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

　　虽然搁置了一个多月，但远距离定向传送仪的组装进度一启动，就迸发出了惊人的效率。

　　施工现场充斥着仪器运转声，那些普通人难得见到的大佬们聚在一起争论流程图上的具体尺寸和步骤，时而迸发出激烈的争论。

　　季汀跟着天枢小队来到组装地点，见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场景。

　　他不由陷入了沉默，得亏他不是真的只能靠自己，不然他一个人得折腾到猴年马月。

　　季汀在施工现场转悠了一圈，没忍住下场参与了讨论，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了施工队跟李凯之间的传话筒，将施工队在组装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反馈给李凯，再将李凯的回复和建议反馈给施工队，大大加快了施工进度——顺带从李凯那里收获了深深的疑惑。

　　“你的进度怎么这么快？”

　　那些熟悉的结构图如同走马灯般在季汀面前晃了一圈，停在某个部件上。

　　李凯：“你不是才背完制造流程吗？这么快就遇到A3号螺旋定位点跟A5号弹簧管交叉对接产生位移的情况了？”

　　来了来了，终于又到了塑造人设的环节了。

　　季汀打起精神，下定决心挽回自己在背诵环节丢失的印象分，拿腔捏调道：“我手下那些人还算能用，所以进度快了点。”

　　季汀已经准备好轻描淡写的秀李凯一脸了，但奈何李凯的反应依旧不在意料之中：“那太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最后任务完成的速度会比我之前预料的更快。”

　　李凯是真心实意的为这一点感到高兴，毕竟对他们来说，时间非常宝贵，越快建立起信标屏障，就越能确保地球的安全。

　　“对刚迈入宇宙的文明来说，宇宙往往显得十分残酷，虽然星联的存在客观上给予了弱者庇佑，但大部分时候，宇宙总能淘汰掉无法适应新环境的‘新生儿’。”

　　这么说的时候，李凯的语气十分平静：“地球尚未真正迈入宇宙，所以很难想象宇宙的辽阔和热闹。智慧生物会将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但世界不会这么想，一个文明的陨落对辽阔的星空而言，压根不值一提。”

　　*

　　季汀将这个情报汇报给领导时，领导拍了拍他的肩，拿出U盘，现场给季汀拷贝了一个压缩文件。

　　季汀解压文件，发现文章通篇写的是如何保存人类火种，他点开另一个文档，发现它写的是对异常事件下一步发展的猜测，通篇全是最极端的走向，看得季汀恍惚间有种人类迟早要因为异常事件灭绝的错觉。

　　季汀又看了眼其他文档，那些文档要么写的是如何应对绝境，要么写的是异常事件最极端的走向，总而言之，地球在他们的报告里已经濒临毁灭无数次了。

　　跟这些报告相比，李凯所描述的那些是如此温馨友善——起码他描述的宇宙中，还有个用来维持秩序的星联呢。

　　见季汀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王主任语重心长的对他道：“在我们对异常事件还没足够了解之前，这些报告的内容更夸张。但事在人为，咱们一步步走过来，情况都是朝好的方向发展。”

　　总得有人负责提出最糟糕的可能。

　　在这个庞大机构中，肩负这个责任的人相当多，最糟糕的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但他们必须得做好准备。

　　王主任抽出一份文件交给季汀：“发射基地那边的进度很顺利，你跟李凯沟通下传送仪完成组装后的下一个流程。

　　问问清楚，使用者的身体素质有没有具体要求，如果成功抵达了另一个星球，下一步要做什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使用者要怎么回到地球？”

第33章 宇宙05

　　季汀如实的将这些问题转达给李凯。

　　李凯大为震惊：“传送仪快做好了？这才过去多久……”他在原地转了两圈：“下一步的计划……我想想，下一步就该上太空了。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李凯一边打量季汀，一边道：“使用远距离定点传送仪跟身体素质没什么关系，而且现在对你的身体素质有要求也晚了，总不能让你再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去健身吧，所以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直接上太空……”

　　季汀感受到了李凯的不靠谱，他十分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想让使用者活着回来——这回答也太敷衍了吧？

　　什么叫直接上太空就行？怎么在外星球建立信标屏障、怎么返回地球，这不都是需要严谨计划的步骤吗？

　　李凯对此信誓旦旦：“当然靠谱了，这可是我集思广益、花了大功夫定下的计划，连每个环节的备用方案都设计了好几套，绝对万无一失！”

