，他一边装弹一边听闻弛说：“刚才动静那么大都没别的人过来，附近应该没人了。”

　　叶云然一枚枚填上弹药，因为垂着头，所以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那就去远处找。”

　　他打到现在，体力消耗也不少，但精神却丝毫不见疲惫，甚至忍不住还想跟人交手、最好是高手，不然一停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够，但什么不够？

　　闻弛：“我把信息素放一放吧，看有没有人会闻到味过来找架打。”

　　规定不能用信息素精神压制，那就不压制，用信息素钓鱼，朝外放味道，是在明晃晃说这里有人，想拿人头赶紧来啊。

　　当然，谁拿谁的人头就不一定了。

　　陈晨也把信息素放了出来，两个A一起钓鱼。

　　闻弛的信息素还是酒味，在林子里好辨认，他放出信息素，几人继续朝前。

　　走着走着，闻弛忽然发现，叶云然离他的距离好像比之前都要近一点。

　　嗯？

　　他俩这一路上距离都挺礼貌的，所以不是错觉，是真的近了点，他偏头去看叶云然，叶云然疑惑：“怎么了？”

　　闻弛：“……没事。”

　　不对劲，等等，该不会是……闻弛想了一圈，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就剩一个可能性。

　　为了验证，他不着痕迹把信息素又多放了点，闻得同为Alpha的陈晨直皱眉。

　　然后，他看到叶云然又无知觉地朝自己又靠近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