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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打。”

  夏归楚只能拨通曹南宗的电话,语气生硬地喂了一句,对面立刻认出了他的声音,叫他等一下,听筒里传来嘈杂的人声,想来这场直播的余波还在震荡中,几声脚步声后,曹南宗似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听筒里响起一声清澈的“宝宝”。

  眼眶霎那就红了,委屈堵住喉咙,让夏归楚半晌说不出话来,针尖却又推近了几分,无声的威胁。

  “别给我套近乎,你办的什么记者招待会,”夏归楚按了免提,眼神示意丁洵手劲松点,好让他开口放狠话,“烂透了。”

  丁洵欣然松开一些,就听对面默然片刻,很认真地反问:“哪烂了?”

  “第一,发型谁给你做的,妆谁给你化的,丑死了,这造型师可以直接拖出去发卖了。”夏归楚细数着,竟然也认真起来。

  “这样啊,”曹南宗笑道,“是我自己做的造型,你是没瞧见,公关部之前给我准备的更丑。”

  夏归楚厉声道:“笑什么笑,我在骂你,不许笑。”

  “嗯。”曹南宗不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稳定,稳定得像月亮,不管月相如何变化,千百年来都是同一只月亮亘古不变,永恒的美。

  夏归楚跪在丁洵面前握住手机,抬眸望月,今晚的月光也美,照着这栋木屋二层的露台,像水洗般洁净,不那么像囚禁的监牢,倒像个度假的小窝。如果不是身陷囹圄,他也很想支一把藤椅,坐在上面赏月吹风。

  “第二,你和那些记者、网友道什么歉?他们这些人,认识你几分几秒?自己闻着味儿非要涌上来,谁稀罕他们围观报道?你我之间的事,需要他们管东管西、道德审判吗?你压根不欠他们的,”夏归楚骂道,“曹南宗,你欠的人是我。”

  听筒里静默片刻,曹南宗说:“是,阿楚,对不起。”

  夏归楚不给曹南宗喘息的时间,也不给自己多停顿一秒的余地,因为一旦停下,有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我?曹南宗,你说结婚就结婚,你说怕我不想结,就弄个假的给我,你说找我拍照,我就得应着,要复合我就得忘记这些,重新开始?我就这么便宜吗,随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越说越投入,从前积攒的大大小小的龃龉、不快,忍气吞声,全被掐头去尾,撇去事实的逻辑原委,只剩发泄二字,酣畅淋漓,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真情。

  眼泪一串串挂下来,像眼下贴了一串珍珠亮片,夏归楚哽咽道:“你连爱我都不肯说……”

  “夏归楚,”曹南宗哑声唤他,电波连接的声音也是抖颤的,“我爱你。”

  夏归楚一愣,眼泪都叫他堵回去,喉结上下翻滚,慷慨的控诉中道崩砠,心里头软塌塌的,撑不起他妆演的怒火,颇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

  这还叫他怎么演?

  好一会儿,夏归楚才冷起一张脸,骂道:“他妈的爱个屁,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曹南宗,我和你完了!”

  最后收尾的狠话刚撂下,丁洵就伸手帮他挂断电话,幽幽在夏归楚耳边道:“说得好。”

  夏归楚刚松了口气,那根针却没有放过他,只是换了个方向,往他手臂上扎来,他目眦欲裂,再也忍不了,膝盖一顶奋力站起,劈手推开针筒,怒道:“你还想怎样!”

  铺天盖地的雪松味信息素代替丁洵的回答,将夏归楚压得双膝软颤,几乎要重新跪下去,鼻腔、胸腔全是丁洵的味道,这道从前还挺好闻的气味,此时只令他作呕。

  丁洵扣住夏归楚的脖子,迫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冷笑道:“师弟,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曹南宗在你初次分化的时候救过你?我也救过你,你怎么不对我以身相许?”

