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他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医院马路街对面的地铁入口走去，直至鞋子停留在黑压压的自动楼梯前，他身后的行人和他挨个擦肩而过，偶尔有几个回头看他一眼，似乎好奇他为什么突然站在了原地。

　　“你好像说过，”简邪皱起了眉，慢慢道，“你想让我成为最强。”

　　这样的要求有点超现实，他至今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这确实是祂亲口所述。

　　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他知道祂在听。

　　“但如果你一直出手，我就永远不可能真的知道自己的水平，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尽管祂从未在他面前真正认真起来，但仅仅是随手一击，就已经将特A级怪物打到吐血，逼到极限不得不显出本体。

　　【我知道。】半晌后，祂眯起眼睛道，【但千万别搞混。我看重的，只是你本人。】

　　看来，人类并没有把祂当时的后半句话听进去。

　　祂是觉得对方有能和自己匹敌的可能，所以觉得有趣，但简邪之所以能吸引祂降临，却并非完全出于这个原因，比起这个，祂更觉得能为祂制造无限惊喜的简邪本人，才是值得祂真正关注的。

　　别的都是锦上添花。

　　“……”简邪。

　　如果再次想多了，那这真不是他的原因。

　　因为在他身体里的邪神总是能准确地抓住他的句子里错误的一点放大，故意将正常的话说得含糊其辞，让他觉得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祂就不能好好说话？

　　简邪移开了视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总之，你说过这句话。”

　　【是。】祂勾唇，【我说过。】

　　祂大发慈悲，决定不再为难他。

　　如果他的人类确实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的话，那么这个也不错。

　　简邪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冷静道：“我不希望，你在接下来我的任务中一直插手。”

　　【嗯？也不是不可以。】祂轻笑了几声，仿佛在刻意逗弄他，用上了罕见的商量语气，【但如果你死掉了，我就没有合适的身体了，也失去了寻找乐趣的机会，只好无聊地回到自己的世界。到时候，你该怎么赔偿我呢？】

　　简邪一怔：“……”

　　哦。

　　他居然忘了这点，他们现在相当于另类的同居关系，谁都离不开谁。

　　而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对方，如果自己死掉的话，对方该怎么办，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对方此刻在他身体里的状态。

　　【我有个办法。】

　　尽管听起来像是毫不在意，但简邪总感觉祂像是蓄谋已久。

　　他有点警惕道：“什么？”

　　【是我将你从死亡手中抢走，因此我有权利支配你的身体，保证你身体任何一处完好，杀死任何妄图从我手中夺走宝物、不自量力的怪物。】

　　这段话，完全就是在我行我素地宣布所有权。

　　原本降下去的温度再次染上了脸颊。

　　简邪把脸埋进了手掌里，安静了片刻，才终于放下了手，将一切维持正常。

　　他：“……直接说。”

　　能不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但我可以为你让步。】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祂勾唇道，【我们可以制定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词语。】

　　……类似于暗号？

　　简邪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了祂的意思。

　　“你是说……”

　　【如果事态无法掌控，叫我的名字。】祂的语气残忍，透露出一丝漠然，【我会掌握你的身体，然后扫平一切障碍。】

第29章

　　祂竟然有名字。

　　简邪脑子第一时刻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就他见到的那几个特A级怪物而言，它们似乎都有名字。

　　挺讽刺的，毕竟它们不是人类。

　　【至于名字, 】祂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你可以叫我六七。】

　　简邪：“……”

　　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个正常名字。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地铁站入口正上方的广告牌上, 海报在宣传一家真人线下剧本杀店推出的新剧本，最下边写着剧本名字——“恶魔的筹码”, 下面跟着三个流着鲜血的数字六。

　　直觉告诉简邪, 很大概率是眼前的广告牌给了祂启发。

　　毕竟数字六是缺憾, 代指恶魔之音，数字七是完美，象征全知全能。

　　这两个含义截然相反的数字放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祂在刻意讽刺，还是又一次地和他开起了玩笑。

　　【十三也可以。】完全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十三，一个具备不祥征兆的数字, 通常被人们认为带有血光和凶性。

　　所以这根本就是祂随便现取的吧。

　　【很奇怪？】

　　简邪眯起了名字：“我需要真正的名字，否则我拒绝和你玩这种游戏。”

