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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三年前的这一天,或许是基因中的这点劣根性突然显现,我鬼迷心窍的说出那句话,让整件事情走向我从未预想过的方向,让我和江既……再无可能。

  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我和秦木寒有几分相像,我和江既之间是不是还会有点可能?

  但我和秦木寒一点也不像,有时我会嫌弃自己的唇色太浓,有时嫌弃自己眉目间太过艳丽,一点也不像秦木寒如远山般淡淡的眉眼。

  下午五点的时候天上开始下了一点小雨,起初只有一两滴落在我的脸上,到后面雨滴越落越大,我急忙跑到屋檐下躲雨。

  这个屋子是墓园的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正对大门,我担忧地抬头看天,这场雨来的突然,我没带伞,但看和仗势雨会越下越大。

  雨丝连成幕,墓园外有一颗常青树,秦木寒刚死那会儿我良心不安,时常偷偷溜到这个墓园来跟秦木寒说对不起,每回我来,这棵树都很茂盛,冬天也是如此。

  现在这棵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是江既的车。

  我特意晚了几个小时来,想避开江既,但是没预料到他会在这里停留这么久。

  我站在原地,借着雨幕与紧闭的车窗,放肆地打量这辆车,肆无忌惮地想车里的人。

  雨滴落在光亮的车面上,渐出水花,我在屋檐下发了近十分钟的呆,那辆车也在树下停了十多分钟。

  耳边雨声淅沥,我漫无目的地想,江既现在在想什么?大概在缅怀自己已故的恋人吧。

  车窗忽然降下,坐在后座的江既朝墓园里看了一眼,他应该只是想在离开前最后看一眼自己爱人的墓地,可那目光正对着我,让我心里一惊,心虚地朝后退了一步,借屋檐下的柱子挡住了自己。

  等我再次探出头看过去时,那辆车已经开走了。我便重新走出去,蹲在台阶边,撑着头盯着阴沉的天空。

  不能让江既发现我来过墓地,不然他只会更加厌恶我。

  我来墓地有什么用呢?是一个施害者对一个受害者的耀武扬威吗?江既肯定会这样想。

  ……

  我本想等雨势小一些时再走到公交车站,但这雨愈发大,如果再等就要错过末班车了。

  我咬咬牙,将书包顶在头上,一鼓作气冲进雨里,跑到车站,正好赶上末班车。

  车上除了我和司机,再无其他人。我将钱投进箱子,身上滴着水,就没有坐下,拉住扶手站在车厢中部,望着窗外流转的景色。

  “没带伞啊?”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看我,“没事儿啊你坐吧,这水过一晚上就干了。”

  我摇摇头,继续站着。

  司机估计也有些无聊,拉着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你是去墓地看亲人了吧?据说那个墓地要迁走给发展区腾位置了……这可真是,人死了都不让别人安息……”

  “……嗯。是吗?”我出神地望着窗外,嘴上无意识地回司机的话。

  这条公交线会经过小时候住的那处别墅区,刚才窗外的景色一晃而过,天色已暗,又下着雨,但我还是立马认出了那栋房子。

  算一下日子,妈妈的忌日也快到了,等高考考完买束花去看她吧。

  车驶入了一段隧道,车窗上倒映着我的影子,苍白、狼狈,透着让人厌恶的病态。

  病还没好,淋了雨后又要难受了吧,好不容易好一点的。

  我又开始发呆,不可避免地想起死去的母亲。她年轻时坏事做尽,死的时候挺惨的,这样看原来世人说的因果报应真的存在。

  如果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那我死的时候会如何?会不会也像我的母亲那样悲惨。

  车驶出隧道,外面华灯初上,车厢一下亮堂起来,窗子上的雨水聚流而下,我的倒影随之变浅,割裂成好几块。

  中途上来了零星的几人,坐过几站后很快就下去了,等到终点站时车上又只剩我一人。

  我下了车,雨势已经变小,轻轻柔柔拂在我的脸上。

  走回江家时已不算太早,从城西坐到城东用了近两个小时,德叔走上来关切地问我去哪里的时候,时针已经快要指向十点。

  “去朋友家里玩没带伞,走着回来的,所以才淋湿了。”我对德叔安抚地笑了笑,以前去墓地看过秦木寒后我都会尽快赶回去,免得让别人知晓,认为我惺惺作态——虽然德叔一直觉得秦木寒的死跟我没实质性的关系,江既也不会将秦木寒的死归咎于我的头上。

  这怎么可能,我在心中苦笑,如果没有我,秦木寒根本不会死,江既还能和他的爱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你英姨煲了骨头汤送过来,想给你补补身体,结果我一看,这么晚你都还没回来,我还以为……”

  德叔说了一半就止了话头,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以为我又被江都南欺负了。

  我对他笑笑,跟着他往屋里走:“英姨最近感觉好点了吗?等我考完试去医院照顾她,这样你就不会这样累了。”

  德叔摇摇头,叹了口长气:“还是那样,就看到时候做完手术会怎样了。你就安心高考,不用操心这些。”