  此时的夏归楚根本抵抗不了正常Alpha的力量,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动摇不了丁洵的钳制,可他脸上没有一丝俱意,还哈地一声笑,眼睛晶亮地瞪着丁洵:“原来师兄是要我以身相许啊?我还以为这几天师兄是想和我培养感情,走心呢。怎么,终于不耐烦了?你要身,那就拿啊,我就当被臭虫咬……”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把夏归楚扇倒在地,本就疲软的身体不堪重负,几度想爬起来都跌回去。

  “我真是想不明白,曹南宗一句爱都不肯说,我可以对你说一千遍一万遍,你却把我当臭虫?”丁洵被侮辱得眼眶通红,拎起夏归楚的后颈,把他被扇得通红的脸转过来,重新把针尖怼到他眼前,逼问道,“他到底有什么好,嗯?非要我用强的你才乐意?”

  夏归楚冷眼看着昔日的师兄在眼前灰飞烟灭,嘴边扬起嘲讽的弧度:“区区一个凡夫俗子,也敢和月亮争辉?”

  说罢他猛地挺身,不管不顾用自己的眼睛去撞那尖锐的针,丁洵大惊失色,下意识后退缩手,要将针筒调转方向,夏归楚赌的就是他残存的一点善意,趁他钳制松动,用尽全力一头猛撞过去——

  一个成年Alpha的重量冲过来,不是玩笑的,丁洵被撞得五脏移位,三魂七魄都要出窍,人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针管掉在一边不管了,眼前一阵黑,一阵金星,五彩纷呈。

  等到视野再清晰,丁洵摇晃着站起,看见夏归楚艰难地挪到露台栏杆边,不远处是下楼的木梯,可他身上的药效已经发作,全身发抖、虚弱无力的样子,就算能下楼,又能跑多远呢?

  这药可花了丁洵不少钱,他这些年不像夏归楚一心创作,在名利场浮浮沉沉,摸到了一些上流人士玩乐的暗门,这药就是经由暗门,好不容易弄来的高级货,圈里很有些爱玩Alpha的权贵,专门研制了这种药来对付夏归楚这种不听话的Alpha。

  它不仅能让一个Alpha失去攻击性,配合投放施药人的信息素,还能让Alpha变成Omega那般对施药人的信息素产生依赖性,那才是丁洵真正想要的,身心都属于他。

  丁洵朝夏归楚一步步走近,换了副温和的口吻:“归楚,别闹了,累了对不对?我不怪你还喜欢曹南宗,我们从头……”

  夏归楚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从楼梯逃跑,他只回头对丁洵竖了竖中指,纵身一跃,跳入木屋背面被黑暗笼罩的茫茫丛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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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豹,终究是豹,alpha,始终是alpha。

  丁洵:怎么我搞墙纸就不行呢?

第66章 赐福

  持明的经典上说,人只有放弃对身体的掌控,才能真正成为身体的主人——往日夏归楚不爱记这些,跳下去的时候,这句话却不期然地出现在脑海中。

  其实想掌控都有心无力,Alpha引以为豪的精悍身体,在药物积少成多的影响下,孱弱得还不如一般的Omega,做不了任何抵抗,夏归楚只能随着下滚的动势,把自己当作无知无觉的石块,顺流而下。

  昏天暗地,身上不知多了多少伤口,血热辣辣争先恐后涌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体内的药物似乎还有麻痹作用,让痛感仿佛闷在水下般,不那么分明。

  滚落终于停止时,夏归楚早已昏死过去。

  后半夜下了场雨,把他浇醒了,失去意识是幸福的,什么也不想,万事皆可抛,醒来药效的麻痹作用褪去,才觉得全身骨头都跟碎了一样,连动一下手指,都痛得只想再昏一次。

  在心里问候了丁洵祖宗十八代,夏归楚还是动不了,只能躺在泥泞草丛里淋雨,体温越来越低,脸上身上湿透了,心里不盼这雨快些停,却盼自己快些习惯这些疼痛,让他爬也爬出这片林子。

  老天是指望不上的,夏归楚也从未想过曹南宗能瞬移过来救自己,丁洵可笑就可笑在,竟然以为施一点恩惠,他就会像爱曹南宗一样爱他。

  和丁洵周旋这些日子,夏归楚确实是伺机想要逃跑,却不是为了等谁来救自己,用尽本就不多的耐心讲旧事,讲他朋友少,是真心想把丁洵拉回来,可丁洵每次听了,总要拐到曹南宗身上,夏归楚都要怀疑,真正对曹南宗执念太深的人是他了。

  夏归楚曾对卢卡斯说过,自己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朋友不多,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可丁洵毕竟不是卢卡斯。