　　开什么玩笑, 他也是有脾气的。

　　尽管祂说的那些近似挑逗的话总让他不知所措, 但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简邪不能接受对方主动提出却不坦诚。

　　祂沉默了。

　　说完这句话, 简邪也没有管对方的反应，转而走进了地铁站。

　　因为建筑物遮挡的缘故，地铁站露出地面的部分在闷热日光的照耀下投下了阴影，带来了一片难得的阴凉, 也正因如此，它显得异常幽深, 仿佛一张撑开的巨兽之口，等待着猎物的进入。

　　每一个踏上自动楼梯沉入地铁站内的人，都在身体没入一半的时候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周遭的空气实在是太冷了，鸡皮疙瘩爬上了裸露在布料外的肌肤上。

　　尤其是夏天大家的着装都比较清凉，这种骤然降温的怪异给人的心理上造成了一种仿佛被突然扒光的赤裸感，令人十分不适。

　　身前几个女生嘀嘀咕咕地抱怨，声音短暂地吸引了简邪的注意力。

　　“光线好暗。”

　　“是开了空调么？未免温度太低了吧！”

　　冷？

　　简邪并没有觉得冷。

　　他的疑问很快被打断了，在几个女生交谈结束时，他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机械女声。

　　[检测到能量低于15，D级异常。]

　　D级是相当低等的怪物了，它们不具备思考能力，哪怕破碎的字节也无法发出，主要是靠进食其他怪物吃剩下的残骸为生，相当于怪物界的微生物。

　　这种等级的怪物通常群居在一起行动，彼此像蟑螂一样繁殖，数量奇多。

　　但通常来说，只要D级怪物大规模出现，就说明这里确实存在异常。

　　估计这就是任务会被划分成C级探查的原因，不过，这里的D级怪物也聚集的过于多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面几位女生鞋边。

　　只见自动电梯后半截扶手下方的玻璃板上，不知何时竟然长满了粘腻的藤条。

　　它们拥有类似于婴儿小手的叶子，无数双手柔柔地在空气中漂浮，像是在寻找能够哺喂它们的母亲，又像是同一具腐尸里尝试钻出的蛆虫。

　　每朵含苞欲放的花朵都藏着几双眼睛，花芯同时拥挤着脓疮，往外吐着腥臭的黄液。

　　这幅画面足以让任何一个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心脏病发作，而放眼望去，不止是楼梯的下半部分，就连拐角的墙壁都染上了斑驳的浓稠绿色，爬满了类似的植物。

　　就好像一整个地铁站同时张开了上百只呆滞的眼睛。

　　婴儿小手往前伸长，裂开的植物茎段发出细声细气的呻吟，摸索着，距离最近女生的脚腕不过几厘米距离。

　　“外面下雨了吗？”

　　“怎么可能，进来的时候还是大太阳呀！”女生浑然不觉危险在靠近，“怎么了？”

　　“可是我怎么感觉……”

　　说话的人的女生面带疑惑，摸向了自己的头发，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我还以为在漏水。”

　　“地铁站口怎么会漏水。”她的朋友笑道。

　　那也太奇怪了。

　　而在她们身后的简邪的视线中，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光景。

　　她的手指分明拉扯出了腥黄色的粘稠液体，眼珠咕叽咕叽地在她的手里跳动，好像后腿进化成青蛙的蝌蚪。

　　女生不知道自己到底拿着什么，而在她的手垂落下来的时候，眼珠顿时掉落出手指，一路顺着阶梯叮咚地滚落下去，被最前方的一个身着西装的上班族的皮鞋无意一脚踩碎，溅出来的汁水落在了他的裤腿上。

　　有点恶心。

　　正如资料所说，公式书里规定过一点，只有在怪物展开捕食域的时候，毫无灵感值的普通人才能看到它们的存在。

　　可是它们分明已经对着鲜美的人肉流出涎水了，而她们却对眼下危险的来临毫无所觉，依旧有说有笑，聊着刚才吃的甜点。

　　简邪的眼神沉了沉。

　　这只说明存在一种情况。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铁站，眯起眼确认了什么，然后重新看向了身前。

　　简邪猜测，他们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捕食域，而在捕食域中的这群D级怪物有一定程度的伪装能力，类似于变色龙的原理，所以她们才会感觉到了涎水，却无法看见它们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