　　季汀紧跟着抛出一连串问题：“那要怎么建立信标屏障？怎么保障传送仪的使用者在外太空的人身安全？怎么返回地球？”

　　李凯：“等你到了坐标地点，我会详细的跟你介绍建立信标屏障的具体步骤，包括怎么接收第一部 分的遗产，怎么回到地球等等……”

　　季汀终于意识到他跟李凯之间存在某种沟通上的小误会：“你的意思是，这些只能由我来做？”

　　李凯：“我一开始就说了，你是拯救地球计划的执行者，这些事当然得你来做了。”

　　倒不是季汀下意识的把自己从计划里排除了，只是那份不断删删减减的方案压根没把他列在使用传送仪的候选人名单上。

　　没错，虽然李凯还没提出传送仪对使用者的要求，但名单其实早就出来了，甚至选拔都过了一轮，挑选出了一群各方面都极为出色、能妥善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候选人，随时能出发执行任务。

　　“而且这也只有你能做，毕竟其他人又没有跟我建立联系。”李凯觉得季汀的反应有点大，合理推测：“你是不是怕了？”

　　季汀跟他对视了两秒，诚恳道：“我只是觉得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麻烦……”

　　李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季汀也没有进一步解释：“这个消息很重要，我得跟其他人沟通一下……”

　　虽然大半夜开会很不利于健康，但事态的严重性让季汀连夜把消息汇报了上去。

　　不是因为季汀怕死，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异常事件中的重要性，异常事件应对方案的核心就是季汀。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季汀就算想死，也得给组织上打个报告，审批通过后才能死。

　　基地灯火通明，许久之后，季汀重新入睡。

　　回到熟悉的荒芜世界，季汀没空跟李凯唠嗑，趁着短时记忆还没消失，迅速抛出一堆问题，从信标屏障的具体原理问到坐标星球是否具有氧气、是否能提供人体所需的基本物资。

　　洋洋洒洒数十个问题，囊括了前往外太空建立信标屏障计划的方方面面，立足于季汀的安全，展开全方位的问询，直接把李凯给问蒙了。

　　等疾风骤雨般的问题狂潮结束，李凯才反应过来：“你跟其他人沟通出了这么多问题？”

　　季汀提醒他：“等你回答了之后，我还得把这些答案带回去呢。”

　　所以这些问题必须得有个明确答案，而且答案还要经得住专家们的审视，才能获得执行计划的批准。

　　李凯沉默了两秒，终于知道季汀方才说的‘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麻烦’到底是指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好吧，让我们从头说起……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来着？”

　　“信标屏障的原理，第二个问题是建立信标所需的物资和流程，第三个问题是目标星球上是否有足够的物资，能用来建立信标，如果没有的话，要怎么办，第四个问题……”

　　李凯听了一会，眼看季汀又要没完没了了，急忙打断他：“先说最前面几个问题，不然我又该忘了前面问了什么了，”他迟疑了下，垂死挣扎：“其实我这个计划真的很完善，只是需要一步步来……”

　　季汀用“我了解你的心情”的目光注视着他，但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

　　李凯幽幽的叹了口气，一一给出解释：“信标屏障的原理是截断这片星系的生物信号和波动。因为宇宙的辽阔，没有具体坐标的智慧生物只能凭借特殊仪器来感知生物信号，信号被截断后，银河系的位置在他们的视野里就是一片迷雾，无法被锁定……”

　　“至于建立信标所需要的物资……”李凯手一挥，身后浮出了一张密集的清单，还不等季汀开始默背，清单就迅速消失了，季汀只来得及记下最开头那两个词汇，什么阿尔巴纳虫、多米诺思腮等等。

　　“这就是我说为什么要一步步来的原因了，这些物资在地球上找不到。”李凯停顿了下，大喘气道：“就算找得到，你也没法带到目标星球。简化版本的远距离定点传送仪只能传送活物。

　　人体分解重组多简单啊，一些脂肪、蛋白质、水就行了，但要是信标分解重组的话，那需要耗费的技术含量就不是一个等级了。”

　　“第三个问题是什么来着？目标星球是否有足够的物资？那肯定有啊，”李凯再度大喘气：“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特地准备了第一部 分的遗产就是在这个阶段发挥作用的。”

　　季汀听出来了：“所以你也不确定那个星球上到底有没有能用来建造信标的东西？”