  一路闷头朝前走的人,是很少反省过去的,夏归楚在这个当口,却不得不停下来思索,是自己太不会交朋友吗?太亲近容易被人误解,太保持距离……他想起曹南宗,不管是曹暮,还是左梅英,甚至那个副影岩罕,每个人都说曹南宗难以接近,人情淡薄。可那并不是真的。

  瓢泼大雨流进嘴里,无味的液体竟泛起苦涩。

  当年他摔下摩罗山时,也下了一场雨,半夜一身脏污好容易爬回圣坛,小心翼翼不曾惊动任何人,推开自己静室的门,却被室内一线灯火迷了眼,曹南宗如侧卧的神像,静躺在他的床上,手支头看向他,不知等了多久。

  那时他当上月影,不用再和其他人挤通铺,但多半是在曹南宗房里过夜,夏归楚料定曹南宗睡下了,才偷溜回自己房间,没想到曹南宗早寻到这来了。

  没等夏归楚想好说辞,曹南宗反手推他入浴室,不顾夏归楚的推拒,避开那些伤口,亲手把人洗得温暖清爽,抱他到床上,才指着那些伤处,轻轻柔柔地问:“哪来的?”

  曹南宗不问还好,一问,那些挥挥手就过去,笑着就嚼碎的欺凌,好像要从每个毛孔里淌出来,像热油把人融化得不成正形,夏归楚受不了这个。

  他那时总觉得自己是来圣坛“卧底”的,Alpha的个人英雄主义作祟,心里不知编排了多少王子公主的成人童话,莫名肩负着带曹南宗逃出升天的重任,总希望在曹南宗面前,自己是体面的。

  可细数起来,爬床被拒,偷看被抓,好像都不是什么英雄事迹,更不用说神塔上还是这人施以援手,帮自己度过初次发情,所以绝不能再让曹南宗知道,夏归楚一个Alpha居然被一群Omega联手欺负。

  何况躲在幕后的乔闻达不是一般人,倘若曹南宗知道了,相不相信朋友是这种人另说,总之都会很伤心吧。

  于是夏归楚忍下了,以他前所未有的毅力,云淡风轻地告诉曹南宗,自己不慎摔了一跤,不用担心,月君大人这么晚还不睡,倒让他这个月影失职了。

  他们俩就这么抱着睡了一晚,什么也没干,窗外下了一整夜的雨,都下到夏归楚心里去。

  耳边雨声渐弱,夏归楚迷迷糊糊,睫毛坠满雨水,视物都抹上一层水汽,躺在这荒山野村,只怕比过去更狼狈。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乎那些了,都和曹南宗当街打过架,一起夜市嗦螺丝,一起翻墙被母校的保安追了,哦对,翻墙的时候,曹南宗的裙子还被剐破了,一路招来很多下流觊觎的目光,气得夏归楚脱了上衣给他围在腰上,自己光着膀子招摇过市,结果一样惹来频频侧目——哪还有什么体面可讲?

  他不再怕丢脸,怕输,不再需要在曹南宗面前逞英雄,可也并没有因此失去什么,原来爱不仅是一捧月光,也是等自己晚归的灯,它没那么脆弱。

  雨歇时分,夏归楚半梦半醒,不知身在何处,忽觉脸上一阵湿润刺麻,像是有什么在舔自己,嘟囔了一句“南南别弄了,好痒啊”,刚出声就一个激灵,这地方怎么可能掉一个曹南宗来舔他?!

  睁眼一瞧,巨大的猫脸贴在跟前,朝他打了个哈欠,一张利嘴张开骇人的大小,露出一排利齿,其中两根呲出的尖牙犹未可怖,吓得夏归楚灵魂出窍。

  他娘的,遇上豹了!

  身体在极度惊惧下,勉强爆发出残力,夏归楚一个猛子跳起来,没走几步又跌倒在地,手脚并用艰难拖行,却见眼前闪过一条长长的豹尾,那豹施施然走到他前面去了,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转了转,似乎看不上他这个伤痕累累的人类。

  夏归楚累趴在泥水里,这才有精力分辨,那只豹看形态应该是只云豹,在戈兰被称作草豹,体型不算大,茶色的皮毛上有大块的云状斑纹,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遇上它,夏归楚是很想称赞一句真漂亮。

  不期然地,心头浮现了从前背过的祷文,曹南宗教给他的,夏归楚把那祷文翻来覆去地念上几遍,竟然真的平静下来。

  人有时的确需要信仰,心有寄托时,身处绝境就不会那么难熬。

  不多时,耳边又响起细碎的响动,似乎是那云豹又回来了,夏归楚心里发苦,他这无毛大猩猩应该没多好吃吧?

