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而顾烨呢？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便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智慧之神与光明之神的赐福，得到了一具智慧神用神力编织而成的躯壳成为神明眷属不说，还在这短短的几年里依借着这份偏宠迅速成为了光明教廷的圣骑士，站到了那些平常人几十年都未必能触碰到的高度。

　　甚至于发展到现在，在没通过神明的考验以至于成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渎神者，并召唤出一群暴徒扰乱帝国的信仰后，他所崇敬的这些神明还宽容地将他原谅。

　　顾烨……红衣主教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以至于他在这一瞬甚至能听到自己尖利的磨牙声。

　　智慧之神冰冷的视线让他短暂地恢复了一些冷静。

　　虽然理智告诉他面对着神明必须维持住自己恭敬的模样，但源于嫉妒的疯狂还是让他在此刻连说出的话语里都夹带了一些无法避免的尖锐：“大人，想必事情发展到现在，您也看到了，那群暴徒可不像是什么能安稳守护帝国的战士。”

　　“他们甚至还使得帝国的信仰混乱，站在整个帝国的对面。与其继续让他来掌控着这份力量，不如交给其他人来代劳。”

　　“交给谁？交给你么？！”智慧之神冷笑一声，“你配么？”

　　……巧了，祂就是希望这个帝国的信仰能在祂所能控制的极限下，变得更加混乱。

　　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之下，那位所谓的光明神和他座下的那群信徒无意间展示出来的高傲总是叫人作呕。

　　不过是个再虚伪不过的伪善小人，如今却自恃高贵，妄图收拢全帝国的信仰不说，甚至还隐约和帝国的那群愚民透露出“自己才是人类的正义与希望，其他都是些不入流的家伙”的意思，在世人面前自夸为众神之首。

　　就是眼前这一个光明教廷的混账信徒，也隐隐透露出一副颐指气使的傲慢，把包括祂在内的其他神明都当做是光明神的下属，企图让祂耗费自己的力量帮他们做事。

　　——真是叫人恶心。

　　智慧之神不耐烦地看向眼前红衣主教，要不是懒得为这点事撕破脸皮，祂在此时甚至想直接弄死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

　　对面，自打成为红衣主教后，他还是第一次从其他人脸上看到这样直观的不屑。

　　他涨红了脸，竭力控制住自己的不忿，恭敬道：“大人，不过是召唤出更多上战场的人，连魔力储量不如我的顾烨都能做到，我为什么不行呢？！”

　　智慧之神朝着红衣主教扬了扬下巴，也没多做解释，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只简单地朝着对方说道：“行，那你现在就试试。”

　　红衣主教攥紧手上的戒指，抱着强烈的、需要同伴出现的念头，他尝试着开始了这场毫无指导的召唤。

　　一道光芒转瞬即逝，一个身穿着光明教廷统一外袍的神父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个房间里。

　　他警戒地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直到红衣主教掏出自己身上的十字架展示自己的身份后，对方眼底的警惕才被惊喜所取代。

　　只是还没来得及让红衣主教与这位回应召唤而来的神父说明清楚具体情况，那边原本默不作声的智慧之神突然有了动作。

　　神父突然尖叫着痛苦摔倒在地，像是有一块沉重的滚石从脚尖一路轧到头颅，没有被特意削减过的痛楚让他面容止不住地扭曲。

　　“你不是想知道原因么，这就是原因。”与红衣主教惊惶的视线对上，智慧之神一字一顿道。

　　这样的“刑罚”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沐浴在智慧之神的视线之中，直到旁观的红衣主教看着眼前的神父彻底死亡不再出声后，这才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似乎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智慧之神将那位受刑的神父通过红衣主教再一次召唤到了这个房间里。此时，在原本就脸色惨白的神父看清了前者的脸后，当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他惊倒在地上，畏缩地往后退，直到后背靠上了红衣主教的双腿，死死盯着智慧之神的他依旧还无知无觉。

　　事实胜于雄辩，红衣主教看着明晃晃摆在眼前的这个“答案”，脸色不免有些难看了起来。

　　他将那位可怜的神父一脚踹开，但在看见对方显得越发惊惧，乃至于伸手抱住了他的双腿后，只能忍下了自己心里“让这个废物滚远点”的念头。

　　红衣主教忽视眼前的事实，勉强道：“这也只是特殊情况，相信在不断淘汰后，我一定能召唤出同样勇猛的战士。”