  英姨就是德叔的老伴,对我也颇多照顾,她和德叔一样,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屋外起了风,我侧头用手抵住嘴低声咳了几声。

  德叔在旁边絮絮叨叨:“你下次还是要把伞随身携带,你看这一淋雨就感冒了吧,我一会儿去药店给你买点药,你身体本来就弱……”

  这几天我一直避着德叔,怕被他发现自己生病了,没想到还是没瞒过去。

  我搪塞几句,说只是着了凉,没必要吃药,明天就能好。

  “对了,少爷还在客厅……”

  德叔语音还未落,我脸上对德叔的笑还未收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的江既。

  他今天难得没抽烟,手上拿着一份合同,靠着沙发,长腿交叠,注意到我走进来,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乍然与他对上目光,笑在脸上顿了一下:“少,少爷。”

  这样令人伤心的日子,我还以为他会找个地方自己待着,就像《动物世界》里的豹子,受伤了就会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但他竟然还在这里。

  江既扫过一眼就重新看向手上的文件,屋内有将近半分钟的安静,我感觉空气有些凝滞,看着自己的影子想,这样的日子我还是不要出现在江既面前了,平白惹他厌烦。

  “去哪了?”

  江既终于开了口,但他的话却让我心中警铃大作,他以前从不屑于过问我去哪了,今天却一反常态,难道刚才在墓园的时候看见我了吗?

  我打量他的脸色,试探着说:“去朋友家给他补课了。”

  他神色未变,只是在听见我的话后又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让我心中的心虚更甚,不由自主移开视线,看向墙上的壁钟。

  已经过十点了。

  明天是周末,学校放假,但老师帮我向学校申请了一间空教室,特许我周末的时候去学校复习。

  江既将手中的文件扔向大理石桌上,盯着我的目光一直未挪开,着让我莫名地又想起来《动物世界》,江既现在就像《动物世界》里的鹰,而我就是愚蠢的猎物,下一瞬就要尸骨无存。

  他的眼睛又黑又沉,总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被他看得嘴里发干,心脏直跳,如果真的被江既发现我去了墓园,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他的怒火与厌恶。

  “乐与。”

  他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带着磁性的声音扫过我的耳朵时,我不由得闭了下眼。

  来了,他要质问我了吗?

  我沉默地等待江既开口,但他还未说话,又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乐与。”

  我睁开眼朝声源望去,是站在楼梯上的江都南。

  他靠着扶手,半抬着头,语气幸灾乐祸:“哟,我们乐与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真狼狈啊。”

  我抿了抿唇,垂下头以沉默应对,吸了吸鼻子,捂着嘴又咳了几声。

  我还等着江既开口,他还没有开始对我的审判。

  “乐与。”江既又叫了我一声,我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下,表示我在听。

  “我有没有说过,有病就治。”

  他语气很不耐烦,但我听见这话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没发现我悄悄去了墓地。

  这让我一直悬着的心的放了下来,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却因猛然吸入冷空气,又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我站在客厅中间,半弯着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声都被挡在手心,闷闷的。

  德叔要帮我找药,我趁着缓气的间隙对他摇手,想说不用那么麻烦,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啧。”

  我要说的话生生卡在嘴里,垂下手任由德叔出去。

  我站在原地,低声又咳了两下,这才缓过来。屋内又陷入了安静,江都南不知什么时候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厨房拿出一罐饮料,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看自己喜欢的电影。

  “吵得很。回房间自己去看。”

  江都南动作一顿,朝江既看了一眼。

  江既撑着沙发的扶手,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双眸隐于昏暗之中,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江都南本想再说些什么,一见江既的表情便不敢再多言,很轻地“嘁”了一声,将电视的遥控器扔回桌上,拿着饮料上楼了。

  遥控器撞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发出一声磕碰声。

  江都南明显怕江既,面上也是一贯的顺从与讨好,可不知是他少爷气太高了还是因为别的,对于自己这个总是压他一头的大哥心里很是不满,我曾听见他私下咒骂过江既几句。

  我慢慢挪到楼梯处,想一鼓作气跑到自己的房间,同时暗自打量江既的脸色。

  他好像被什么烦心事所叨扰,眉眼之间尽是掩盖不住的烦躁。

  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不容易挪到了第一级台阶,江既忽然撩开眼睛看向我。

  没带什么情绪,却让我一下定在原地,不敢再有动作。

  他不开口,我也不敢说话,被他看了一眼后更不敢再上楼,只能无措又焦急地等德叔回来帮我解围。

  过了大概几分钟,江既拿起被他扔在桌上的文件,翻开看了起来。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啊?啊……”我朝左右看了看,屋里只有我和江既两个人,他应该是在对我说话吧……

  他又“啧”了一声。

  “啊,哦。”我寄人篱下这么久,别的没学会,看人眼色学的炉火纯青,一见江既的反应赶紧提着书包跑上了楼,离开那间充满压迫力的客厅。

第9章 因为我的自私,他飞走了

  德叔帮我买了药,送到了我的房间。

  我心中格外过意不去,这两年总是麻烦德叔,他也从未让我回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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