　　李凯理直气壮：“我一直到死前都没找到地球，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些星球的情况？不过你放心，我安排的特别周全，肯定不会出纰漏。”

　　说实话，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flag。

　　李凯针对那几十个问题一一给出了回复，季汀把答案带回去，然后又带来了一波新的问题——基于李凯的回复进一步展开的后续问题。

　　这几天，季汀光忙活这些问题与答案了，所幸忙碌没有白费，在反复确认李凯的计划以及季汀在这个计划中的不可或缺性后，季汀作为计划执行人的安排最终还是落实了下去。

　　当然，考虑到安全等各方面的因素，最终定下的不只有季汀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个经过层层选拔的助手，负责协助季汀完成建立信标屏障的任务。

　　季汀跟罐头和包子对视两秒，扭头看向王主任：“这就是那两位层层选拔出来的助手？”

　　包子挺直背，矜持道：“过奖过奖，不过是稍微表现出色了一点，打败了几千个竞争对手这种事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罐头在一旁残酷的揭穿真相：“最后那场选拔的其中一个考核标准是我们跟你的默契程度……”

　　相比于陌生人而言，跟季汀一起训练了这么久的包子和罐头天然占据优势。

　　季汀面无表情：“那干嘛还要层层选拔？直接从天枢小队里选不就得了？”

　　“那不成内定了？”包子一本正经道：“这种岗位肯定得经过公开、公正的选拔才能具有公信力。”

　　罐头在一旁深沉的道：“那可是上太空，去外星球。我都想好了，一定要把这事祖祖辈辈传下去……”他偷摸瞧了眼王主任：“当然这得等保密等级降低了之后。”

　　“反正最后选出来的是他们俩，”王主任放下茶缸，慢悠悠道：“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也可以换，我这里有最后入选的那批人名单，都很出色……”

　　罐头拔高语调：“不是？王主任，这怎么还能换？”

　　包子很冷静：“就我们跟季汀那关系，就算能换，那他肯定也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看到名单的季汀惊讶出声：“刘大明也在名单上？”

　　王主任回忆了下：“哦，刘大明啊，他也对这个任务挺感兴趣的，而且身手不错，主要是对各种机械的拆装很熟练，还能充分利用各种物资进行改装，非常符合我们的标准。”

　　“要不是栓子他们强烈不同意，其实我们是倾向选他的，毕竟刘大明不管是领导能力、人格魅力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比这两个家伙强多了……”

　　罐头在那跳脚：“主任，咱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包子盯着季汀看了半晌，眼看季汀的表情发生了细微变化，不由幽幽的道：“季汀，你这个表情让我很怀疑我们之间的战友情到底经不经得起考验……”

　　“我这不什么都没说吗？”季汀底气不是很足的嘀咕了一句，不纠结助手人选，转而提起了正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执行任务？”

　　王主任给了他一份文件：“预定明天进行第一次尝试启动，根据李凯给的使用说明，进行坐标定位，确认无误后，后天进行正式传送。”

　　“你们做好准备。记住，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我们身后没有退路可言，大概就是对眼下这个情况最恰当的比喻。

　　发射中心。

　　远距离定点传送仪旁边围着许许多多的人，调试机器，确认仪器的零件状况。

　　远距离定点传送仪的最终成品是一个大型柱状体，乍一看有点像一根柱子，只是在柱子的顶端延伸出一小块圆形的隔板，柱子底端也有一小块圆形的感应器。

　　据李凯所说，这就是传送仪用来锁定传送目标进行分解重组的区域。

　　“那就是我们等会要站的位置？”包子边吃边道：“我挺好奇咱们到时候是会嗖的一下不见，还是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分解？要是后者的话，那画面有点恐怖啊。”

　　罐头：“肯定不会溅得满地都是血，不是说这玩意能把我们分解成最基础的氨基酸和水吗……话说回来，身上突然一件装备都没了，感觉怪怪的。”

　　包子三两口吃完包子，又端出一碗豆腐脑，朝季汀的方向递了递：“来一口？等会到了外星球，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

　　季汀摇了摇头，包子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罐头身上，见他还在倒腾自己身上的衣服，吐槽了一句：“反正装备也带不过去……这么说的话，我们是不是不穿衣服比较好？”

　　瞄准镜在一旁忍了半天，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黑客幽幽的补充：“到时候起码有数十台摄像机对准你们，保证能把你的每个毛孔拍得清清楚楚，你确定你要不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