　　“不，你做不到的。”智慧之神冷漠地拆穿对方的借口。

　　作为召唤者的红衣主教无法联系到异世的玩家，而他也不会为那群光明教徒压制痛楚。

　　同样勇猛的战士？这怎么可能。

　　更何况，相比起那些总能做出些有趣玩意儿，为他带来新鲜感的同时给光明教廷带来麻烦的玩家，谁要耗费力量去召唤一群没用的废物。

　　“我是做不到，”红衣主教被迫想起自己与顾烨之间的差距，不由扭曲了面庞，“但这件事必须要就此结束。”

　　回想起自己在走进科伦纳后看到的各种画面，无论是那背离光明的科学信仰无人管理的混乱，还是在看到这些科伦纳的愚民违背光明神的旨意使用科学产物后生出的愤怒，这都让红衣主教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事态最后说不定是会彻底失控的！”

　　他说着抬头看向智慧之神，却只看到了对方嘴角复又扬起的冷笑。

　　失控？这怎么可能。

　　只要祂中止提供给顾烨召唤所需的力量，这一切都能在他想要停下的时候彻底宕机。

　　至于弑神……

　　——呵，这才是神明加诸于顾烨身上的最大的谎言。

第79章

　　智慧之神实在是厌恶光明教廷的做派。

　　最开始还知道要用一些敬语来掩饰这份不满，可到了现在，却是直接就把那份傲慢赤裸裸地摆到了台面上。

　　对那个只知道编故事的光明之神，对方当初的做法祂看了也只觉得不屑一顾。可谁知道到了如今，全帝国都尽是些被谎言哄骗住的蠢货。

　　甚至有些人还因此莫名产生了些优越感，凭着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自恃身份与作为神明的他当面对质。

　　果然，当独立的人聚集在在一块成为一群“乌合之众”后，再离谱再漏洞百出的谎言都能变成真理。

　　以至于还能让笃信者凭空从中得到叫人发笑的勇气，自欺欺人……智慧之神看向眼前的红衣主教，看着这个硬生生把笑话闹到了他面前的活例。

　　本来瞧那群异世界来的玩家闹得越来越大，智慧之神算着未来的趋势，在不触及根本的前提下早早便决定好了以后要何时、要如何停下这场莫须有的“弑神游戏”。

　　可谁知道“游戏”从开始到现在出现了这么多的问题，连主战场的阿加达也受到了影响，因此而停战，对方却依旧没有从中吃够教训，对自己的做派稍加收敛。

　　看来，目前还在进行中的这场“游戏”未来还能持续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让那个躲在背后不出声，只暗地里放纵自己的信徒对祂大言不惭地说出警告话语的光明神反省到自己的错误。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命令我？”智慧之神拉长语调，看着那个在漫长沉默后听闻祂说话语调，最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些不妥的红衣主教。

　　红衣主教低头，掩藏住自己因为不满而显得格外刻薄的眉眼：“大人，这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依照如今的局势来看，现在的局面已经显得很不妙了。”

　　“要知道，因为这个，原本打得最为激烈的主战场都因此而连带着停歇，这可已经都是在违背最初的意愿了。”

　　最初的意愿？

　　可现在的这个局面，才是他最开始和光明神提出建议时，心底最为真实的想法和祈愿啊。

　　碍于神明之间默认需要一同维持的表面和谐的原则，清楚知道光明之神或许也在看着这里的智慧之神没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祂并不想着在刺激完面前的红衣主教后，贪图爽快直接杀人灭口。

　　……一个小小的红衣主教确实不会影响祂们之间的关系，可祂未来想必一定会因此而不得不在光明之神面前做出些许退让，这样不值得。

　　智慧之神只低低地笑了两声，用一种带着侵略性的探究视线看向面前的红衣主教：“不妙？你说的是对这个帝国，对这个世界不妙，还是说继续发展下去后，未来的结局对你算不上好？”

　　“要知道，现在在世人口中流传着的‘光明与科学对立’、‘科学之神就是个窃贼’的荒唐说法都来自于你。如今，无论是科伦纳的混乱局面，还是光明教廷在这边的尴尬地位，这可不全都是拜你所赐。”