  却听头顶响起蹩脚的中文:“你是,夏归楚?”

  夏归楚抬头一看,竟是那监视自己的司机,他身后还跟着那只云豹。

  完了,这回是真完了,夏归楚想着随便找块石头撞死见神主,都比被抓回去见丁洵好,那司机却扑通一声跪下,冲他叩头:“月影大人。”

  直到被此人带回家安顿,躺上正常的床,夏归楚还久久难以回神。从司机磕绊的中文中,夏归楚勉强明白了,他也是一名持明教徒,前不久刚接到月君寻人的消息,找的正是他的月影夏归楚。

  难怪司机在车上总是偷瞄自己,夏归楚当时心里还毛毛的,心说丁洵自己变态就算了,找的司机也不像个好人。

  司机说这些天他一直在找机会把夏归楚带走,但丁洵跟得太紧,连叫他送饭都十分警惕,绝不让他多留一秒钟。他是个Omega,没有正面和丁洵抗衡的能力,本想再多找几个教徒一块合作,没想到夏归楚自己先跑出来了,正给了他机会。

  夏归楚恍恍惚惚,又想起曹南宗说的那个笑话,走出洛伊,就不再被神主和月君保佑了,得求其他神明了。

  可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他不求神,神却惦念着他。

  一身的伤,又下了药淋了雨,夏归楚几乎是吊着一口气听完司机的来龙去脉,可还没支撑多久,人就烧起来了,糊涂的时候,嘴里胡乱叫着一些司机听不懂的话,司机猜测是自己中文不够好才不懂,生怕自己怠慢了月影,误了他的需求。

  直到曹南宗驾临,司机给他行跪拜大礼,才忐忑地问他,夏归楚喊的月亮,公主,哥哥之类混乱的称呼,是什么意思。

  曹南宗微微一笑,手掌贴上夏归楚的额头,像在赐福,他说:“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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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楚:公主是我偷偷叫的,你们不要告诉曹南宗!

  南宗:早就知道了(*^_^*)

第67章 无用的爱

  躺了三天三夜,夏归楚做了许多很烂的梦,夏维森,乔闻达,丁洵,轮番上场,苦不堪言,人来人往,热闹是挺热闹,架也打得相当累人,那些在现实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打成的架,都在梦里补全了。

  他把那些讨厌的人打得鼻青脸肿,最后那只悠然的云豹再次出现,一口把那些人都给吞了。在梦里夏归楚都忍不住咋舌,云豹那个小体型,吃得下这么多人吗?

  将醒未醒时,鼻端轻缓地蔓延开幽幽白檀香,沁人心脾,和之前昏迷醒来的过程截然不同,伴随一种早上自然醒的舒适惬意,夏归楚睁开眼睛,却并没有在床前见到白檀香的主人。

  四下一寻,夏归楚要找的人却在露台上,背对着他,手里似乎在摆弄什么东西。

  司机的家里也是一栋木屋,山里多雾,清晨尤甚,那乳白色的雾纱丝丝缕缕从林间漫进露台,托在曹南宗脚下,仿佛令他腾云驾雾,随时飘渺而去。

  他又赤足,脚并非女子的纤巧柔嫩,而是修行者踏遍千山万水的矫健,足弓强韧,覆有薄茧,只是天生肤色白皙细腻,和那白雾几乎相融,越衬得脚腕的紫莲花离尘脱俗。

  夏归楚走过去,退烧的身体轻快不少,却也有些大病初愈的慵懒,还没近前就直接扑到曹南宗背上,懒洋洋问:“月君大人在玩什么呢?”

  不等他回答,夏归楚看清了曹南宗手里东西,咦了一声,难掩惊喜:“这不我那台丢了的相机吗?”

  曹南宗把徕卡胶片机递给夏归楚,说:“不算丢,被人砸在河滩上,我找人帮你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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