　　“是想着尽早规避风险，还是妄图将打乱秩序的责任嫁祸给我，这些你心里难道就没点数么。要知道，假若没有你做出来的那些蠢事，按着我原先的计划来看，现在世间的信仰想必也还不会出现这样大的变化，即便是用着科学电灯的世人此时也依旧还会在赞颂着光明的伟大。”说到最后那“伟大的光明”，祂的语气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点嘲讽。

　　因为和玩家们直接接触了这么久，他说话时也难免带上了一些听着更加现代化的词汇。

　　智慧之神的言语几乎将他藏在心底，连想都不怎么敢去想的、最为惶恐的事情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红衣主教垂在身侧的双手在斗篷的遮掩下用力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

　　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全部气力去控制住自己心底因此而生出的惶恐情绪，让自己没有因此而失态。

　　确实，参与其中，几乎知晓了全部经过的他在看到那群受召唤而出现的暴徒冒犯了光明之神的威仪后，本就对顾烨没什么好感的他潜意识里便因为那份不足为外人道的嫉妒，直接选择了放纵自己的愤怒。

　　帝国里的所有人只有靠着自己永恒的信仰才能过活，那些只能短暂出现一会儿的暴徒对这几乎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更何况他当时也没想到这群家伙居然真的能杀死神明的眷属。而最终局面就算是真的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也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伸手去抢夺承担召唤职责的戒指，抑或是直接杀死顾烨……

　　犯错的成本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低了，人总是会下意识地选择用些更简单的方法来彻底解决问题。

　　后续问题能选择的解决方法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多，过高的容错率与成为红衣主教、神明眷属后安逸顺遂的生活也让他不由开始懈怠。

　　而事实证明，他当时的想法认真算起来也确实不存在着什么错误。

　　——假若智慧之神没有突然出现，选择横插一脚的话。

　　红衣主教自然不敢去接下话头，他只能继续出声试图说服眼前的神明，声音发涩，还带着些不明显的颤抖：“但假若继续这么下去，或许未来真的会因为而失控。”

　　眼看着自己的命运被掌握在其他人手中，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害怕，姿态恭谨而卑微。

　　光明教廷的狂妄信徒终于有了他在面对其他神明时该有的姿态，智慧之神看着这样的红衣主教，心情总算是好上了一些。

　　假若未来那位所谓的光明之神也能清楚自己的位置就好了……

　　智慧之神终于有心思回答对方再一次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了：“失控？虽然糟心事是有些多，但就目前来说吗，我对着如今的这个世界勉强也还算是满意。你放心，未来不会出现彻底失控的情况的。”

　　“而现在，你立刻回到教堂，把戒指放回远处。”

　　虽然那些混乱的玩家确实是有些难以控制，但就现在来说，主动权仍然被祂掌握在手中。

　　只是可惜当初顾烨没能成功混进玩家群，让祂能更清楚知道那些玩家的具体行动。不过就看论坛上的跟帖内容以及游戏里玩家的大致动向，这些祂能知道的信息也足以让祂在未来做出合适的判断了。

　　……当然，假若以后要是真出现什么损害光明教廷威仪利益的小问题，那也都是些不可避免的、能被理解的小事情啊。

　　红衣主教看着眼前智慧之神那笃定的模样，清楚明白对方意思的他反而因此而惊惧。

　　不会彻底失控……那不彻底的失控对着眼前的这位神明来说，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呢？

　　源于他最初的失误，后续所发生的一切的责任想必也都会叠加在他身上。

　　像是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他只能瞪着眼等着那不知道何时落在他身上的屠刀。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借着因为主战场停战而出现些许间隙的“光明之神与智慧之神的关系”，与对方撕破脸皮，直接结束这一切煎熬。

　　但理智彻底消失前，红衣主教突然想到了不久前想要对着顾烨动手时，那来自于光明神的警告。

　　……或许光明之神允许他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对同为神明的智慧之神稍许告诫，祂从始至终都没想过结束这段暧昧不明的关系，与对方公开决裂。

　　“……是。”红衣主教深呼吸一口气，最后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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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魔法依旧还在作用的时候，红衣主教再一次走进了顾烨的房间。

　　他将戒指放回了抽屉，并按着记忆里的样子照模照样地摆好。

　　红衣主教转头看向床上还没清醒过来的顾烨，他死死盯着对方的脸，眼底一片嫉妒的暗色。

　　不一样，这看着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为什么对方能做到的事情，他就没有别的办法……他咬牙，最后只能不甘地扭头走出房间。

　　而明天，他也将离开科伦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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